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生怕幹擾到男子幹活,就跟在中年男子後側,“我們想去縣汽車站,想看方不方便搭您的車出去。”


    “行,你們隨便找個地方等著吧。”中年男子回複的很幹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等會車裏東西會有點多,你們別嫌擠。”


    這個時候,有車就已經不錯了,他們又怎麽會嫌擠呢。


    跟中年男子道完謝,兩個人就走到店門口另一側的長凳上坐著等。


    十來分鍾後,中年男人站在車門口,大聲朝他們喊了句,“好了。走了,走了。”


    待他們走到車門口時,才發現車內已整整齊齊的放了很多東西,後排座位上綁著兩個大麻袋,地上則是堆了兩層空的啤酒瓶、飲料瓶,隻留了中間兩個連坐的空位。中年男人指著那兩個座位說,“湊合坐坐吧。”


    “謝謝。”


    沈石溪讓白漫晴先上車,自己隨後才上了車。


    伴隨著車內空瓶子晃晃蕩蕩的聲音,以及微風中溫暖的夕陽餘光,麵包車從村落裏駛出去。


    安靜坐下來的時候,白漫晴莫名的低落情緒又回來了。她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或許是對過去的回憶有些遺憾,也或許是對三十歲的自己還如此沒有勇氣有些失望,也或許兩者皆有。


    她看向窗外,腦子一片空白。她想,還是什麽都別想最好。於是,她假裝閉著眼睛開始休息。


    有時候,裝著裝著就變成真的。沒一會,她就開始感覺到頭變得重了起來。


    沈石溪看著旁邊這個腦袋左右搖晃昏昏入睡的白漫晴,輕輕的笑了笑,又輕輕的把她腦袋放在自己的肩上。


    車內的氛圍異常安靜,隻有車輪與路麵摩擦的微弱聲音。


    暖黃色的陽光輕輕地從車窗玻璃中穿過,一束一束接連不斷的拂過白漫晴紅暈的臉龐,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樣子。


    責任、距離、未來等等,世俗的一切煩惱都在這短暫的時刻裏消失不見。


    短暫的東西總是美好的,甚至是更加美好的。


    而黃昏時分,更是為這種美好加了多重濾鏡。沈石溪看著窗外變幻著的天空,有些出神。


    “哐當”一聲,麵包車突然停了下來,白漫晴被震的睜開了眼睛,才發現自己靠在沈石溪的肩上。


    她竟然真的睡著了。本來隻是不想講話裝睡,沒想到自己倒好,真睡著了,白漫晴對自己是好氣又好笑。


    她不敢睜眼,隻能繼續閉上眼,假裝仍在睡覺。然後又搖頭晃腦假裝無事發生的默默把頭回正。


    旁邊的沈石溪趕緊閉上眼睛,盡力藏住嘴角那藏不住的笑意。


    “他怎麽沒有說話?他知道我靠在他肩膀上了嗎?”白漫晴在心裏暗自琢磨,臉上一陣灼熱。


    空氣中依然是一片沉默,想必他也是睡著了吧。


    這麽一想,白漫晴就沒那麽心虛了。她睜開眼睛,先是望向窗外,看了幾秒之後又把視線回正,然後又偷偷的瞄了一眼沈石溪,發現他閉著眼睛。


    她偷偷的舒了一口氣,想起剛才的自己,覺得有些好笑,沒忍住的偷偷笑了起來。


    先前的低落一掃而空,窗外的風景好像也變得更加絢麗了。


    這個傍晚,真好啊。


    白漫晴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了。剛進門,電話就響了起來。


    “你到家了嗎?”電話那邊傳來郎曉宇的聲音。


    “我剛進門,你就打過來了。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在我家裝監控了,時間卡的這麽準。”白漫晴邊說邊走到沙發處坐了下來。


    “默契,這叫認識二十多年的默契。約會的怎麽樣?有沒有和你那追氣球的發生點什麽故事?”郎曉宇八卦的問道。


    “什麽追氣球的,人有名字的。”


    “哎喲,這就開始護短了?”


    “哪有什麽護短,就是普通朋友,碰巧一起出去玩。”白漫晴正兒八經的辯解道。


    “哦喲,哪天約出來一起見個麵,我給你把把關。”郎曉宇的語氣裏透露出來一絲狡詐。


    “真的就隻是朋友。八字沒一撇的事,你先別湊熱鬧了······ ”


    “那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有一撇?”


    白漫晴被郎曉宇給逗笑了,“那我怎麽知道,何況,為什麽非得有一撇,你看咱倆多少年了,友情才最牢固。”


    “二十五年,我們都認識二十五年了。”郎曉宇感歎道,“我二十五年美好的青春都敗給你了,除了你們兩姐妹,還有你那個新朋友林峯,我都沒有其他朋友了。”


    白漫晴嘖嘖了幾聲,不可思議的說道,“你沒朋友?那些和你去ktv的人是誰?和你去酒吧的人是誰?和你······ ”


    被白漫晴這麽一說,郎曉宇倒急了,著急的辯駁道,“那不一樣那不一樣,逢場作戲,都是逢場作戲,隻有你是最好的朋友。”


    “我還沒控訴你呢,我才是真的沒朋友。”白漫晴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哪天出差回來?林峯過幾天就去海南了。他嘟囔著去之前再一起吃個飯。”


    “他可真黏糊,不就去玩幾天嗎,又不是不回來了。”郎曉宇看了看行程表,“我預計下周三回來,到時去吃火鍋吧。”末了又感歎起來,“真羨慕他們這種有錢人啊,可以想什麽時候去旅遊就什麽時候去旅遊。哎,我們這些可憐人,隻能在非節假日出門旅遊。”


    白漫晴跟著歎了口氣,“哎,我才最可憐,節假日都不能出門旅遊。不過······ ”


    “不過什麽?”


    “沒什麽。我現在一身的臭汗,我得先去洗個澡,回頭見麵說。”


    “放過你了。快去吧。”


    結束和郎曉宇的通話後,白漫晴看到了來自沈石溪的問詢,“到家了嗎?”


    “我到家了。早點休息。”白漫晴回複道。


    “好的。今天很開心。你也早點休息。”


    白漫晴沒有再回複文字,隻是簡簡單單的發了個月亮的表情。


    洗漱完之後,白漫晴躺在沙發上,拿起手機,打開了手機相冊,看了看白天拍的照片。


    當她看到那張在山頂上,自己假裝自拍,沈石溪默默出現在她身後的那張合照時,她不由的笑出了聲,“好傻哦。”


    把照片不斷放大,她從沈石溪的臉研究到自己的臉。


    頭再偏一點就好了,表情再自然一點就好了,好像笑的有點假?最後還是點了個心,放進了個人收藏相冊裏。


    滑到沈石溪的背影照片時,白漫晴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自己在哪裏見過。


    大概是看久了照片,自己產生了幻覺吧。她想。


    絕對不能產生幻覺!


    她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陷入到幻想當中,於是馬上關了手機,走到臥室的書桌前。


    打開那本厚厚的“十年日記本”,翻到當天那頁,寫下了一句“祝安城,過去未來,有花有田,有風有光,有你有我,有故事。祝安。”


    第二天,怡悅大酒店。


    早晨八點,太陽早已高懸在天空。沈石溪坐在一張不算寬大的辦公桌前,看著自己修改了一個半小時的素描畫作,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他站起身,先是大大的伸展了下雙臂,而後收起桌上的素描本放回了背包。


    剛拉上背包拉鏈,他就想起了白漫晴的話,於是又打開了背包,拿出那本《夜晚的潛水艇》放到桌上。


    一張紙突然從書本中掉落了出來。


    他好奇的撿起紙,打開一看,是一幅人物素描畫,畫中的人,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他本人。


    想必就是白漫晴畫的吧。


    一時間,有些驚訝,也有些開心。


    他仔細端詳了這幅畫,整體構圖很飽滿,人物形體很準,輪廓明確,臉描繪的很有立體感,筆觸輕鬆自由,唯一不夠好的部分就是明暗交接處過渡的地方還不夠自然,但畢竟是墊著書本畫的,可能是影響發揮了。


    原來她說自己畫的不好是假的,看來她並不是隻會畫一點,而是畫的還挺好的。


    真是過於謙遜了。沈石溪心想。


    他拿出手機拍下了這張畫,打開微信想把照片發給白漫晴。又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算了。於是他又把畫紙折好重新夾回了書本裏,又把書塞回了背包。


    他隻是慶南市的一個過客,他來自千裏之外,歸處自然也在千裏之外。


    這千裏之間,隔的是千山萬水,每一重山每一重水都是一座厚厚的屏障,他不敢輕易跨越,也不想讓她去跨越。


    那就讓她的畫陪著自己多走一程吧。


    此時的白漫晴還在睡覺,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但絲毫沒有影響到她。


    快11點的時候,她才睡醒。拿起手機一看,五個來自她媽媽的未接來電。


    大腦瞬間清醒。她媽媽很少連續打這麽多電話,該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白漫晴嚇的趕緊坐起身子,給她媽媽回撥了過去。


    電話剛響一聲就通了,她著急的問道,“媽,出什麽事了嗎?”


    白漫晴媽媽倒是很鎮定,安撫道“別慌,沒什麽事,打電話就是問問你幾點到家。”還沒等白漫晴回複,她又解釋道,“看你一直沒接,你爸不放心,就讓我多打了幾個。”


    原來如此。白漫晴鬆了一口氣,這才想起忘了今天中午要回家吃飯的事。


    兩周沒回家,想著今天調休正好回趟家,沒想到一覺睡到了這麽晚。“我收拾一下,估計12點半左右到家。”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白漫晴媽媽叮囑道。


    掛完電話,白漫晴趕緊起身洗漱,換了身衣服就坐車回了回了父母家。


    剛打開門,就聽到屋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回來了。”


    姐姐?


    果然,一進門她就看到姐姐白漫朗正在擺碗筷。她有些疑惑,姐姐怎麽會在家,今天周一理論上她應該在上班才是。


    白漫朗在一家藝術培訓機構當老師,教的科目是畫畫,也算是半個老師。


    “姐,你怎麽也在家?”她走到白漫朗身旁問道。


    還沒等到姐姐的答案,白漫晴媽媽就端著菜從廚房走出來,假裝抱怨道,“你以為跟你一樣,半個月都不著家。”放下菜又返回了廚房。


    白漫晴有點愧疚的靠在姐姐肩上,感歎了句“有姐姐就是好啊。”


    “你啊,沒事就多回來看看。”話剛落地,客廳裏傳來手機鈴聲,白漫朗聳了聳白漫晴,“我去接個電話。”


    白漫晴乖巧的起身,走到廚房正在收拾的媽媽身旁,右手搭在她媽媽肩上,討好的說道,“媽,我下次換工作就換個離家近的,天天住家裏,到時你可不能嫌我煩。”


    “是工作出什麽問題了嗎?”白漫晴媽媽瞬間提起了心。


    “沒有。這不是您老人家說我不著家嗎?”


    白漫晴媽媽一口否定,“是你爸,是你爸說的。你爸天天嘮叨你怎麽這麽忙,好久沒見你了。”


    正在炒菜的白漫晴爸爸笑出了聲,“這個鍋我背。是我,是我,我確實是想女兒了。”


    “可不就是你。”白漫晴媽媽說的理直氣壯,又繼續說道,“你不知道你早上沒接電話,把你爸擔心成什麽樣了。我說你肯定是在睡覺,他不信,他說你從來沒有睡到這麽晚,哎喲,非讓我繼續打。你沒回電話的時候,他就一直盯著手機,生怕錯過了你電話。要不是我攔著,他估計早就去你那了。”


    白漫晴爸爸有些不好意思的幹笑了兩聲,辯解道,“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她自己一個人住,那不得多注意點。你快別嘮叨了,拿個盤子過來。”


    白漫晴看著忙碌的父母,忽然紅了眼眶。


    她沒想到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小習慣,自己的父母竟然了解的那麽清楚。


    她又有些心疼父母。他們的一生,好像都付出給了她們兩姐妹。


    眼看著自己都已經這麽大了,卻還被他們這樣擔心著。


    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一個人全心全意愛著你,那已經是莫大的奢侈了。但她卻擁有四個,爸爸媽媽,姐姐,最好的朋友郎曉宇。


    真是何其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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