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西南,被高牆和深潭所環繞處,是著名的都官獄所在地。


    八卦演化的奇門遁甲中,西南坤宮屬土,萬物春種秋收,春生秋死,故西南為死門,大司寇府直屬的都官獄就選在此處,囚車進進出出,深夜哀嚎回蕩,火化的臭氣散發出陰森氣息,這裏已無祥和之氣,唯恐被這裏的濃重殺氣所衝撞,但凡有些身份的都避之不及,這裏多是貧困的棚戶。可這裏卻是深受卦師鍾愛,凡是問卦多是問生,問死,問富貴,問姻緣,這生死最為謹慎,也最舍得花錢。


    新春初五日,嗬氣成霧,滴水成冰,好多年沒有這麽冷了。


    被凍醒的劉者元摸索著起床,披上羊皮大氅,小心吹大火折,火苗燃起,映照著中年人的麵龐,飽經滄桑卻是平和寧靜,寬大的額頭和折射著火光的明亮眼神看起來很是明睿。這位獨身的中年卦師每日擺攤,也不愛張羅生意,隻是沉默的寫著書稿,堆積的書稿裝滿了整整一大筐。投入幾張廢稿,將火引大點,發現沒了柴火,便出門拿柴。外麵一團漆黑,出門就被凍得一個機靈,睡意頓時全無。


    院中堆滿了各種雜物,這片的房租便宜,很多西市的商賈就租下院落,作為貨棧使用。劉者元在這雜貨堆裏拐來拐去,走了大段路,才到了院子外麵的柴堆旁。緊了緊鬆開的大氅,剛抱起幹柴,就隱約聽到打鬥聲。每逢佳節,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幾杯上頭,大打出手是常事,街裏街坊的彼此認識,就準備過去勸勸架。


    隔著老遠便發覺不對,清晨凜冽的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越往前走,血腥氣越濃,刀劍聲更加激烈,細聽起來,像是兩夥人在打鬥,知道凶險,劉者元不敢再上前,隻是遠遠的躲在柴垛後觀望。東方微光透來,影影綽綽的看到兩群人在拚死搏鬥。一方有十多人,另一方卻隻有三人。令人驚訝的,麵對十多人的圍攻,三人毫不畏懼,刀劍舞動,防守的滴水不透。其中一人更是勇悍,出手如風,不時得手。看到他們的英姿,劉者元知道,這三人應是武修士,才如此勇猛強悍。


    敢在都官獄外明目張膽的打鬥,怕是強勢的官家,大司寇府,中衛府,龍武衛都有可能,衛府陰狠,龍武衛囂張,大司寇府貪婪,沾染上哪家,都會被破家滅門,還是小心為妙。想到這裏,劉者元就小心翼翼的準備離去。


    隨著幾人被砍倒,人多的隊伍支撐不住,尋路逃竄。拎著包袱的家夥在眾人保護下,忙不擇路的奔著小巷而來,敵方三人也尾隨而至。這條巷子又深又窄,堆積的車多貨多,道路相通,岔口也多,如同蛛網,跑來跑去的就會迷路。


    等跑近了,依稀看出前麵的男子麵白無須,應是個小黃門。


    追殺的三人步履如風,將後麵掩護的三人刺倒在地,漆黑夜中傳來的慘呼聲,聽著更是驚心動魄,家家戶戶趕緊將大門緊閉,唯恐惹來無端禍事。


    慘叫聲讓小黃門更加慌亂,忙把懷裏包袱藏進柴堆中,繼續逃亡。躲在柴垛後麵的劉者元看的清楚,以為是值錢的寶物,趕緊將包袱拿回家。


    沒想到,包裹中竟是個剛出生的女嬰!剛才小黃門一陣狂癲,裹著的棉被都鬆散了,冷風灌入,孩子凍得嘴唇發紫,渾身冰涼,呼吸都快不行了。劉者元趕緊燒水熬粥,忙活了大半時辰,折騰到天色微明,女嬰才暖過來。女嬰並沒有哭泣,卻是微笑,可愛的樣子讓劉者元心中一暖,看到錦被上繡著海波五紋,知道牽扯宮裏,自己這個外鄉人一旦被人查出,死的還不如螻蟻,就趕緊將錦被投入火中燒了。


    不待天亮,趕緊牽上毛驢,將女嬰包好,放入籮筐,剛出家門,就見街上橫臥著兩具死屍,鮮血都已凍凝。湊近細看,竟有昨夜那個抱著孩子的小黃門,眼睛睜大,像是死不瞑目。劉者元心裏哆嗦,更不敢停留,惶恐離去。


    到了城門處,城門剛打開,士兵見到劉者元牽著毛驢而來,上前盤查。守門士兵鬆鬆垮垮,帶著昨日的醉意,打著連天的哈欠,麵帶疑惑的盯著老頭,高聲問道:“今兒初六,大過節的,這麽大早準備幹嘛去?”


    “過年好,過年好啊!恭祝小哥步步高升!”劉者元滿麵喜慶,拱手施禮,出示手中文牒,帶著和善的笑容,“吾乃遊學士子,準備去元越,那邊暖和。”


    “這都立春了,還他娘的這麽冷。”說著,用嘴哈哈手,用力的跺跺腳,看文牒沒有問題,遞給劉者元,“大過年的,還不好好過完年再走。”說著,指著毛驢馱著的籮筐,“這裏麵帶的什麽?沒有夾帶吧,卸下來查查。”


    “都是書稿!”劉者元搬得十分吃力,便招呼道:“小哥幫幫忙。”


    新春佳節,又是出城而去,守值的城門士兵剛起床,還沒活動開,也懶得動手,上前掀開籮筐,見都是書稿,又掂量下,十分沉重,擺了擺手,“走吧。”嚇得冒汗的劉者元暗道僥幸,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出城後,避開大路,專走林中小路。


    出城不到半刻鍾,一隊精騎揚起塵土而來,看到繡著的烏鴉,守城的士兵知道是囂張跋扈的衛府探子,就打起精神來應對。為首的典衛勒馬,厲聲問道:“有人販子趁著佳節,拐帶嬰兒出門,可有疑犯出門?”


    年輕士兵回道:“剛才出去的十多人中,可沒孩子啊!”


    “蠢材!”典衛上前,不客氣的指責,“人販子把孩子藏起來了。”說著,馬上用雙手比劃大小,“這麽大的嬰兒,剛剛出生的,好好想想,可有疑犯。”


    士兵正在回想,那名典衛很不耐煩,鞭子就要落下,這時,什長上前,“大人,想起來了,半刻鍾前,有輛馬車出城,拉著鐵器,有通關令,也不敢嚴查。”


    典衛不敢耽擱,驅馬去追,命令道:“關閉城門,等著府衛前來。”


    士兵趕緊的將城門緊閉,看到府衛揚塵而去,士兵笑道:“大哥,我覺得那個牽驢的家夥更有嫌疑那,他驢背上的大籮筐,很可能藏著嬰兒那。”


    什長嘿嘿笑道:“拉鐵的更他娘的討厭,少府多牛啊!過年了,也不說給哥幾個點喜錢。”說著,地上吐口痰,“娘的,讓他們和衛府去掐,熱鬧。”


    守城的士兵嘿嘿樂道:“我們幾個,還要向大哥多學習。”


    什長指著堵在城門口的眾人,高喊:“城門關閉,大家午時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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