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覺得自己應該是做了一場夢。


    一個光怪陸離、充滿了匪夷所思的幻想,並且無比真實的夢,夢裏的白胡子老爺爺告訴他自己能去一個專門教授魔法的巫師學校就讀,他是一個充滿了神秘與神奇力量的巫師。


    真是個美妙的夢境。


    可是那封被他壓在枕頭之下,因為反複拿出來讀、看、摩挲而迅速變得陳舊甚至是開始變得脆弱的錄取通知書,卻讓這個本不應該實現的夢境,真實的映照在了現實裏。雷蒙德幾乎在每個無人的時刻,都在反複閱讀那份他視若珍寶的錄取通知書。


    他早已對上麵的內容倒背如流,甚至能夠模仿上麵的字跡寫出同樣漂亮的花體字。


    《標準咒語1級》、《魔法史》、《魔法理論》、《初學變形指南》、《千種神奇藥草及蕈類》、《魔法藥劑與藥水》、《何為黑魔法》,錄取通知書上羅列的新生入學所需準備的教科書,每一本都讓雷蒙德心馳神往,每一本也都讓雷蒙德浮想聯翩。


    魔法、咒語、變形、魔藥,以及黑魔法。童話故事與怪誕寓言裏才會出現的種種東西突然變成了現實之中存在的痕跡展露在雷蒙德眼前。


    魔杖、坩堝、藥瓶、望遠鏡和天平,古老傳說裏女巫或是法師所使用的奇怪器物也被羅列在新生需要自備的裝備列表裏。


    而且還有飛天掃帚,盡管錄取通知書上額外聲明,不準一年級新生自帶這玩意兒。


    還有諸如允許學生帶到學校裏的貓頭鷹、蟾蜍或是貓,它們都是傳說裏那些呼風喚雨的施法者的仆從,或者說寵物。


    雷蒙德陶醉在這場可能是自己構建的美夢裏。


    最初的一段時間,雷蒙德異常亢奮,這種亢奮甚至超過了當年他在佩裏奇孤兒院得知自己將會被領養時的興奮。他在內心深處不斷勾勒著關於魔法、關於巫師的一切,而每種構想最後卻都以一個偉大的目標告一段落,他要把艾米麗還有赫根複活,他要讓自己曾經短暫擁有過的家複原!


    他既然能夠成為巫師,那麽他應該也可以學會關於複活或是之類的咒語,如果能行,他一定要將艾米麗和赫根複生,無論那咒語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雷蒙德暗暗發誓。


    可是,在長達一個月的等待之後,雷蒙德的內心迅速冷淡了下來。他並沒有等到那個鄧布利多校長嘴裏的前來帶他去學校的老師,他誰都沒有等到。唯一讓他仍舊堅信事情還有一絲轉機的,就是那份無比真實的錄取通知書。


    九月一號,九月一號。九月一號!


    雷蒙德默默倒數著日期一天天臨近這個注明是開學日的特殊日期,內心卻一點一點的瀕臨破碎和灰暗。


    還有二十天,還好,他們也許是在忙著什麽別的事情被耽擱了。


    還有十五天,不用急,也許隻是因為自己是最後一批需要被接走的學生而已。


    還有十天,他們是不是忘了還有自己?他們是不是搞錯了,自己壓根就不應該是一名巫師,那一切隻不過是一場誤會?


    還有七天,這一切難道真的隻是一場美麗但終將破滅的幻夢?


    還有三天,別傻了,這大概隻是一場玩笑,一場針對自己的惡作劇,一場捉弄……


    還有一天,還有最後一天。


    1987年,8月,31號。臨近中午。


    雷蒙德癱坐在孤兒院空曠的庭院角落,任由熱辣的陽光照射著自己。在他懷裏,已經幾乎被翻爛、扯破的錄取通知書,被雷蒙德滲出的汗水所浸濕,上麵的字跡徹底化成了一灘灘暈色。


    這終究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就像是他曾經擁有過的家一樣,轉瞬即逝的另一場夢而已。


    雷蒙德勉強站起,被長時間暴曬而造成的脫力讓他本就單薄的身體直打晃。他決定了,他不再這樣空虛的耗費時間,不再用不可能的幻想填滿自己了,他不再等了。


    就在這時,雷蒙德的眼前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有著一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金色長發的女士,她穿著一身考究時髦的黑色文員裝,夾著一個棕色的公文包,腳踩一雙紅棕色的小皮鞋。憑空出現之後,這位女士微微整理了一下著裝。而後一扭頭,看到了因為目睹自己出現而又一次呆住的雷蒙德。


    女士明顯有一瞬間的錯愕,但瞬間過後她似乎認出了雷蒙德,臉上浮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她快步向雷蒙德走去,“你一定是雷蒙德·史密斯,鄧布利多校長跟我提起過你,你的特征還真是很好辨認。”那位女士指了指自己的麵頰。


    雷蒙德知道她所指的特征是什麽,那是赫根過去留在他臉上的道道傷疤。這些猙獰可怖的裂口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早已痊愈,可是仍舊在他臉上鐫刻下了深刻的痕跡。不過也正因為這些可怕的傷痕,大多數小孩子不太願意在不占優勢的情況下招惹雷蒙德。雖然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這個擁有一臉疤痕的瘦小孩子,並不是一個如他麵容一般的狠角色。


    “哦,對不起,我無意冒犯。”金發女士很快意識到自己這麽當著人麵評價他人的生理特征十分失禮,飽含歉意的說道,“我叫凱瑞迪·布巴吉,是霍格沃茨麻瓜研究學的新任教授,這是我當老師的第二個學年。”她衝雷蒙德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不知為何,雷蒙德突然覺得這位布巴吉教授笑起來很像艾米麗。並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那種和煦與溫暖的笑容如出一轍。


    “你可以叫我凱瑞迪,千萬別叫我教授,頂著教授的頭銜我總覺得自己老了起碼有二十歲。”凱瑞迪向雷蒙德伸出自己的手,看雷蒙德還有些發愣,索性直接走上前,自己握住了他的右手,“放心,這不是我第一次指引麻瓜出身的新生了,我很有經驗的。”


    拉扯住雷蒙德,凱瑞迪又開始自說自話起來,“別擔心,我帶來了霍格沃茨為你申請的第一筆入學津貼,足足有二十金加隆呢。這差不多是我一周的薪水了。應該足夠你采購入學的基本物品了,不過我們可能得淘換些二手貨。可憐的雷蒙,我可以這麽叫你嗎?你的遭遇真令人同情。”她絲毫沒有等雷蒙德有所反應,又開始說道,“我記得臨來之前,鄧布利多校長跟我說,這裏的院長答應幫你申請一些麻瓜的補助,應該也能換點錢,我是指巫師的錢。我先去幫你把這筆補助弄下來,到手之後等我們去了對角巷,就先去古靈閣兌成金加隆,我記得最近的匯率是差不多六七鎊可以兌一個金加隆……”


    “真是奇妙,雷蒙,你知道嗎,我在霍格沃茨上學的時候養了一隻蟾蜍,我就叫它雷。不過後來它長得實在是太大了,我就把放生到格拉斯米爾湖去了。每年夏天我都會去看它呢……”


    雷蒙德覺得大概自己又開始做夢了,不過沒關係,他甚至寧願自己永遠都在這場夢裏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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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像是被拖拽著的寵物一樣,被話癆一般的凱瑞迪拉扯著,風風火火的闖進了喬伊斯院長的辦公室。


    在凱瑞迪帶著深切研究目光和莫名興奮的神情之中,喬伊斯教授憂心忡忡的接待了這位來自霍格沃茨寄宿學校的任課教師,並且和她順利完成了關於雷蒙德離開孤兒院外出上學的全部手續。不過當凱瑞迪像是隻母老虎,或者更準確點說像是隻發現了葷腥的野貓一般,齜牙咧嘴的提出關於雷蒙德的上學補助的問題之後。喬伊斯教授十分抱歉的表示,由於霍格沃茨並不在政府頒布的有資格接受政府特定津貼的學校目錄裏,因此雷蒙德無從獲得這份補助。對此,好心的喬伊斯教授表示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實在愛莫能助。


    凱瑞迪誓不罷休,仍舊和喬伊斯教授據理力爭了好幾個回合。最終才無奈地敗下陣來。


    “我們走。”凱瑞迪高揚著頭,拉著雷蒙德走出了喬伊斯院長的辦公室,“你的行李在哪?我們得快點出發了。”她轉頭對雷蒙德問道。


    “在房間裏。”雷蒙德囁嚅著回應道。


    等凱瑞迪拉著雷蒙德來到他位於四樓的集體宿舍之後,看到雷蒙德用一條枕巾和一個舊臉盆就打包好了所有的行李之後,凱瑞迪愣了。她直勾勾地盯著雷蒙德,似乎想讓雷蒙德承認他剛剛隻是開了一個玩笑。


    “我,我就這麽點東西。”雷蒙德局促不安地低垂著頭。


    他確實沒有行李,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有值得打包的東西,孤兒院裏的衣服、被褥和生活用品都是統一發放的,雷蒙德也和其他孤兒一樣,隻有兩身換洗的衣物,此外還有一點諸如牙刷、牙膏、肥皂和毛巾、臉盆之類的洗漱用品。此外,雷蒙德唯一稱得上是私人物品的就是他從赫根那毀滅一切的憤怒之中搶救回來的,最後唯一一張艾米麗和赫根的合影,他們倆的彩色結婚照。那張照片的相框早就被赫根摔得粉碎,不過雷蒙德用自己撿的透明塑料膜把它仔仔細細包裹了好幾遍。


    照片裏的艾米麗一襲白紗,臉上帶著開懷的笑容。赫根一身筆挺的西裝,嘴角隱隱浮現著按捺不住的笑意。在這張老舊的相片角落裏,雷蒙德自私地用回形針夾了一小片紙,那上麵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自己。


    “好吧,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凱瑞迪的視線在雷蒙德刻意想要藏起來的照片上停留了好久,“如果隻是這些東西的話,你基本都不用帶的,霍格沃茨有必備的生活用品,你隻需要帶一點貼身的內衣……”說著話,凱瑞迪又停了下來,她突然想起來雷蒙德總共就隻有兩身衣服。


    “帶著衣服就行了,校服什麽的我們在對角巷買就好了。”凱瑞迪神色複雜的看著雷蒙德把臉盆裏的洗漱用品拿了出來,最後用枕巾把兩身衣物、兩條發黃並且毛絨稀疏的毛巾、兩雙破損嚴重的襪子卷成了一個小包裹,並且無比珍重的把照片塞進了最裏麵。


    “我們走吧。”她對把小包裹塞進自己懷裏的雷蒙德說道。


    雷蒙德點點頭。


    “可能會有點不舒服,畢竟是第一次。”凱瑞迪繼續說道。


    雷蒙德愣住了。


    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伴隨著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把四肢拉長的拉扯感向著雷蒙德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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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嘔~~~”


    扶著牆壁的雷蒙德不停地嘔吐著,先是吐出了早就消化不見的早飯,然後是胃裏的酸水,再然後他似乎開始嘔吐出黃綠色的膽汁。


    凱瑞迪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個髒兮兮的杯子,裏麵正飄散著熱氣,還泛著“咕嘟咕嘟”的泡泡。


    “把這個喝了吧,應該對你有幫助。”凱瑞迪皺著鼻子把手裏的可能是是飲料的不明液體塞進雷蒙德的手裏。


    早已吐得七葷八素的雷蒙德十分聽話的接過凱瑞迪遞過來的東西,也不管它究竟是什麽,一仰頭就將它倒進了嘴巴裏。頓時,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充斥著雷蒙德的口腔、食道和胃袋。讓雷蒙德迅速挺直了腰板,並且從嘴巴、耳朵、鼻孔和頭頂裏開始冒著一股股的熱氣。


    “我好多了,”雷蒙德甩了甩頭,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的胃裏正有一股暖洋洋的東西正在躍動著,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是確實讓他走出了剛剛那種可怕的感覺,“這是什麽啊?”


    “這個啊,是破釜酒吧老湯姆的特調,他管它叫‘母夜叉的濕吻’。”凱瑞迪迅速回答道,就在這時,她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根略帶弧度的木枝,捏在右手之上,凱瑞迪的右手連著樹枝劃出了一個光滑且彎曲的弧線,對著雷蒙德在牆角製造的一灘穢物,嘴中念叨著:“清理一新。”


    刹那間,雷蒙德吐出來的東西被一掃而光。甚至就連原本散發著淡淡酸腐味道的空氣都為之清新了許多。


    “母夜叉?濕吻?”雷蒙德呆呆地注視著凱瑞迪用手裏的木枝所做的一切。他有很大的把握,這根木枝應該就是所謂的魔杖。


    “對,老湯姆是這麽叫它的。喝了它就跟被母夜叉濕吻過一樣讓人難以忘懷。”凱瑞迪收起了魔杖,又從雷蒙德手裏拿走了他一直握著的杯子,“我還記得它的配方,蟾蜍蛻、墨西哥辣椒、非洲胡椒和濕地苔蘚……”


    凱瑞迪十分明智的停止了繼續介紹湯姆特調配方的舉動,因為她發現在聽到蟾蜍之後,雷蒙德的臉色又開始變得奇怪起來。


    雷蒙德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用了自己畢生的最大努力總算遏製住了想要嘔吐的衝動。隻不過每當他想到自己剛剛喝過的東西裏有蟾蜍的一部分之後,他就覺得肚子裏那個溫暖並且躍動著的東西,就是一隻活著的青蛙。


    雷蒙德暗暗發誓。在習慣巫師的世界之前,他絕對不會再隨便打聽飲料或是其他任何東西裏麵的具體成分了。他有預感,那些巫師和正常人,也就是他們嘴裏的麻瓜,對於什麽是可以食用的有著天差地別的歧見。


    “好吧,如果你恢複了一點的話,我們就繼續吧。”凱瑞迪說道,“第一次作為隨從顯形的對象,總是會十分狼狽的,你的表現並沒有太過出乎於我的預料。甚至可以稱得上還算不錯。”凱瑞迪誇獎一般拍了拍雷蒙德的肩膀。


    “對了,歡迎來到破釜酒吧。”凱瑞迪突然張開雙臂,做了一個展示的姿勢。


    雷蒙德這時才發現,他原來並不是在街道的暗處,而是在一個狹小灰暗的廳堂角落裏,對麵遠處是一個看上去油膩、朽敗的吧台。吧台後麵站著一個頭發稀疏,宛若一枚幹癟胡桃似的凶惡男人,他正對雷蒙德怒目而視。雷蒙德心虛的懷疑,是因為自己剛剛大吐特吐的緣故。


    不遠處散落著數張髒兮兮、油膩膩的小桌子和成對的椅子。廳堂的遠處,昏暗的角落裏有幾桌客人,正在神神秘秘聚在一起,或是舉杯喝酒,或是吞吐煙袋。他們甚至都懶得看向雷蒙德的方向。


    環視了一圈,雷蒙德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凱瑞迪竟然換了一身衣服,她不再是那身黑色的文員裝,而是換上了一身淺棕色的寬大長袍。不光是凱瑞迪,周圍那些酒客們也都身著古老、臃腫的長袍,有的戴著兜帽,有的則帶著高高的尖頂帽。


    “他就是老湯姆,破釜酒吧的老板。在我上學之前他就一直在經營這間酒吧。”凱瑞迪宛若一個遊客一般對雷蒙德介紹到:“這裏也是對角巷1號,倫敦最大的巫師聚集區的門麵。”


    “對角巷,就在後麵。”凱瑞迪一把拉過雷蒙德,拽著他向吧台的方向走去。


    “先記在賬上吧,湯姆,順便幫這位新生留一張床,他今天晚上得在這兒過夜,明天直接去國王十字車站。”穿過吧台的時候,凱瑞迪對錯身而過的湯姆說道。


    擠過吧台,凱瑞迪拖著雷蒙德走進了一道四麵都是圍牆的狹小天井。這裏除了角落裏有一個破敗肮髒的垃圾桶,以及滿地的雜草以外,什麽都沒有。


    “記住我接下來的動作,以後你要是想從破釜酒吧進入對角巷,也得這麽幹。”凱瑞迪又不知從哪裏拿出了她那根略帶弧度的魔杖,“從垃圾桶上數三塊,橫數兩塊……”凱瑞迪的魔杖停留在一塊微微凹陷的磚塊上。


    她用魔杖輕輕敲擊了那塊磚頭三下。緊接著那塊磚頭抖動了起來,接著,整麵磚牆都開始移動。牆的中間出現了一個空洞,並越來越大,直至形成了一個歪扭但卻穩定的拱道。透過其中,赫然能夠看到一條蜿蜒曲折鋪滿了鵝卵石的街道就在其後。


    “歡迎來到對角巷。”凱瑞迪收起了魔杖,一把抓住雷蒙德的肩頭,拉扯著他走進了拱道之中。雷蒙德親眼看到被自己甩在身後的拱門迅速閉合,又變成了一麵堅實的牆壁,“跟緊我,千萬可別走丟了。”


    凱瑞迪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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