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兩這麽一說,讓我重新拉到了回憶裏,上一次回家,又是在幾年前?


    當年已經略顯佝僂的父親,如今已經白發了吧?


    事到如今,他原諒了當年浪費了他一輩子苦心的我了麽?


    想到這裏,我忽然對歸鄉有了一種迫切,這種迫切無關這個謎團,無關答案,無關陰謀,隻是一個在外漂泊的遊子對家鄉親人的那種迫切的盼望,我之前一直不回家,不是因為不想家,而是當年的立誌出鄉關,學未成名怎能還?


    用一個通俗的話來說,當年年少輕狂的豪情大破天,牛逼吹大發了,現在怎麽有臉回去?可是我的父母,他們真的是要這些麽?


    我甚至想,不管師父抱著什麽樣的目的,他隻要還在提醒我盡孝,就不應該是一個壞到家的人。


    身邊有一個特權人員真是是一件極方便的事兒,我甚至都不用自己去買票,九兩就訂好了兩張火車票,為什麽是兩張呢?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害怕我死在老家,誰說這次讓我回去不是師父計劃的讓我交代後事的意思?


    三天後,我們到了河南平頂山,這個煤城,我曾經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改革開放對於內地的影響真的不大,相對於南方的日新月異,平頂山幾乎跟我幾年前離開時沒有多大變化,出了車站,我們坐上了開往我家所在小山村的巴車,一路上車顛的人反胃,加上車上的衛生真的不敢恭維,讓我這個不暈車的人在下車的時候都接近嘔吐。


    因為家鄉緊挨水庫,當的上是山清水秀,九兩一瞬間就癡迷了此地的風景,我對此一笑置之,城裏人欣賞山水,鄉下人哪個不是羨慕高樓大廈?


    我站在水壩上,俯瞰壩下的村莊,跟老神棍師父多少學了點風水堪輿的皮毛,此時看到村子的環繞,忽然發現整個山村,有一種龍盤虎踞的地勢,緊挨一個小山,這邊靠著一個水庫,也正映襯了風水上說的依山傍水,頗為不俗,隻是不知道我們村兒,什麽時候出一個可以光宗耀祖的人物。


    離鄉多年我的變化非常的大,我本以為村子裏的人都認不出我來了,畢竟我春門的時候,是一個再沒那麽鄉村非主流的少年,現在成功不成功不敢說,起碼表麵看來也是半個成功人士,誰知道村子裏人都竟然認出了我,還跟我打招呼,隻是他們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似乎對我,相當的忌憚,男的還好,有些大媽正在帶孩子,看到我直接抱著孩子就關上門兒回家了。


    來的時候我讓九兩換下了警服,開玩笑,農村人的思想相當的守舊,看到一個警察跟我回來,還以為我犯了什麽事兒呢,九兩這時候看到村民對我的反應,道:趙三兩同學,你以前在你們村兒是不是偷雞摸狗的角色,我怎麽看你老鄉們看你像瘟神呢?


    我撓撓頭,也納悶兒不已,我當年是一個小流氓,但是當年是個孩子,村裏這些長輩兒至於時隔這麽多年了還這麽記恨我?


    我回頭一看,甚至還有人在我身後指指點點,不知道說些什麽,看到我回頭看他們,立即作鳥獸散。


    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哥們兒好歹也是一個作家,怎麽就這待遇?說話間,前麵走來一個鄰居的嫂子,這個嫂子對我非常好,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家裏沒人還會去他家裏蹭飯,我看到它,趕緊打招呼,卻看到她神態不自然了一下,很快換上一張笑臉:小三兩回來了啊!哎呦,這個是帶回來的媳婦兒吧,真俊俏。


    我嘿嘿一笑道:對呢,嫂子,大哥不在家?


    嫂子道:去城裏幹活了,這個挨千刀的,家裏忙是死去活來的也不知道回來。


    我咧嘴笑道:那他回來,白天我收拾他,晚上你讓他睡牆角去,對了嫂子,你說我現在是不是變化很大,為什麽這些個叔叔嬸子們看見我,都跟看見鬼了一樣?難道還記得我當年的那些混蛋事兒呢?


    嫂子臉色又變幻了一下,拉著我道:別理他們,都是些見不得人過的好的貨色,看你混出頭了,嫉妒唄,啥也別說,小三兩這幾年真沒少賺錢,十裏八村哪裏找這麽出息的孩子?你家房子也翻新了,我都怕你找不著地方,走,嫂子帶你去。


    我跟著嫂子回家,家裏蓋房子我倒是知道,不管以前老爹對我態度咋樣,我過一段時間就會郵一點錢回來,父親母親有十分節儉,蓋個房子也正常,走到我家裏的那條巷子的時候,我見到了我的太公,我們村兒輩分兒最高的一個老人。


    他手裏拿著拐杖,坐在一把藤椅上,陰冷陰冷的看著我,太公的煙癮很大,小時候經常看到他卷那種最次的煙葉抽,而且他對我也不錯,我趕緊掏出煙想要敬給他一根兒,誰知道我一靠近,他拿著拐杖就衝我的腦袋打了下來。


    太公的身體很好,這一拐杖打的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又不能還手,隻能道:太公,我是小三兩啊,你不認識我了?!


    他氣的喘著氣,還要打我,大罵道:我打的就是你這個不敬祖宗的兔崽子!你還有臉回來?!


    他這麽一罵我反倒生氣了,而且我也屬於那種脾氣很不好的人,現在的年輕人尊老愛幼可以,但是誰會因為輩分就打不還手?我一把奪過他的拐杖道:太公,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做了什麽對不起祖宗了?我是沒上大學,那也是我家裏的事兒,就這我就沒臉回這個村子啦!


    嫂子見狀,趕緊拉著我就走,一邊走一邊道:小三兩,你太公老糊塗了,你跟他一般見識幹啥,走,趕緊回家!


    嫂子拉著我在前麵走,太公蹲在地上哭喊道:列祖列宗,我遲早殺了這個不孝子孫!


    九兩一直跟在我身後,把一切盡收眼底,到了家門口,她拉住我問道:你到底在村子裏做了什麽?


    我捂住頭上的大包,哭喪著臉道:我***怎麽知道?


    進了院子之後,母親院子裏剝苞米,看到我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對著屋子裏道:老頭子!三兩回來了!


    我看到母親的滿頭銀發,淚水知不覺也模糊了雙眼。


    屋子裏傳來了一聲咳嗽,走出來一個同樣滿頭白發的人,我的父親。


    多年未見,曾經我以為他的肩膀能扛起一片天的男人。


    他看到我,笑了笑,道:回來就好。


    正如歌聲裏麵說的,常回家看看,老的不圖兒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隻圖平平安安。我更是想到了老道士曾經跟我說的一句話。


    極於情方極於道,修得了道,卻修沒了任性,要道何用?


    我一直想事業有成方是對得起父母,真的事業有成子欲孝親不在了,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第三十六章神經病


    歸鄉


    我很快就把剛回村子時候村民對我的態度問題忘掉,我甚至把一切的問題都歸根於我在離家之前太過混蛋,並且一走就是這麽多年沒有回來,可能村民們都把我當成了不肖子孫,是因為同情我老爹老娘才可憐我。


    這一次回來,父母對我的感覺很好,事情隔了那麽多年了,父親對我也沒有多少恨意,更神來之筆的是我帶回了九兩,這讓我老娘非常高興,跑到廚房燒了幾個拿手好菜,甚至老爹拿個鐵鍬跑到後院挖出了他珍藏十幾年的白酒,酒是不怎麽好,但是當時的酒都是純糧釀造,年份又夠足,味道相當不錯。老爹甚至問我在外麵現在幹什麽。我說我現在可是寫書的人,大大小小也能勉強算上一個作家,他哼道:幾年前讓你小兔崽子耍筆杆子,你死活不願意,咋?撞的頭破血流了又走了回頭路,看你那點出息。


    我嘿嘿的傻笑,也不應承,隻要他高興,罵兩句又何妨?


    而我老娘,則是拉著九兩家長裏短的,她是以為九兩是我女朋友了,一個小夥兒領著一個姑娘,別人不誤會才怪,我為了讓她高興,對著九兩是使勁兒的求爺爺告奶奶她才願意陪我演這麽一出兒。不過這貨還真是個百變角色,我本來還擔心平時酷酷的她演不好,誰知道演戲真的是女人的天分,她扮起嬌滴滴的小媳婦兒那叫一個像,不一會兒,我老娘幹脆就拉著九兩回房間聊去了,我跟我老爹,就這麽一邊喝酒一邊聊著。


    這一聊,就聊到了深夜。到最後我才想到這次真正促使我回來的原因,帶著幾分醉意問我父親道:爸,問一句話您老別生氣。


    他抽著眼眯眼道:你問吧,自己孩子我生什麽氣?


    我還真是有點難以啟齒,猶豫道:你說以前在趙家莊邊上也是有很多古墓的,聽說以前很多人都挖到了古董,您給我交個底兒,咱家裏有沒有藏什麽寶貝?傳家之寶類的?


    父親手裏的煙抖了一下,掉到了地上,睜眼問我道:小三,你跟爸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在外麵遇到什麽困難了?缺錢你說,多的沒有,這些年你郵回來的錢,我也沒動,我自己也多少存了點。


    我就怕他這麽想,那我也太不孝了,慌忙擺手解釋道:爸,我沒困難,寫個書要什麽錢?您兒子腦袋一轉就是鈔票,我就是這麽一問。有就有,您跟我說說我也不會拿去變賣,真沒有也沒事兒。


    他還是不放心,道:真不是出事兒了,想打家裏的主意?


    我再三解釋,他才相信我不是在外麵遇到了事兒,平靜下來的時候他搖了搖頭,道:以前咱們這一塊,遍地是寶貝,家裏也的確有,你爺爺那時候還搞一個瓷罐當夜壺呢,後來來個收古董的,在當時還流行萬元戶的時候,就一下拿出了八千塊錢,當時你爺爺哪裏見過那麽多錢,就給賣了,後來聽說那個人轉手賣了四萬塊,你爺爺氣的死都不閉眼。


    不過後來買走那個夜壺的人也是死不瞑目,聽說那個夜壺是什麽青花瓷,老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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