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山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林仙仙隻好將話本子默默地遞給了他。


    林見山接過話本,走出內室,徑直坐在左邊,素手翻著話本,眉頭緊蹙。


    林仙仙收拾好出來後,就見幾個伺候自己的丫鬟低著頭,看都不敢看她。


    她站在一旁,摸不準林見山的心思,動也不敢動。


    “銀兒。”


    林見山突然的出聲,嚇得銀兒一個哆嗦,卻不敢不回應。


    “奴婢在。”


    林見山瞧著她顫巍巍的樣子,真是沒臉看。


    “去準備晚膳吧。”


    原來不是受罰,銀兒心下放鬆,連忙應了去了小廚房。


    林仙仙鬆了一口氣,就聽林見山嗤笑一聲:


    “吃飽了才有精神挨罰。”


    林仙仙瞬間蔫了。


    她小心翼翼地踱到林見山身邊,“爹爹,你要不還是打我吧?”


    林見山瞧著的她希冀又擔憂的眼神,心中好笑,真會討價還價。


    “這個主意不錯。”


    林仙仙正激動地等著下文,就聽林見山話頭一轉。


    “算了吧,打壞了,以後嫁不出去,還得自己養,不劃算。”


    討價還價?做夢。


    林仙仙氣結,心下憤憤。


    林見山見她這樣,心下隻覺好笑。


    就她這咋咋呼呼不消停的性子,有什麽比禁足更適合她的。


    林見山本不想過來,天香樓的事情還沒解決,江南一帶局勢不穩,他每日奔波勞累。


    每日回來,林仙仙早就睡下了,早上出門,天還微亮。


    今日事情進展順利,回來早些。


    剛進門就聽門房說林仙仙傍晚就回來了,比以往她回來還早。


    加上周沫萱準備婚事,她鐵定會在周府磨蹭許久。


    林見山料定她出了什麽事,心下擔憂。


    一來就看到幾個丫鬟守在門外,時不時東張西望,他止住她們要去通報的腳步,獨自進了屋。


    他在正廳未見著人,隱隱約約聽見內室傳來悶悶的說話聲,他轉進內室,當下就想將人拎起來打一頓。


    隻見她和銀兒兩人躲在被中偷看話本,這個不長腦子的,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本子都要看。


    隨便看看就罷了,還時不時評頭論足,說得自己懂多少大道理似的。


    瞧著被頭上下起伏幾下,他更生氣,悶了也不知道起來,還躲被窩裏。


    他一時起了壞心,用扇子在她腳心撓了撓,她還沒一點察覺,還蚊子,果然是把腦子丟了。


    銀兒帶人進來布膳,就見著父女倆間氣氛沉悶,不由心下有些慌亂。


    林仙仙知道林見山今日操勞,不該惹他不高興,加之她有心事,一頓飯吃得悶悶不樂。


    待林見山放下碗筷,她以為林見山要去書房,心下終於能鬆了一口氣。


    可林見山接過丫鬟送來的茶水,慢條斯理地喝著,沒有一點兒要離開的意思,她心下直打鼓。


    林見山對她的打量絲毫不在意,“說吧,出什麽事了,今日回這麽早?”


    林仙仙主仆頓時放鬆下來,差點以為又要被禁足。


    林仙仙不再隱瞞,直言萱姐姐成婚後不久就要離開,她有些不舍。


    林見山看著她平靜而糾結的臉,心下困惑,這哪是不舍的表情啊。


    林見山放下杯盞,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還小,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便是不舍也沒有太大的情緒吧。也許以後見不著她的萱姐姐,會哭鬧,但鬧過兩場就會忘記了。


    生離死別,最是傷人心,她這樣挺好。


    總好過走不出來的人時不時拿出自己的心,反複折磨。


    就像他,總是想起薛氏。


    白天空閑時候想,晚上一個人時想,看到兒子想,看到女兒也想,甚至看到熟悉的一景一物也會想。


    林仙仙不知他內心所想。糾結幾番道:


    “如果奴婢總是攛掇主子與別人爭執,甚至產生嫌隙怎麽辦?”


    林見山沒想到她會問這麽嚴肅的問題 他整理一下衣擺,端了端身子,目光掃向她。


    “撲通。”銀兒突然跪倒在地。


    “老爺,銀兒不是故意的,是那個紫雲說話太難聽了,我也是想替小姐出氣才會說了那些話。”


    說完便是接二連三的磕頭聲。


    當奴婢的命真苦,她剛剛還和自家小姐一起做壞事,轉瞬就被賣了?


    真是個膽小鬼。


    林仙仙扶額,心裏簡直要把銀兒罵死。


    林見山扶額,自家女兒不著調,丫鬟更不像樣子。


    瞧著銀兒渾身顫抖,眼淚簌簌往下掉,林仙仙心下難受,連忙將她扶起來。


    “銀兒,你怎麽這麽傻,我說得又不是你。”


    銀兒睜大雙眼,目露驚訝,再看見林見山那副看傻子的表情,她連忙尷尬地低下頭。


    林仙仙怕林見山當真,又怕銀兒多想,連忙把今日和王彩蝶主仆間說的話重複給林見山聽了一遍。


    林見山心下了然,那丫鬟果真是個心思不正的。


    林仙仙那日去玲瓏閣買首飾,店裏接待的夥計剛好是新來的,說是掌櫃的遠房侄兒。


    那人看林仙仙年紀小,就起了敲竹杠的歪心思,三百文的鐲子硬生生加價到八百文。


    林仙仙當時就準備不要了,卻不料還未出玲瓏閣迎麵就碰上王彩蝶主仆。


    就王彩蝶那個得理不饒人的性子,當場就笑話起林仙仙沒錢裝大款。


    林仙仙與她爭辯幾句,心下不服,索性就要買了,大不了回頭找掌櫃的說理,不行就找廖主簿,誰讓他是東家。


    王彩蝶偏偏不如她的意,隨即加價到一兩,要與林仙仙爭。


    林仙仙隻好加價。


    一來一回,鐲子就炒到了三兩,差不多林仙仙半年的零用。


    王家是崇德縣甚至整個秀州有名的富商,家中經營著絲綢、茶葉、草藥等各種生意。


    因此即便是家中庶女,王彩蝶的份例也比自己多得多。


    瞧著她不搶了鐲子不死心的態度,林仙仙心下直罵她蠢。沒見過旁邊的夥計滿臉發笑了嗎?有錢也不能平白便宜了別人吧。


    她好心勸說不值得買,結果王彩蝶死強,加之紫雲那丫頭在旁邊煽風點火。


    什麽“嫉妒我家小姐有錢”。


    什麽“她錢不夠了,買不起”。


    什麽“破鐲子,自家小姐扔給下人也不會讓出去”。


    林仙仙眼睜睜看著王彩蝶三兩銀子買下鐲子,看都沒看就扔給了身邊的紫雲。


    紫雲昂著腦袋,一臉不屑地看著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多能為自家小姐分擔呢。


    王彩蝶還一臉高興,朝著她揚起下巴,一副她輸了的模樣。


    傻帽吧。


    可林仙仙拿不出那麽多錢,想幫忙也幫不了,她才不要為傻子去說情呢。


    林仙仙氣憤地說著那天的事,“爹爹,你不知道王彩蝶有多蠢,三番四次這樣。”


    “是啊,是啊。”銀兒閉不住嘴,“那紫雲身上帶了不少首飾,簡直比小姐的還多。”


    林見山聽了,哈哈大笑。


    林仙仙也不管他笑什麽,扒著他的肩膀,以求他的信任。


    “是真的,那些首飾成色可好了。尤其是手上戴的那個金翅鳥紋手鐲,比我看中的手鐲不知道貴重了幾倍。”


    她挑挑眉,繼續說道,並未在意到林見山怔愣的眼神。


    “她生怕別人看到,穿的衣服袖老長了,偏偏被我見到了。”


    看著林仙仙一臉興奮地說著自己如何聰明,王彩蝶主仆如何愚蠢。


    林見山嘴角輕笑,目光慈愛,心下柔軟。


    過了一會兒,林見山摸了摸她的頭,便說有要事需要處理,闊步往書房走去。


    林仙仙隻聽見他爽朗的笑聲在晚間的庭院中回蕩。


    樹上的鳥雀被驚得飛起,隨即像感受到他的心情似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林仙仙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開心,殊不知困擾了他多日的難題終於等到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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