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追捕人犯都是世上最激動人心的職業。其激動人心的程度……和追捕者的性情成絕對正比。追捕者必須細致入微地觀察案件調查過程中發現的種種跡象,精確地對它們加以比較,然後再調動他那與生俱來的想象力,毫厘不爽地將所有的現象結合在一起,對案情作出推測。隻有這樣,追捕者才能獲得最大的成就感……


    除非所有超世俗的藝術都消失不見,否則的話,敏銳、耐心和激情——這些很少能結合到一起的品質總能造就出犯罪調查這一行當的天才,就像它們造就了其他行業的天才一樣。


    ——摘自老詹姆斯.瑞迪克斯:《黑社會》


    20、香煙


    塞洛斯.弗蘭奇的大宅坐落在哈德遜河下遊的河濱大道邊上,正對著哈德遜河。這是棟老房子,看上去顯得有些灰蒙蒙的。房子離大道還有段距離,院落四周繞著精心修剪的灌木叢,最外麵護著一圈低低的鐵柵欄。


    奎因警官、埃勒裏.奎因和韋斯特利.威弗走進客廳時,維利警官已經到了,他正和另一位偵探談得起勁。看到有人進來,那位偵探立即轉身離去。維利轉向上司,臉上的神情顯得煩躁不安。


    “我們找到了線索,警官。”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幾乎沒費什麽周折就找到了昨晚拉過弗蘭奇夫人的那輛出租車。這是耶羅出租公司的一輛車,經常在這附近載客。我們找到了司機,他還清楚地記得昨夜的搭車人。”


    “我估計……”警官愁容滿麵地說道。


    維利聳聳肩。“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昨晚11點20左右,她從家門口上了他的車。她說要去第五大街,他就往第五大街的方向開。剛到三十九街,她就讓他停車。她下車後,付了錢。收完錢,他就開車走了。他確實看到她穿過大街向百貨商店走去。就這些。”


    “這確實算不了什麽。”埃勒裏低聲咕嚕道。“他在途中停過車嗎?——一路上,她和什麽人見過麵嗎?”


    “這我也問過了。她什麽都沒幹,奎因先生。車到三十九街前,她什麽話都沒說。當然,他倒是提到路上很擠,不得不幾次停車。很可能有人在停車期間進了車,然後又出去了。但司機說絕對不可能,他沒發現任何不對頭的事。”


    “如果他很警覺的話,他自然會注意到這些細節的。”警官說著,歎了口氣。


    一位女傭來替他們拿帽子和大衣,瑪麗安·弗蘭奇緊接著走了出來。她握了握威弗的手,向奎因父子淡淡一笑,便站在那兒等候他們的發落。


    “不,弗蘭奇小姐,現在還不到麻煩您的時候。”警官說道。“弗蘭奇先生怎麽樣了?”


    “好多了。”她不好意思地道著歉。“我在寓所時的表現確實令人討厭,奎因警官。我知道您會原諒我的——看到爸爸暈過去,我根本就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沒什麽需要原諒的,瑪麗安。”威弗打抱不平道。“我想警官也是這個意思,他當時並不知道你父親的情況竟然那麽糟。”


    “好了,好了,威弗先生。”警官和藹地說道。“弗蘭奇小姐,您認為弗蘭奇先生半小時後能見我們嗎?”


    “嗯……如果醫生同意的話,警官,當然可以。噢,我的天!怎麽都站著?大家請坐下吧。這些亂糟糟的事攪得我心煩意亂……”她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影。眾人紛紛就座。“您知道,警官,”瑪麗安接著說道。“有位護士正陪著爸爸,醫生也還沒走。另外還有一位老朋友,格雷先生。我去問問,好嗎?”


    “去吧,親愛的孩子。你能否請霍坦絲·安德希爾小姐來一下?”


    瑪麗安剛出屋,威弗便找了個借口,急匆匆地追了出去。不一會兒,大廳裏便傳來了她的驚呼聲:“哦,韋斯特利!”一切突然都靜了下來,接著,又傳來一陣令人生疑的輕柔聲響,最後傳來的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我認為,”埃勒裏一本正經地說道,“那是威弗向維納斯女神獻上的芬芳之吻……真不明白老塞洛斯為什麽不願意接受韋斯特利,大概是嫌他既沒錢又沒地位吧。”


    “是嗎?”警官問道。


    “我猜是這樣的。”


    “嗯,這都不關咱們的事。”警官靈巧地吸著鼻煙。“托馬斯,”他說道,“伯尼斯·卡莫迪的下落你打聽得怎麽樣了?有線索嗎?”


    維利的臉比平時拉得更長了。“隻找到一個線索,但根本無濟於事。昨天下午,一位日間巡邏人員看到這位叫卡莫迪的女孩離開了家。他是位受雇於私人的專職警官,專門負責在這附近巡邏。他平時見過這女孩。昨天下午,他見她沿著河濱大道,急匆匆地向七十二街趕去。她顯然不是在等人,而是要去某個地方,因為她看上去像是在趕時間。他沒有過多地關注她,隻不過是隨便看了她幾眼,所以沒法說清楚她在河濱大道上走了多遠,也不能判斷她是否拐到另一條街上去了。”


    “糟透了。”警官看上去心事重重。“那個女孩很重要,托馬斯。”他歎了口氣。“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多派些人去打探她的下落。我們必須找到她。她的相貌特征、身上穿的衣服等等,你應該都清楚吧?”


    維利點點頭。“清楚,我們已經派了四個人去找她。任何的蛛絲馬跡,警官,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伴隨著重重的腳步聲,霍坦絲·安德希爾走了進來。


    埃勒裏站起身來介紹道:“爸,這位是管家安德希爾小姐。安德希爾小姐。這位是奎因警官。警官有幾個問題要問您。”


    “我就是來回答問題的。”管家答道。


    “嗯,”警官盯著她,說道。“我兒子告訴我,安德希爾小姐,昨天下午,伯尼斯·卡莫迪小姐瞞著她母親離開了家——實際上,是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的。是這樣的嗎?”


    “是的。”管家回答得非常幹脆。她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瞥了眼笑容滿麵的埃勒裏。“不過,我倒不明白,這和案子有什麽關係。”


    “您當然不明白。”老先生說道。“這是卡莫迪小姐躲開她母親的慣用伎倆嗎?”


    “我根本不知道您想說什麽,警官先生,”管家冷冷地答道,“但如果您是想暗示那女孩……好吧!是的,她一個月要溜出去好幾次,招呼也不打就偷偷出去,通常都是三個小時後才回來,每次回來後,弗蘭奇夫人都要衝她發通火。”


    “您大概並不知道,”埃勒裏慢悠悠地問道,“每次她都去了什麽地方?或者她回來時,弗蘭奇夫人都說了些什麽?”


    霍坦絲·安德希爾咬牙切齒般地說道:“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她母親也不清楚。這就是弗蘭奇夫人發火的原因。伯尼斯從來不告訴她母親。她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任憑她母親大發雷霆……當然,上星期是個例外,當時兩人確實吵了一架。”


    “噢,一周前發生了特殊事件,呢?”埃勒裏問道。“弗蘭奇夫人那時大概已經知道了一切?”


    管家冷峻的臉上掠過一絲詫異。“是的,我覺得她知道了。”她的聲音更加冷靜了。她突然對埃勒裏產生了興趣,“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估計她查出了伯尼斯去了什麽地方,所以兩人為此吵了一架。”


    “這事發生在什麽時候,安德希爾小姐?”警官問道。


    “上個星期一。”


    埃勒裏輕輕地吹了聲口哨。他和警官交換了一個眼色。


    警官往前傾了傾身。“告訴我,安德希爾小姐——卡莫迪小姐偷偷溜出去的那些日子——日期是否相同?或者是各有不同?”


    霍坦絲·安德希爾看看警官,又看看埃勒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低頭想了想,又抬起頭來。“我想起來了。”她慢吞吞地說道。“並不總在周一。我記得有一次是周二,接著是周三、周四……她確實是每周出去一次,而且日子都是連著的!但這能說明什麽呢?”


    “這其中意義深遠,安德希爾小姐,”埃勒裏皺著眉頭答道,“遠非你我所能猜透……從早上到現在,弗蘭奇夫人和卡莫迪小姐的臥室有人動過嗎?”


    “沒人動過。我聽說店裏出事後,就把臥室門鎖上了。我不知道,但是……”


    “但是,這可能很重要,安德希爾小姐?”埃勒裏替她把話說完了。“您真聰明……請領我們上樓看看好嗎?”


    管家無言地站起身來,走進大廳,登上了寬寬的中央樓梯,三個男人跟在後麵。她在二樓停了下來,從黑綢圍裙裏掏出串鑰匙,打開了一扇門。


    “這是伯尼斯的屋子。”她說著,站到了一邊。


    他們走進了一間以綠色和象牙色為主色調的大臥室,屋裏擺放著豪華的仿古家具,一張寬大的華蓋床格外引人注目。盡管屋裏擺著鏡子和各種頗具異域風情的家具,而且室內的顏色也很鮮亮,但不知為什麽,仍讓人覺得壓抑。整間屋子透著股寒氣。陽光透過三麵大玻璃窗灑入屋中,非但沒給整間屋子帶來暖意,反而更突出了它的毫無生氣。


    埃勒裏進門時並未在意這屋子的怪異。他的視線一下子就落到了床邊的一張大桌子上。這是張刻有俗麗圖案的桌子,桌麵上擺了隻煙灰缸,堆了滿滿一缸的煙頭。他快步穿過屋子,拿起煙灰缸看了看,又把它擱回桌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安德希爾小姐,早上您鎖門時,這個滿是煙頭的煙灰缸就在這兒嗎?”他突然問道。


    “是的,我沒碰任何東西。”


    “這麽說,從星期天起,這屋子就沒打掃過嘍?”


    管家臉上泛起一片紅暈。“星期一早上伯尼斯起床後,傭人們來收拾過。”她氣衝衝地吼道。“我可不願意有人詆毀我的家,奎因先生!我……”


    “為什麽不在周一下午打掃呢?”埃勒裏笑著打斷了她的怒吼。


    “因為女傭剛收拾好床,伯尼斯就把她趕出去了。這就是原因!”管家氣呼呼地解釋道,“那孩子根本沒來得及清理煙灰缸。希望這答案令你滿意!”


    “確實滿意。”埃勒裏低聲自語道。“爸——維利——來一下。”


    埃勒裏無言地指了指煙蒂。煙灰缸裏至少堆了30個煙頭。所有的煙一律都是一種土耳其產的淡味煙,而且都隻抽了三分之一就被掐滅了。警官撿起一個煙蒂,仔細看了看香煙嘴邊的鍍金小字。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問道。“它們和寓所牌桌上的煙是同一個牌子。不過,這女孩肯定是神經高度緊張。”


    “但你看這長度,爸,長度。”埃勒裏輕聲說道。“不過,沒關係……安德希爾小姐,卡莫迪小姐一直就抽‘公爵夫人’這個牌子嗎?”


    “是的,先生。”管家不情願地答道。“她抽得也太凶了,對身體沒什麽好處。她從一個希臘人那兒買這種煙,他的名字很怪——大概是叫桑索斯吧——他專門為上層社會的年輕女士們特製香煙。這些煙都是有香味的!”


    “我估計,應該是長期訂貨吧?”


    “您估計得非常正確。煙抽完後,伯尼斯隻需重複訂購就行了。她一次總是訂上一箱,共有500支……伯尼斯就是這樣,但你們不能因此就對這可憐的孩子有看法,因為許多年輕女士都有這個壞習慣——但她確實抽得太多了,這不僅不得體,而且也不利於健康。她母親從不抽煙,瑪麗安和弗蘭奇先生也不抽。”


    “是的,是的,這些我們都知道,安德希爾小姐,謝謝您。”埃勒裏從他那精巧的袖珍工具箱裏取出一個玻璃紙袋,不慌不忙地將煙灰缸裏的髒東西全倒了過去。他將袋子遞給了維利。


    “你最好將這東西帶回局裏,把它和這案子的其他存檔紀念品擱在一起。”他輕快地說道。“結案時,它會派上用場的……安德希爾小姐,請允許我們再占用一點您寶貴的時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弗蘭奇寓所粉末之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艾勒裏·奎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艾勒裏·奎恩並收藏弗蘭奇寓所粉末之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