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子每天都在小屋裏不停地寫,爸媽也不打擾她,特別是妹妹,也安靜的畫著自己的畫,小弟每天帶著他的狗出去跑一圈,娥子回來那條狗似乎也很興奮,看見娥子搖頭擺尾又蹦又跳,還讓娥子摸了它的頭,小弟說動物一般不讓人摸腦袋的。


    初五這天沒家裏來了很多人,都是爸爸的戰友朋友,鬧哄哄的,娥子沒寫了,早早起來幫著爸爸洗菜切菜,爸爸又是蒸菜又是煎炸,家裏喂的雞大部分都處理了,爸爸管理著交通食堂也有個好處,自家的雞長大了直接賣給飯莊。今天爸爸大方的做了兩隻雞,大大的雞冠子一看就是一隻大肥雞。


    這兩年爸媽喂雞也有經驗了,雞舍搞得還挺美觀,不像過去養豬,院子裏一到夏天就臭烘烘的,每天爸爸都要洗豬圈。


    客人們看見娥子也是不停的誇讚,娥子隻能微笑著。總有好事的阿姨來問娥子有沒有對象,吃飯的時候,娥子和弟妹沒有上桌子,這是家裏的規矩,從小就這樣。姐弟三個在廚房裏吃著爸爸給他們留下的菜,過去家裏小孩子來的也多,如今那些小孩子也大了不來了,這樣娥子也不用照顧其他孩子了。


    “姐,你聽,他們又在說給你介紹對象呢!”櫻子用胳膊頂了下姐姐。娥子也不理。


    妹妹趴廚房通向外間的門上聽,過來又說:“媽說,你還小,要先奔前程,你是廠裏的檢測員,不能耽誤工作要學習,現在不著急,”娥子想,媽媽才看不上這些人家的孩子呢!她才不擔心這個。


    “你煩不煩,好好吃飯,”小弟瞪著眼睛看向走回來小聲嘀咕的妹妹。


    娥子笑起來,“你就別瞎操心了,小小年紀,好好學習,好好畫你的畫。”


    小弟沒考上大學,心情也不是很好,20歲了,每天無所事事,大弟今年畢業了,都是媽媽的心頭肉。


    “小弟,你們學校學習緊張嗎?”


    “我們,也緊張,每門課都要過,不然不給畢業證。”


    “那你可不能掉鏈子。”


    下午,客人們酒熏微濃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告辭走了,娥子洗了一大堆碗筷,歸類好,這兩天她覺得自己肩膀有些疼,收拾好她就回自己房間躺著休息,今天房間很暖和,家裏來客,爸媽把每間屋子的爐子都燒得通紅。


    家裏客人剛走完,媽媽辦公室的張阿姨就來家裏了,跟媽媽在她房間裏一直在低一聲高一聲的說話,娥子有種感覺這兩天的好日子要結束了。她倆肯定在說自己,媽媽肯定沒死心 。


    張阿姨跟媽媽嘀嘀咕咕了有一個多小時回去了,嗓門清脆,聲音很大,上海人特有的那種炫耀聲音,娥子還是從房間裏出來挺著一張燦爛的笑臉送她,她覺得兵來將擋,自己的事情別人誰也做不了主。


    晚上沒做飯,爸爸說吃點中午的剩菜剩飯,弟弟跑出去找同學了,妹妹在自己屋裏說不吃飯了。


    新聞聯播看完以後,向春水又來到娥子的小房間,娥子沒寫,正在翻看一本冊子,正在琢磨怎麽連接故事。


    “娥子,”向春水推開房門,娥子抬頭看著媽媽,這是來了。


    “嗯,媽,”


    向春水走進來,“你今天沒寫?”


    “沒寫,我在看,怎麽連接這一章。”


    “那你先不寫了,我還是跟你說下,”向春水想著下午小張說的,今天她特意跑來,知道娥子回來了。


    她望著站起身的娥子,“媽,你坐。”娥子走到一邊讓媽媽坐在小床上,自己坐到小凳子上。


    向春水走到床邊坐下,對麵的娥子目光低垂著坐在那,這兩年她已經在改變方式跟女兒說話了,可是她越發覺得自己跟這個女兒的距離越來越遠,兩個兒子都長大了,工作都沒有著落,雖然上大學,可是如今政策在不停的改變,也不知道正強會分到哪裏?如果秦樹青能想辦法何至於自己來碰這個石頭。


    “娥子,你看你的工作,你都說了,人家都盯著,咱們家也沒靠山,你也指望不上誰幫你,”娥子安靜的坐在那,手裏攥著自己的稿本。


    向春水把自己想好的話倒出來,“你是很努力,可是光努力又能怎麽樣?有時候努力也換不來什麽東西,要是有人幫你,你就會很輕鬆的獲得你想要的,”娥子依然平靜的低垂著眼簾,她怕自己看著媽媽會吵起來,她已經越來越不想跟媽媽起爭執了。


    “你看你,長的也是漂亮的女孩,如今社會風氣就這樣,長得好看也是資本,你要是不用自身條件,等你歲數大了,什麽都沒有。”向春水想到自己,他們那個年代不講這些,可是如果自己認清自身,是不是人生就不一樣,她心裏長歎,丈夫也是個勤勞的人,可是勤勞又能怎樣,孩子們一個個工作都不能解決。


    她看著一直不說話的娥子,心中升起無名火來,這是采用不理不睬的方式堵自己,她壓住自己內心的火氣。


    “你看,張阿姨這人挺熱心的,她是看著你長大的,也不希望你今後吃苦,她老鄉是我們商業局的副局長,昨天我就給你說了,上海人都是聰明人,女兒回上海了,就一個兒子在跟前,條件那麽好,你以後也不會吃虧,你也不會為了工作被人頂替煩惱,是吧?”向春水一點也不敢說自己兩個兒子也可以被照顧到。


    “你看,你也會寫,到時候這都是你的優勢,又有個好婆家,就不會被人看不起。”向春水看著娥子,娥子還是不說話,終於她暴躁起來,“你倒是說句話呀,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要當老姑娘?還是你找了不告訴我們?你在這裏哭喪著臉給誰看?我給你說,你是我們的女兒,婚姻大事我們說了算。”向春水一下站起來,對著娥子吼道。正在琢磨怎麽跟媽媽說話的娥子嚇了一跳。


    秦樹青聽到老婆的吼叫,跑了進來,“這是怎麽了?又吵什麽,醫生不是讓你別生氣嘛。”


    “我能不生氣嗎?我這都是生的什麽玩意,好壞不分。”秦樹青看著老婆氣憤的樣子,他不知道又是為了什麽。


    娥子聽爸爸說媽媽身體不好,她沒大聲說話,平靜地說道:“媽,你坐下,別生氣,我呢,是你們的女兒,我相信,不管如何,你和爸爸都會是盼著我好的,”向春水聽她說,坐了下來。


    “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想自己闖,不想靠著誰,靠誰都不如靠自己這是你和爸爸教育我們的話。”她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爸爸,房間小,站著三個人更顯得小。


    “媽,我不想說讓你生氣的話,我長大了,我已經不怨你們了,如果我上大學出來就是幹部,”她想起成波就是幹部,工資就比自己高很多。“以後正強就是幹部級別,隻要他好好幹就會有出息。”成波都能憑著自己幹出來,憑什麽正強就不行?


    “我沒在廠裏找對象,我也沒想永遠待在廠裏做個檢測員。”娥子想成波本來也不是廠裏的她也不算騙他們。自己的理想是做個作家,早晚有一天自己會是個作家。


    “啥?你還一山望著一山高?”向春水又吼出來。


    娥子沒停下來,“媽,那是理想,再說,我為什麽要為別人犧牲自己的幸福?大家都有手為什麽不自己去爭取?”


    秦樹青是知道老婆的意思了,這是又在打娥子的主意,“我覺得娥子說得對,靠自己比靠誰都穩妥。”


    “你看她說的什麽?為別人犧牲,我讓她犧牲了什麽?我還不是為了她今後的路好走?你看人家小王都是一個銀行的信貸主任了,多好的工作。”向春水對著秦樹青吼著。


    娥子不想揭穿媽媽,她太了解媽媽的想法了,還說自己一山望著一山高。


    “行了行了,不是給你說了嘛,孩子們有自己的想法,讓他們自己去,都是成年人,自己對自己負責,你要操心,操的完嗎?”秦樹青拉著老婆外走。


    忽然向春水大哭起來,有些絕望地大哭。邊哭邊說:“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生了個白眼狼。”她被丈夫拉了出去,“從小到大,就是這麽倔,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讓她以後別回來了,我眼不見心不煩……”


    “你行了,這有什麽好哭的?說什麽絕情話,”秦樹青拉著老婆進了自己的屋子。


    站在屋子中間的娥子,聽著媽媽說的絕情話,她的眼淚滾了下來,她從不問問自己有什麽想法,從不真正關心自己喜歡什麽,小時候就是帶弟妹,從不正臉看自己,什麽都緊著弟妹們。長大了,還這樣,變本加厲,覺得生了自己就有權利左右自己的人生,好不容易考取了大學,說不讓去就不讓去,問都不問就讓自己去學裁縫,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工作,也從不關心,她給介紹的對象不同意就說狠話,如今又放狠話。


    妹妹櫻子推門進來,“姐,”她站到娥子旁邊,“別哭了,我支持你。”娥子有些茫然地看著妹妹。


    “愛情,就要自己做主。”


    “啊?你懂什麽?”娥子淚流滿麵。


    “誰說我不懂,”櫻子漂亮的大眼睛似乎更能表達意思,櫻子越來越像娥子了。


    “噗嗤,”娥子笑了。“行了,回你房間吧!”


    是夜,萬籟寂靜,娥子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她本來想初六去二分場看看英子的孩子,她決定不去了,回廠裏吧,書的計劃也沒完成,在家裏肯定是寫不下去了。


    媽媽說的狠話,娥子睡了一晚也不想了,本來她還把存折都帶上,早上起來又放了回去,把箱子鎖上,總歸他們還是父母,以後自己還是要回來的,放家裏更安全。


    娥子要趕車,起得很早,她還是去媽媽房間喊了聲媽媽,她給媽媽說自己要上班了,媽媽沒吭聲。


    娥子拉著兩個皮箱往車站走,小弟很晚才回來根本不知道,小妹還在睡覺,娥子不想讓她送。


    天很冷,路上的積雪踩下去到了鞋幫子的位置,大皮箱有些重,小皮箱沒東西了,不算重,可是在雪地裏拖著,娥子也挺費勁的。


    早一趟車九點鍾的,這會兒天還沒亮,冬天夜很長,路上沒有行人。隻有娥子“嚓嚓嚓”的腳步聲,還有兩個皮箱“咯吱咯吱”的聲音。


    “娥子,”從旁邊林子裏出來個人影。娥子聽出來是爸爸。“我就知道你要走,”


    “爸,本來也該走了,”


    “娥子,爸爸送送你,”秦樹青順手拉過大皮箱。都是書,挺重的。


    “爸,其實不用,”


    “走吧,”秦樹青往前走去,娥子跟上去。“娥子,你不要記恨你媽?她就是性格不好,容易暴躁,說話也不擇言,亂說一氣。”


    “爸,我沒有生氣,”娥子說著就有點想哭。


    “唉,當父母難,有時候一碗水端不平就傷了子女的心,你是好孩子,以後自己照顧好自己,你是大姑娘了,麵臨很多問題,找對象的事情,你媽想得多,她當媽的也沒法說她的不是,你就安心上班,你媽我會開導她。”他的腳步變得很重一般,他看著微光中娥子的側影,明明女兒很像老婆,老婆怎麽就,唉,他心裏也是苦不堪言。


    “你媽這件事做得不對,她那小九九你都看出來了,爸爸也懂,就是,你是大姑娘了,以後碰到可心的對象,還是要給我們說,既然你想闖,那就不能隨便找對象,找個好的,心疼自己照顧自己的,比什麽都重要。”


    兩個人走到了車站,娥子讓爸爸回去,爸爸沒有走,直到娥子坐上車,爸爸依然沒走,娥子看著車外的爸爸從車身後遠去。


    娥子閉著眼,想著爸爸的話,爸爸隻能在後麵給她給她些些安慰,他主導不了媽媽。她把圍巾拉到眼睛上,她怕眼淚流出來別人看到,今天車上人還是挺多,大概都是上班的人。


    媽媽偏心她可以理解,可是媽媽為什麽對待自己就那麽自私,自己是她的女兒,她就那麽著急著把自己推向那些權勢跟前,她就那麽想用自己來換取權利,根本不問自己願意不。隻要自己達不到她的意願,她就又哭又鬧。人家都說母女連心,她要是但凡愛自己一點,自己也會告訴她心裏話,娥子是越來越怕媽媽了,她想即使成波工作有起色有工作能力,媽媽也看不上,媽媽不在乎文化人品,她隻關心家庭有沒有權利,能不能幫到弟弟們。


    娥子越發的害怕過年回家了,每次回來都是這破事,總是不愉快的走。敗興而歸,都怨成波。想到成波她又笑了,不好好工作看不錘他,她一把拉下圍巾,幹嘛難過,以後要過山劈山,遇水抽水,才不讓自己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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