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宇所說的話中,道理也很正,趙禎聽了卻也有些遲疑。


    為什麽要重文輕武,武舉和文舉都是大宋選拔人才的途徑,但是雙方的待遇卻是有著天壤之別。


    這些話聽到了趙禎的耳中,仿佛一聲聲的雷鳴,有些振聾發聵。


    以前趙禎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隻是蕭規曹隨罷了。父祖兩輩如何做,趙禎便也如何來做。


    再加上朝中文官一向占據上風,不斷的在他的耳邊灌輸崇文抑武的說法,卻是使得趙禎忘了為何要如此做。


    今日被範宇猛的一問,卻是官家自己有也有茫然了。


    蔡齊一看官家的表情,就覺得不能任由範宇再說下去。


    “官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乃是太宗皇帝所倡。


    而太祖皇帝亦曾對身邊大將言曰:吾為天子,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吾終夕未嚐安枕而臥。諸將曰:今天命已定,誰複敢有異心,陛下何為出此言耶?帝曰:人孰不欲富貴?一旦有以黃袍加汝之身,雖欲不為,其可得乎?諸將曰:臣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之。


    此非是皇家與文官欲欺淩武人,實是天下欲太平,便須少有好鬥之人,若猛虎去爪牙,亦不過一大貓爾,何能傷天下之人。”蔡齊倒是搬出來太祖和太宗皇帝,講了這一番大道理。


    範宇聽完這位蔡相公的話,不由連連搖頭道:“蔡相公所言差矣,既欲太平,則何故隻去除大宋自身的爪牙?而今遼國西夏爪牙益熾,蔡相公為何不親身前往去除之?依蔡相公之言,我大宋豈非任由遼國與西夏予取予求,哪裏還有有絲毫反抗之力。如今雖然還有將士守邊,不過是蔡相公還沒將我大宋的爪牙去除幹淨,若等你將大宋的爪牙去除幹淨,大宋亦到了開門揖盜之時。”


    “到那時,請問蔡相公以何禦敵,難道憑借你讀書人的風骨嗎?若是遇到那等凶橫狠毒之輩,蔡相公亦不過是一條枉死的冤魂罷了。”


    蔡齊麵色陰沉道:“安樂侯,你莫要危言聳聽,這亦是太祖和太宗的意思。”


    “太祖杯酒釋兵權,你以為太祖所為的隻是自身的皇位?若你是這樣看太祖的,便是對太祖的大不敬!”範宇高聲嗬斥道:“汝之鼠目寸光,焉知太祖之高瞻遠矚寬闊胸襟,竟以己之陰私狹慮而揣度太祖的作為,真真是燕雀安知鴻鵠之聲,徒惹人笑。”


    官家趙禎聽範宇與蔡齊兩人辯論,原本聽的有些頭大。覺得兩人都有些道理,卻又不知道該支持誰。


    在趙禎看來,當年太祖杯酒釋兵權,應當也是擔心自己趙宋天下為他所奪。這等說法,已經是史書上都有了定論的。


    可是安樂侯現在卻突然爆出來,太祖杯酒釋兵權是另有深意,分明就是那些讀書人用自己的狹隘想法去矮化了太祖。


    “安樂侯,依你所見,太祖的胸襟是如何的。”官家趙禎不由追問道。


    陳琳也在一旁點頭,他在宮中一輩子,這心中向來也是支持皇家的。如今聽說太祖並非史書上所說的那等陰私心意,竟也有些揚眉吐氣之感。


    範宇的目光在蔡齊的麵上掃過,冷哼了一聲道:“官家,此事也正是我要向官家所講的,以免受人誤導,為一些營營苟苟之輩陰礙了帝王胸懷與眼光。”


    趙禎急於聽範宇講太祖的用意,隻是點頭道:“安樂侯請講。”


    看到官家趙禎居然點頭,蔡齊與呂夷簡兩人都是麵上變色。


    “官家,太祖當年初登大寶,便杯酒釋兵權,豈可隻看表麵。”範宇兩手一比道:“那時十國之亂尚未平定,太祖便如此做,豈非寒了麾下大將的心?但是太祖卻有不得不做的道理。其一,便是要試探手下大將是否忠心,可否托付重任。其二、亦為天下大定先做個鋪墊。其三、便是打掉驕兵悍將的驕矜之心,使之順服。但是總的來說,是太祖目光長遠,所謀略之事為天下之長治久安,為百姓之安居樂業,而非為一己之私皇家富貴。”


    “太祖的胸懷與眼光,豈是營營苟苟之輩所能理解?以小人之心度太祖之腹,著實可惡之極。太祖豈不知,天下太平即等同為皇家富貴,這等淺顯的道理,難道太祖會看不出來?竟指摘太祖隻為了防人奪位,便如此薄待麾下大將。若是如此,那後來又如何平定十國之亂。隻靠蔡相公口誅筆伐,將那南唐與吳越氣的君王死絕國體崩塌嗎。”範宇看著蔡齊,毫不客氣的道。


    官家趙禎這時聽到範宇對太祖的讚揚之辭,想到自家太祖皇帝的英武氣魄和寬廣的胸懷,不由得激動不已。


    趙禎生於宮中裏許之地,長於婦人之手,雖為天下之主,實無多少經曆見識。


    範宇的這些話,便象是給趙禎打開了一扇門。將其置身於那等十國戰亂群雄割據的時代,風雨飄搖難得片刻安穩。這使得趙禎,好似親身體驗到了太祖當年的心境,雄心壯誌瞬間溢出心房。


    “你這是強詞奪理!”蔡齊急忙斥道:“這等蠱惑君上之言,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太宗皇帝提倡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總不是假的吧。而今大宋的太平盛世,論起繁華遠超漢唐,亦與太宗此語有關。”


    範宇哈哈大笑,“蔡相公這種說法,更是無稽之談。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漢即有之,豈是至太宗皇帝之時才提出來的?太宗皇帝不過是隨意引用了前人之語,便被你這樣別有用心的小人大肆宣揚,以謀自身之權位。這等牽強附會,卻是連臉都不要了。”


    蔡齊張了張口,卻是發現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再說下去也是狡辯。


    呂夷簡老奸巨猾,之前一直不開口,此時才站了出來。


    “安樂侯,豈可如此偏頗。”呂夷簡微微皺眉道:“大宋立國,武將有武將的功勞,文官亦有文官的辛苦。如你這般將大宋文武對立起來,豈不是原本不亂,也會變的亂了起來。如此激烈,實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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