孤獨地坐在警局空曠的走廊角落裏,低垂著腦袋的雷蒙德沉默著。


    他仍舊處於赫根的突然離世所帶來的悲傷、震驚以及失措之中,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他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再一次落到了別人的手裏。就像是被帶上警車載到警局之前,那個冷漠的名叫理查的警官所說的那樣,身為孤兒又失去了所有的監護人,等待他的命運很有可能就是再次被丟進政府的某個福利機構裏。


    雷蒙德沒有任何辦法反抗,他隻能任由命運對他宣讀審判結果。


    而且,雷蒙德覺得自己的頭特別的疼,就像是曾經被學校裏的壞小子猛擊頭部一樣的暈眩,但又像是自己丟失了什麽東西一樣的空虛。


    身旁的房門從內被推開,一個身形臃腫的女警員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來到了雷蒙德的身旁。


    “雷蒙德·史密斯?”她用生硬而不容置疑的語氣問道。


    “是,女士。”雷蒙德微微點了點頭。


    “你將被先行安置在市裏的第四孤兒院,等待你的養父完成火化和入殮,等你參加完他的葬禮之後,政府相關部門會再重新考慮把你安置在具體哪個機構裏直至成年。”她例行公事一般,用沒有過多感情的聲音對雷蒙德說道:“你養父在外地的親屬會盡快趕過來操持葬禮,很遺憾的通知你,根據法律上的繼承順序,你養父最後的遺產恐怕會被他的父母和兄弟所平分,你大概什麽也拿不到。”


    “至於你已經逝去的養母,她像你一樣也是個孤兒,並沒有留給你們父子倆什麽東西。”女警員繼續說道,“我注意到你出身自佩裏奇孤兒院,很遺憾的通知你,那所孤兒院在四年前就倒閉了,你恐怕是回不去了。”


    “現在,跟我來吧。”女警員示意雷蒙德起身,而後轉過身子邁開腳步。


    雷蒙德宛若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木然的跟隨著女警官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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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根的葬禮草率並且透露著幾分敷衍。


    雷蒙德甚至都沒能和赫根傳說之中的父母和兄弟們打上幾個照麵。就像是過去赫根曾和艾米麗打趣時說過的那樣,為了和她在一起,赫根和自己的家族近乎決裂。他們冷漠甚至是平淡的迅速處理完了赫根的身後事,草草走完最後的一些法律流程,而後像是躲避瘟疫一般避開雷蒙德,飛也似地逃離了這片土地。


    隻留下了雷蒙德,固執地堅持自己從赫根和艾米麗那裏繼承到的姓氏和中間名。背著空無一物的行囊,再一次走進了孤兒院。


    他甚至都懶得去記憶這間孤兒院叫什麽。他對未來毫無想法,對人生毫無概念。


    他自認為自己的要求一向不多。在地獄一樣的佩裏奇孤兒院,雷蒙德隻想要離開而已。在宛若天堂一樣的史密斯家,雷蒙德隻想抓住這得來不易的幸福。在失去了艾米麗之後,在赫根日漸頹唐直至徹底沉淪之時,雷蒙德也在用盡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想要挽留住曾經記憶裏無比美好的過往。


    可是如今,兜兜轉轉過了接近七年的時間,雷蒙德又回到了起點。他仍舊被困在孤兒院裏,他仍舊一無所有。


    “你這個被詛咒的災星,你這個帶來厄運的魔鬼!!”


    赫根癲狂之時的詛咒聲不斷在雷蒙德耳中回響。他越來越覺得,自己似乎就像是赫根所咒罵的那樣,是個身負詛咒的黴星,是個帶來厄運的厭物。


    畢竟,如果沒有自己,艾米麗和赫根也許仍舊能夠甜蜜的生活在一起。艾米麗不會因為帶著自己去購物而被那兩個可怕的男人所製造的爆炸給吞沒,而艾米麗不死,赫根也不會日漸沉淪直至墮入深淵不可自拔。


    等等……


    雷蒙德突然一愣。他突然發現自己腦袋裏竟然塞著兩條有著嚴重出入的記憶。在關於艾米麗死亡的記憶裏,他長久以來都隻有一段,那就是地上突然冒出了一團巨大的火光,而後艾米麗撲在自己身前替自己遮擋住了可怕的爆炸。


    可是現在,卻突然出現了另一段更加詳實的記憶。那兩個突兀出現彼此對峙的男人,那個用手中的木棍製造了可怕爆炸,並且留下一根手指,化身成為老鼠的矮小男人。那一切的記憶是如此清晰,是如此可怖,也是如此令雷蒙德膽戰心驚。


    那兩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人!?


    身穿著類似於小孩子萬聖節的奇裝異服,手拿著看上去平凡無奇的木頭棍,為何卻會製造堪比瓦斯爆炸的可怕殺傷?


    雷蒙德被自己的發現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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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有個老先生想要見你。”高大的護工隨手敲了敲雷蒙德的床頭,幹巴巴的對他說道。


    “誰?”茫然的抬起頭,雷蒙德下意識的問了一嘴。


    “我怎麽會知道。”護工咧了咧嘴,“是個看上去很考究的老紳士,好像是什麽學校的校長。”他隨口回應著,“大概是哪個部門替你聯絡的學校吧。快起來,別磨磨蹭蹭的。”


    雷蒙德帶著一腦袋的疑惑跟著護工穿過狹長的走廊,來到了孤兒院的院長辦公室門前,辦公室內正有兩個蒼老的聲音在互相說著什麽。雷蒙德能聽出來其中一個人的聲音是這間孤兒院的院長,喬伊斯教授的聲音。


    護工輕輕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了喬伊斯教授略帶咳嗽的聲音,“快進來,快進來。”


    “鄧布利多校長,哦,你可真會開玩笑。”


    當護工帶著雷蒙德走進辦公室時,喬伊斯教授正用手帕捂著嘴唇,半是笑著半是咳嗽著說道:“不過您對於戰後的國際局勢確實有著一番別樣的真知灼見。”他轉眼看到了雷蒙德,便抬起手,對對麵的老者說道,“他就是你指名要見的雷蒙德·h·a·史密斯,他的名字和姓氏都是他那故去的可憐的養父母留給他的。”


    護工送到了雷蒙德,就衝喬伊斯教授欠了欠身,轉身出去了。隻留下雷蒙德孤獨地站在門口,看著隔著一張長桌對坐的兩個老人。


    坐在桌子裏麵,一把圈椅之上的就是雷蒙德現在所在的孤兒院的院長,喬伊斯教授。他曾是本市大學的知名教授,退休之後不知道為什麽跑到了孤兒院當院長。他是個幹癟,禿頂,患有肺疾的老者。他那仿佛牽扯著整根氣管的可怕咳嗽聲往往是他能給旁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許多人都懷疑這個老教授會在咳嗽過後瞬間離開人世。


    而坐在桌子對麵的老人,則讓雷蒙德有些莫名其妙的怪異感。他是一個發須潔白的矍鑠老者,頜下一副長髯濃密但也是一片銀白,高高的但卻扭曲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半月型的眼鏡,鏡片之後一雙蔚藍的雙眸正直直盯著雷蒙德,那視線宛若刺穿了雷蒙德身軀,穿透了他的靈魂。


    莫名其妙的,雷蒙德打了一個寒顫。


    “阿不思·鄧布利多。”


    有著攝人目光的老者站起,走向了雷蒙德。雷蒙德發現這個老者身量高大,雖然清瘦,但配合著高大的身軀卻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力。老者衝雷蒙德伸出右手,“我是霍格沃茨的校長。”


    茫然失措的雷蒙德仿佛被操控一樣,僵硬地握住了老者伸過來的幹瘦但卻頎長的手掌。


    “我是,雷蒙德。”雷蒙德磕絆著自我介紹道。


    “不用緊張,雷蒙,”喬伊斯教授那令人擔憂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鄧布利多校長帶來了齊備的文書和完整的文件,他想要邀請你到他主持的那所學校,叫什麽來著?”


    “霍格沃茨,是霍格沃茨。”鄧布利多校長收回了一直打量著雷蒙德的視線,走回了座位上坐好,“一所全日製的寄宿學校,全大不列顛唯一的一所魔法學校,曆屆學子,包括我在內,共認其是全世界最好的巫師學校。”


    “對,霍格沃茨。”喬伊斯教授重複著,“好學校啊。”


    雷蒙德在一旁徹底呆住了。聽聽那個老人剛剛說了什麽?魔法!?巫師?!再看看喬伊斯院長,他好像完全沒有發覺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


    莫名的,雷蒙德發覺那個兩個憑空出現並且其中之一製造了可怕爆炸奪走了艾米麗生命的男人,很可能就是一名所謂的巫師。眼底深處,一抹連雷蒙德都沒能發覺的厲色,一閃而逝。


    雷蒙德沒有發現,可是一直注視著他的鄧布利多校長卻顯然沒有放過任何細節。


    “霍格沃茨,招收全英國,不限於大不列顛本島,所有未成年的男巫或是女巫入學,進行為期七年的魔法教育,”鄧布利多歪著頭,繼續直視著雷蒙德,“曆代校長和學校的曆任老師,培育出了數不清的優秀男巫與女巫。而我認為雷蒙德具備這樣的素質,他應該進入霍格沃茨進行係統的、全麵的教育。”


    雷蒙德徹底驚呆了。


    “當然,當然,”用手帕捂著嘴巴的喬伊斯教授說著,“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雷蒙德,你要珍惜啊。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試著幫你向教育部門申請一些助學津貼,應該足夠幫助你完成學業,甚至還能幫你試著申請助學貸款……”


    “沒關係,霍格沃茨針對像是雷蒙德這樣情況特殊的學生也有補貼政策,入學之前他們會有魔法部和校董會合作發放的一次性的合計二十金加隆的入學補助。”鄧布利多也跟著說道,“每學年也都會有一定量的繼續教育補助,用來幫助特殊情況的學生可以順利完成學業。”


    雷蒙德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無法處理現在這種複雜的情況了。他索性放棄了分辨或是試圖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而是張開嘴巴,對著侃侃而談的那個所謂的校長,問道:“可是,我,你怎麽能,我的意思是……”


    “你應該是想問,我怎麽能確定你能成為一名男巫?”鄧布利多的眼鏡反射出一道淩厲的光芒,雷蒙德趕忙點點頭,“每一個有資格入學的學生,其到了適齡時,名字都會自動出現在霍格沃茨的入學名單上。你可以放心,這份名單從未出過任何差錯。”


    說到這,鄧布利多突然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不過,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雷蒙德,你今年似乎已經十三歲了是吧?”


    “對的,先生。”雷蒙德略有局促的回應道。幾乎長時間處於營養不良狀態之下的雷蒙德確實不像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他甚至還沒有一些十歲左右的小孩子的身高和體重。


    “這就很有趣了,霍格沃茨的入學年齡是十一歲。”鄧布利多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一些,“也就是說,雷蒙德你似乎因為某種原因推遲了兩年,才被納入入學名單。”他直視著雷蒙德,那可怕的目光讓雷蒙德幾乎想要扭頭就跑,“我查閱了一下麻瓜政府部門的資料和檔案,又結合了一下魔法部歸檔的檔案,總算是找到了答案,雷蒙德,你的養父,赫根先生在大概一個半月前死於意外的傷人事故,對不對?”


    雷蒙德點點頭。


    警察早就為赫根的死編造了一個看上去非常合理的解釋:赫根因為和一些流浪漢在家門口發生了爭執,在推搡過程之中被人捅死。殺人者順便洗劫了史密斯家本就寥寥無幾的家財,之後揚長而去。


    不過雷蒙德清楚的知道,這份所謂的解釋,更像是警察們結合一點點現場線索隨便杜撰出來的故事。雖然很可能就是事件的真相。但是這也意味著,警察不打算繼續追查關於赫根的真實死因,更沒打算去尋找凶手。這些年市內枉死的人數以百計,像這種又沒有家屬追究,又沒有社會關注的沒人在乎的死者數不勝數。他們才沒有時間和興趣去替每一個死者討回公道,將每一個凶手都繩之以法呢。


    “看來你是因為目睹了養父的暴斃,這才激發了血脈裏的魔力,然後形成了可怕的暴走。”鄧布利多用一個絕對客觀的語氣訴說著雷蒙德的故事,“我從逆轉偶發魔法事件小組歸檔的報告中,找到了關於你的記錄,因為魔力暴走,你甚至讓三名成年巫師都一度陷入了麻煩之中。不過他們還是很快把你製服,讓你冷靜了下來。”


    雷蒙德又呆住了。他曾被製服過?!


    “當然,按照標準的處理偶發事件的流程,你也被消去了當時的記憶。其實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像是你當時的那種強烈的暴走,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留下什麽記憶的。不過你真的要好好感謝一下伊奧溫,要不是她果斷把你擊昏,你很快會被暴走的魔力抽得一幹二淨的……”


    鄧布利多頓了一下,“那樣的話,我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了。”


    “好了,題外話已經說的差不多了。”鄧布利多再度從椅子之中站起身,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封有著精美圓圈字體的信封,“我其實是過來送你的錄取通知書的。雖然超齡的學生對於霍格沃茨來說十分罕見,但是相信我,你並不是第一個……”說著話,鄧布利多又再度走到了雷蒙德麵前,將那封信,遞給了雷蒙德。


    雷蒙德正好能看到信封表麵上龍飛鳳舞一般寫著“謝菲爾德,市立第四孤兒院,四樓404室,門口第一張床位,雷蒙德·h·a·史密斯先生收”的字樣。


    “哦,對了,由於我親自來了,所以你不必給我們回信。另外,鑒於你暫時沒有合法的監護人,因此我就直接谘詢你自己的意見了。”鄧布利多衝雷蒙德擠了擠自己的右眼角,“口頭答複我就可以了,你是否願意到霍格沃茨上學,是否願意成為一名巫師?”


    雷蒙德拿過那封鼓鼓囊囊的信,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示好。


    “別擔心,如果你拒絕的話,也不會損失任何東西。”鄧布利多繼續說道,“你關於今天的以及以前的所有有關於魔法或是巫師的記憶都將被清除,你的魔力也會被徹底禁錮。你會如同一個普通的麻瓜一樣,繼續生活在麻瓜的世界裏……”


    “我願意!”


    連雷蒙德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答應的如此之快,這個詞語仿佛沒經過大腦,就直接從嘴巴裏跑了出來。


    “很好。”鄧布利多拍了拍自己的雙手,“拿好這份信,開學之前會有專門的老師帶你去購買必備物品,並帶你去國王十字車站坐車的。”


    接下來的事情,雷蒙德便一點也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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