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裏的壞小子們最近又找到了一個新的欺負的對象。


    尤其是他們的首領,強壯的文森,以及狡猾的詹姆斯。他們兩個更是對那個不再可怕的雷蒙德施加著最為可怕的報複。一次又一次。


    拳打腳踢?哦,那太幼稚了。


    在狡猾的詹姆斯的出謀劃策之下,他們有更好的辦法。


    壞小子們在孤兒院外的水塘上砸碎了水麵上凝結的薄薄冰層,然後把捆綁著雙腿的雷蒙德推進了冰湖裏,在岸邊嘻嘻哈哈地看著雷蒙德在水裏掙紮,每當他們發現雷蒙德想要解開雙腿上的束縛的時候,他們就會不停往水裏丟冰塊、石塊來阻止他。


    這個最深處不過腰間的小水塘淹不死人,但在寒冷刺骨的冬季卻能讓人受到最可怕的折磨。尤其是在落水者雙腿被緊緊綁在一起的情況下。


    文森手裏拿著一個纏著一層透明薄膜的相片。


    那是狡猾的詹姆斯從雷蒙德的枕頭底下翻出來的。


    他認為這個是雷蒙德的珍寶,於是慫恿文森利用這張相片威脅雷蒙德。


    果然,相片被奪走的雷蒙德一點也不敢反抗。


    任由他們拳打腳踢,任由他們捆住自己,任由他們把自己丟進湖水裏。


    “你這個豬玀,”文森說話有點結巴,但這不妨礙他從嘴裏吐出一連串肮髒的汙言穢語,“你這個卑劣的雜種,你這個/狗/娘/養/的小崽子。”


    文森的右手高舉著相片,左手不知何時拿出了一個打火機。他的拇指驅動下,砂輪不停打出火星,一道烈火漸漸逼近相片。


    “我,我,我看你,還,還,敢不敢。”火焰瞬間纏繞在了相片之上,將其迅速變得扭曲,隨著一道黑色的濃煙升騰而起,文森把燒了大半的相片拋向了空中。


    旁邊的詹姆斯捂住了自己的臉。


    那個蠢貨,那頭豬。留著這張照片,他們就能以此作為要挾,一直淩虐那個不敢反抗的混賬了!一把火燒掉,隻會讓他……


    就在這時,剛剛從水裏抬起頭的雷蒙德正好看到了相片飛舞在寒風中,扭曲成小小的一團黑灰。他發出了一陣似是獸類的嘶吼,而後猛地下潛進了水裏。


    “該死!”詹姆斯咒罵了一聲,撿起腳邊的石塊向水裏準確的投擲而去。


    隨著詹姆斯的動作,一大群石塊、冰塊飛舞著落入水裏。


    可是除了濺起一片水花外,再也沒有了任何別的作用。詹姆斯緊張地從自己的後腰上摸出了一把折疊刀,攥在手裏,並且悄悄退到了文森的身後。


    “啊!”


    伴隨著一陣怒吼,雙目赤紅的雷蒙德猛地從靠近岸邊的水中站了起來,他的右手抓著一塊像是從水底摸起來的沾著苔蘚的石塊。


    嘶吼著,狀如瘋魔的雷蒙德跌跌撞撞地衝上了岸邊,然後被一連串的石塊、冰塊擊打中了身體。


    但他沒有躲避或是後退,仍舊咆哮著向前前進著。


    “媽的,狗屎!”


    文森用雙手從腳邊撿起了一塊大石頭,狠狠扔向了雷蒙德,卻並沒有命中,隻是砸在了雷蒙德身旁。


    可是一塊不知道是誰丟過去的石塊卻準確命中了雷蒙德的腦門,把他砸的向後一拗,等他又一次站直身體之時,一道血流正流淌在他的臉上。讓雷蒙德更顯幾分猙獰。


    孤兒們絲毫不懼,隻是不停用石塊砸向雷蒙德,把他砸的滿臉淌血,直至把他砸倒在前進的路上。


    看著倒地之後仍舊想要掙紮的雷蒙德,文森大步走上前,抬起腳狠狠一腳踹在了雷蒙德的肋下。在雷蒙德痛苦地蜷縮起來之後,文森又一次抬起腳,這一次他狠狠踩在了雷蒙德的頭上。


    “狗屎。/狗/娘/養/的。狗屎。”


    雷蒙德奮力舉起手中一直緊緊攥著的石塊,無力地砸在了文森的腳麵上。


    “狗屎。”又是一腳狠狠跺下。


    “雜碎。”又是一腳。


    “狗/娘/養/的。”


    “賤種。”


    每罵一句,文森都更加用力地踩踏著雷蒙德的腦袋。也讓雷蒙德的掙紮越來越微弱。


    詹姆斯悄悄收起了折疊刀,走上前,拉住了文森。


    “滾,滾開。”文森掙脫了詹姆斯的手臂,“我要,我要,弄死他。弄死他。”


    但是詹姆斯還是又一次撲了上來,雙手環抱著文森的腰,把他從雷蒙德的身體上強行拖開。


    蜷縮在泥塘上的雷蒙德身體詭異地抽搐著,咳嗽著,然後發出了一陣令人膽戰心驚的可怕笑聲。


    他邊咳嗽邊怪笑著,邊掙紮著從泥地裏又一次站了起來。


    半是鮮血半是泥漿,渾身濕透的雷蒙德,一會兒猙獰著怪笑,一會兒劇烈的咳出帶著鮮血的唾沫,雙手不自然地抽搐著。


    孤兒們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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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瘋了。


    這是孤兒院請來的醫生作出的初步診斷。


    其實也壓根用不著醫生來進行診斷,任誰看到雷蒙德現如今的模樣,都會知道他已經瘋了。


    神經質般的抽搐,不是在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就是在抱頭痛哭。每當雷蒙德發瘋的時候,兩三個成年的護工都很難控製住單薄的他。


    他有著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遠超自己體型的怪力,而且極具攻擊性。但是隻要和他保持距離,雷蒙德倒也不至於猛地撲上來。


    在他不發瘋的時候,雷蒙德表現的也異於常人。


    他經常蜷縮在某個角落裏,或者無意識地漫無目的地在房間裏遊蕩。


    按照醫生的建議,院方集結了十名最強壯的護工,把雷蒙德趕進了一間閑置的空房間。用鐵索、布條將他牢牢束縛在床上,塞住了他嘶吼著的嘴巴,遮住了他那令人膽戰心驚的赤紅眼睛。


    院方舍不得在雷蒙德身上浪費什麽鎮靜劑之類的藥物,當然也沒有打算替雷蒙德繼續仔細檢查或是相關辦法進行。他們在控製住這個極度危險的瘋子之後,就開始聯係市裏專門收容這類人的職業機構。


    但就在這時,雷蒙德逃脫了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從密密麻麻的束縛之下逃脫的,也沒人發現他究竟是何時離開的。


    可是等護工發現這個極度危險的瘋子不見了之後,整個孤兒院裏已經失去了雷蒙德的身影。


    那就這樣吧,一個孤苦伶仃的小瘋子,跑向街頭的後果已經很顯而易見了。


    孤兒院在雷蒙德·史密斯的檔案上留下了一個“失蹤”的印章之後,就把他的那張一頁紙都寫不滿的資料扔進了文件櫃裏。


    在孤兒院裏,這個名字漸漸無人提及,也漸漸從眾人的記憶之中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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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當然沒死。


    他還活著,半瘋癲的活著。


    他的腦袋時而清醒,時而混沌。


    清醒時,他還是雷蒙德。隻是嘴角會時不時抽搐,腦袋也會跟隨著這陣抽搐而不受控製的晃動。偶爾會有極為劇烈的頭疼,好像他的腦子裏有什麽東西想要冒出來一樣。


    不過除了這點點的不適,清醒時的雷蒙德總歸還算正常。


    至於一片混沌之時,雷蒙德就沒有什麽意識或是記憶可言了。他隻能模模糊糊的懷疑起,在大腦一片混沌且扭曲之中,他似乎能看到許多奇怪的東西。


    一本本寫著他理解不了的內容的老舊圖書,一根纏著膠帶的木枝,一個個陌生、模糊的人影,一段段不知含義的低語。不停移動的樓梯,會說話的圖畫,飄蕩的幽靈。不停變形的物品,熬煮著奇異湯水的大鍋,會哭泣的草……


    以及一座城堡,一座正在分崩離析的古老城堡。它在雷蒙德的印象裏最為清晰,它正在不停地破裂、崩塌,走向衰敗和滅亡。但卻又在不停的自我修補、弭平裂縫,努力嚐試恢複如初。


    雷蒙德有個模模糊糊的念頭,或者說預感,他總覺得這座城堡裏有他失去的某些東西。某些很重要的東西。


    清醒的雷蒙德,就和一個流浪漢一樣,蜷縮在任何溫暖的角落裏,在垃圾桶裏翻撿食物,甚至為了一點葷腥而和野貓、野狗廝打。在其他更加強壯的流浪漢的打罵之中狼狽逃竄,在警官或是店鋪老板的嗬斥之中東/躲/西/藏/。


    混沌的雷蒙德,不知道在幹什麽,大抵是在四處遊走,或是漫無目的地向著某個目標靠近。


    雷蒙德經常會在清醒時發現自己來到了陌生的小鎮,陌生的鄉村,陌生的街頭。


    他努力在不知何時、不知維持多久的清醒時刻讓自己活著。至於不知何時就會將他一口吞噬的混亂,雷蒙德反倒是一點也不在乎了。在那個時候他又沒有記憶,甚至就那麽死在一片混沌之中,也未嚐不是個選擇。


    雷蒙德經常在某個片刻恢複清醒,醒來時往往一身汙漬,經常弄得滿身傷痕,或是滿臉已經幹枯的血跡。


    但是,那都不要緊,他的傷口持續不了太久就會結痂、愈合,除了留下一道道猙獰的疤痕以外,幾乎沒什麽影響。除了疼痛以外,幾乎沒什麽影響。


    他努力分辨著不遠處路標上的字跡——佩思郡。


    腦海裏掠過一個念頭,蘇格蘭的佩思郡。


    看來上一次的混沌持續了很久,他也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雷蒙德依稀還記得,上一次他有記憶的時段,他還在英格蘭。


    地上有厚厚的積雪,許多住家還保留著聖誕節的裝飾物,沒來得及撤下。


    寒風裹挾著地上的積雪,刮在裸/露的肌膚外如同刀割。雷蒙德裹緊了身上破爛的外套,想要尋覓一處遮風的角落暫且棲身。


    天色迅速變得一片漆黑,雷蒙德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在街道上。


    不遠處的民宅中飄散出陣陣食物的香氣,還有家人團聚的歡聲笑語。


    雷蒙德找到了一處無人問津的街角,將自己的身體蜷縮在一個廢棄的油桶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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