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緩緩給嫂嫂倒了一杯水,讓她潤潤嗓子,嫂嫂裴氏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水,之後她繼續說了下去。


    “眼見謝夫人的年齡越來越大,謝家的長輩也終於著了急,開始放寬選拔的條件,讓一些求親的達官新貴也進了謝府。於是徐氏的一位庶子得以進入謝府求親,哪知謝夫人未看中那位庶子,倒是相中了他一旁陪同前往的兄長,就是你那現已過世的公爹。”


    緩緩問道:“我公爹當時應該已經已有家室了吧?”


    裴氏搖搖頭說:“當時你公爹原配去世已一載有餘,家中主婦之位正有空缺。”


    緩緩又問:“謝家又怎麽會同意這麽精心嗬護的女兒做了填房呢?”


    嫂嫂答道:“你覺得做填房是委屈了謝夫人,但站在謝家長輩的角度考慮,彼時謝夫人年齡已經二十又二,已不太好說親事了。這麽多年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女兒點頭的,又是一個沒有不良嗜好、各方麵都很出色的年輕人,謝家的長輩自是喜不自勝。”


    嫂嫂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說:“而且雖然是填房,但也是嫡子的正室夫人。”


    緩緩若有所思,嘟囔著:“原來如此。我說呢,堂堂謝氏,又是三代以來第一個女兒,如此寵愛,怎麽沒有按照慣例嫁入門閥世家,而是嫁進了徐家,原來是有這麽一段故事。”


    聽此,裴氏又搖了搖頭,說:“謝氏自然是有深厚的家族淵源,然而徐氏在當朝也是家世顯赫的新貴,嫡出的子弟那可又是正兒八經的皇親貴戚,自然是配的起謝氏的,所以這樁婚事也並未辱沒謝家,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緩緩和嫂嫂正說的熱絡,馮夫人和一位抱著小孫女的老仆人進了門來,把孩子抱給兒媳的同時,帶來了一個令緩緩十分訝異的消息——姑爺來了。


    “徐趣?”緩緩驚訝地說:“這還未到晌午!這麽早,他怎麽來的?”


    “姑爺是騎馬來的,估計是走的山路。”馮夫人一邊說一邊盯著吃奶的小孫女順嘴說道。


    “這麽早就到,騎馬走山路怕也是要天剛亮就出發吧,妹夫對妹妹還真是上心啊。”裴氏笑著揶揄緩緩道。


    “緩緩你出去招待一下姑爺。”馮夫人專心的看著自己的小孫女,眼簾也未抬一下。


    緩緩看了一眼嫂嫂,嫂嫂正給小玉竹喂奶,緩緩於是說:“嫂嫂你也先歇息一會兒,我去去就回。”裴氏抬起頭來笑著點了點頭。


    緩緩來到堂屋,正對大門的主座上坐著她的爹爹馮老爺,徐趣正身形筆直的端坐在一側的客座上,兩人似乎處在客套過後尚無話可說的尷尬階段。


    她一進門,馮老爺像遇到救星似的立即站起身對緩緩說道:“緩緩啊,你招待姑爺,我還有事,先去忙了。”說完轉過身正對著徐趣,好讓他能看清自己的口型,說道:“賢婿啊,我還有事,先行離開一會兒,你不必客氣,就跟在自己家一樣。”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目送馮老爺離開後,緩緩轉過頭看徐趣麵帶倦容,問道:“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徐趣還未來得及答話,緩緩的兄長馮順清便步入了堂屋,徐趣立即雙手拱起作揖道:“恭賀兄長喜得千金。”


    聞言馮順清睡眼惺忪的臉上立即浮起笑容,也拱起手作揖回禮道:“多謝妹婿,同喜同喜。”


    看著這兩個滿臉疲倦的人互相一本正經的客套著,緩緩覺得這場景有點好笑,未及多言,緩緩便辭別兄長,帶著徐趣回到她的房中。


    一進屋,徐趣就拿出此次特意帶來的一個精致的紫檀木小首飾盒,對緩緩說:“夫人,這是我準備的以咱們名義送給小侄女兒的禮物。”


    緩緩接過盒子打開一看,內裏放著一隻純金打造的長命鎖和兩隻純金小手鐲。這禮物著實算得上貴重,緩緩對徐趣的用心很是感激,她說:“多謝夫君,我一會兒就拿過去給嫂嫂。眼下離晌午尚早,你先在屋裏歇息一會兒,我再去嫂嫂那裏待會兒,午飯前再來叫你。”說罷,緩緩便拿著小木盒離開了。


    回到嫂嫂屋內,小侄女已被抱出去,屋裏隻有嫂嫂一人正在閉目養神,聽見緩緩進來的聲響嫂嫂便睜開了眼睛。緩緩將小木匣遞給嫂嫂,與嫂嫂說這是徐趣帶來送給小侄女兒的禮物。嫂嫂裴氏笑著謝過緩緩,接過木盒打開了來,與緩緩一同欣賞著這套金飾精致的做工。


    過了一會兒,裴氏感歎到:“妹婿對妹妹家的事如此重視,可見對妹妹很是上心,若非有耳疾,妹婿也算得上是無可挑剔的良人了。”


    緩緩聞言淡淡的笑了笑,裴氏接著又說:“說起妹婿的耳疾,妹妹可知是怎麽一番來由?”


    緩緩搖了搖頭說:“詳細的不知道,隻知道是十一歲那年誤食了毒物中毒所致。”


    “唉!”嫂嫂裴氏歎了一口氣說道:“此次我那位族姑也說起了這個,這話說起來還有點長。”


    緩緩起身又靠近嫂嫂坐了坐,說:“不急,嫂嫂慢慢說。”


    裴氏點點頭開始說起來:“聽聞當年徐府得了邊南一種美味,這種食材味雖美卻有劇毒,烹飪前需先泡上兩個時辰,再燉上一個時辰方可祛除毒性,之後才可以食用。那天妹婿過生辰,謝夫人親自給他製作這道美味,在食材燉煮的過程中,謝夫人到書房去拿東西,偶然看到了徐老爺寫給先夫人的悼亡詩……”


    說到這裏,裴氏停下來問緩緩:“妹婿的母親忌日與妹婿的生辰是同一天?”


    緩緩點點頭說:“是的,先婆母是生徐趣難產而亡。”


    裴氏說道:“我一聽這日子如此巧合,便猜想極大的可能是這種情況了。”


    接著裴氏又說:“看了悼亡詩之後,謝夫人氣得到廚房將正在燉煮尚未祛完毒的食材從爐灶上移下,帶著自己的女兒和陪嫁的丫鬟、廚娘回娘家去了。”


    緩緩好奇的問:“是什麽樣的悼亡詩呢?能讓一位填房繼夫人在明知存在過一位前任夫人的情況下氣成這樣?”


    裴氏抿抿嘴唇說道:“這就不知道了,我那位族姑也不清楚,外人哪會知道的那麽詳細。”


    緩緩起身給嫂嫂倒了一杯水遞了過來,說:“也對,那後來呢?”


    裴氏接過水杯繼續說:“後來晌午過後,徐老爺從外應酬回來,看到屋內的仆人都不知去了哪裏,而自己的兒子連午飯都尚未吃,於是便帶著兒子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看到了灶台旁尚且溫熱的邊南珍饈……”


    “他以為祛毒步驟已完成,所以他們父子倆食用了邊南的毒食?”緩緩驚訝的用手捂在嘴邊,猜測著。


    裴氏喝了一口水,點了點頭說:“之後便是如今這樣,徐老爺中毒而亡,妹婿經過救治醒了過來,卻從此患了耳疾,聽不見了。”


    緩緩聽完嫂嫂的講述內心十分震驚,捂在嘴上的手微微拱起一動不動。原來徐趣的耳疾是謝夫人造成的。


    裴氏歎道:“也許她並非有意,但也有人認為她是有意,畢竟那是給妹婿的生辰宴菜品,隻是沒想到徐老爺湊巧也吃了。然而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妹婿的耳疾和徐老爺的死這位繼夫人都難辭其咎。況且還是因妒而起,她年紀輕輕守寡,背著善妒的名,在婆家沒有兒子沒有依靠,想必也是過得艱難。”


    緩緩蹙起了眉,心道:可憐的徐趣,這下生辰之日不僅是母親的忌日,連父親的忌日也是在這一天了。和難以互信的繼母卻不得不相依為命,這其中的糾結百轉滋味隻有他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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