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三寶的養育調教下,邁入三級靈獸行列的墨雲騅,全力飛奔起來,速度驚人,一個時辰豈止千裏。跑了足足一天一夜,十二時辰,冷風流張三寶二人終於進了幽京。


    ……


    墨雲騅速度放緩,冷風流一躍下馬,看著熟悉的街景,一股暖意湧上心頭。“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說的正是冷風流此時的心情。


    離家越近,冷風流的步子放的反而越緩慢。


    不知道爺爺的身體如何了?月兒有沒有想我?二哥的實力是不是更進一步了?小瑤肯定早就等著我回來了!爹一定又在金甲衛的兵營裏!娘必定把拜月節所需的瓜果都備齊了!


    想到這些,冷風流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墨雲騅輕車熟路,一馬當先,奔回了冠軍侯府。冷風流和張三寶在後麵慢慢走著,但是張三寶的麵色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不自然,就像是有些什麽東西無法隱瞞了一般。


    冷風流還是滿臉激動地向著冠軍侯府走著。


    ……


    越是靠近冠軍侯府,冷風流覺得這街道的氣氛越來越詭異。


    “為何如此壓抑?”整條街道幾乎都是一股死氣,冷風流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終於近到冷風流能看見冠軍侯府大門的距離了。這時候冷風流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府門之上掛著孝球、釘著門麻,白紙糊的燈籠上麵寫著碩大的“奠”字。看這個布置,死的人地位在冠軍侯府一定不低。


    冷風流一時慌亂,控製不住亂想,難道是爺爺封印失敗?不可能!冷風流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門童看見冷風流回來了,跪在地上便痛哭起來。冷風流問都沒問直接就闖入了府中。


    一進府,看到正廳靈堂上擺著的九尊牌位,冷風流如遭雷擊。


    “父親!大伯!二叔!……母親!……大哥!……四姐!……師兄!”


    “怎麽回事!?是誰!?是誰!?啊!”


    冷風流心神受創,雙膝一軟跪在了靈前,一口鮮血噴出數尺。


    二爺爺冷龍飛扶起冷風流,老朽的身體顫顫巍巍:“流兒,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說著,流出幾滴無力的淚水。


    “二爺爺,你快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啊!”冷風流雙眼幾乎赤紅。


    “唉,來吧,隨二爺爺來後堂。”


    冷龍飛帶著冷風流入了後堂。


    ……


    張三寶立在靈堂之上,似乎並不悲傷,仿佛是一種看淡生死的眼神,望著大徒弟曾桐的棺木:“徒兒,為師對不住你,本想送你一場姻緣,卻不曾想誤你丟了性命。”


    張三寶說完這話,立在原地悵惘了一會,身影就消失了。


    ……


    後堂之中,此刻隻有四個身影,冷風遊仿佛生了大病,臉色慘白。冷龍飛愈發的蒼老,那黑袍老者也是滿麵愁容。


    冷風流這才知道黑袍老者是冷龍騰的貼身護衛,名叫黑木,年少時就跟著冷龍騰,到如今,已經五十多年了。眾人之中,隻有黑木還算理智。他把情況和冷風流說了清楚。


    “黑爺爺,你是說,爺爺還活著!”


    “對。可是……我們並不知仇家是何許人,也不知去何處尋你祖父,茫茫大陸,無異於大海撈針啊。更無奈的是,那紫色人影,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你二哥我三人重創。那等實力,就算你祖父巔峰時期,也是枉然啊。”


    ……


    死一般的沉默,整個後堂都是死一般的沉默。


    “不論……找尋多久,我必將救回爺爺!不管仇家實力多麽強大,我冷風流此生,必殺此賊!”


    冷風流的聲音很輕,但是那股堅毅、那股狠勁,不容置疑。


    “啊!”冷風遊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流兒,是二哥無能啊!嗚嗚嗚……”瀟灑隨性的冷風遊此刻竟然失聲痛哭。


    “二哥!這個家,就靠你了,你不能辜負爺爺的托付!”這話似乎不是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之口,冷風流此刻強忍著淚水,握著二哥冷風遊的手。


    ……


    冷風遊漸漸止住眼淚,他已經成為這個家唯一的支柱,除了他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撐起這個冠軍侯府。冷風遊不可能再出去拜師學藝,以求實力劇增達到能夠營救冷龍騰的地步,這個擔子隻能交給冷風流。他不能離開,他一離開,這個冠軍侯府恐怕支持不了多久,就會垮塌。


    冷風遊已經打定了主意,以他的實力恐怕不可能向冷龍騰那樣,好像定海神針一般穩住冠軍侯府,使之不受侵擾。而且隨著冷龍騰失蹤,父親叔叔三人的離世,金甲衛恐怕也將重回幽月大公手中。


    但是冷風遊在方才那一刻已經打定了主意,喪事一了,他就將迎娶秦媚兒。秦媚兒等了他這麽多年了,這時候迎娶她雖然是擺明了想利用幽月殿的實力,但是為了這個家,卻顧不了這許多了。


    “流兒,你放心吧。喪事一了,二哥就會舉辦婚事,和幽月殿的秦媚兒結婚。二哥一定會護住這個家。”


    冷風流聽見冷風遊要結婚,本來是件極為開心的事,此刻卻是絲毫開心不起來了。黑木和冷龍飛都是暗自歎了口氣,這做法雖然有些下作,卻是最好的辦法了。隻要有幽月殿的護持,冠軍侯府就不至於消亡。


    “二哥,流兒不能等你完婚了,今夜我為父母他們守靈,明日,我就出發,我一定會救回祖父,報此血仇!”


    冷龍飛自小就疼愛冷風流,聽到此言心如刀絞,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命運不該這般坎坷。數年前遭遇災厄,筋脈髒腑盡碎,無法修煉。而今又失去父母雙親,祖父也死生未卜。二爺爺冷龍飛輕歎一聲:“流兒啊……”


    “二爺爺,不必勸阻,我意已決。”


    ……


    夜幕漸漸降了下來……


    靈堂到處都是慘白的顏色,連冷風流的臉色也有些慘白,他目光癡癡的跪在靈前。


    一道白色倩影飄到了冷風流身邊。


    冷風流抬眸,看到了一張白皙美豔的臉龐。這張臉龐,冷風流出去的半年時間了反複思念過多次,如今出現在了麵前,他卻隻能癡癡的望著,欲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兩行清淚就這樣從冷風流的眼中流出……


    花前月似乎能感覺到冷風流的心有多麽疼,也感受得到冷風流對她的愛意。但她的臉龐還是那樣平靜,而眼神之中卻是一種無奈與掙紮,她似乎對冷風流的痛苦感同身受,仿佛也曾經經曆這樣的痛苦。


    她內心似乎很想接受冷風流的愛意,但是她在努力克製自己,不讓自己顯露出溫柔。誰也無法捉摸花前月內心深處的想法。


    花前月忽然緩緩伸出修長的玉手,撫著冷風流的臉龐,用拇指一點點的幫冷風流抹去淚痕。那動作是那般輕柔,仿佛在為心愛的戀人拭去淚水……


    “月兒……”冷風流張口欲言。


    “哭吧……”


    花前月就這樣靜靜看著冷風流,沒有別的安慰話語。


    冷風流任由淚水淌著……


    臨近拜月節,幽京的月亮是那般明亮。花前月純白的長裙迎著月色,仿若人間仙子。


    ……


    夜色漸漸深了,冷風流的淚水也已經幹了。花前月拿出了那塊紫金令牌,交到了冷風流的手裏:“這是我從你的仇家身上奪下來的。”


    冷風流接過紫金色的令牌,難掩殺氣:“多謝!”這個令牌對冷風流來說很重要,隻要有東西,就好找人,不至於沒頭蒼蠅一般亂撞。


    ……


    “月兒,我明日便要離開。”


    “我……也將離開了。”


    “你……要去何處?”


    “回家。”


    “家在哪?”


    “既遙遠、又哀傷的地方。”


    “還會……回來嗎?”


    “我想回來,卻無法再回來了。”


    “我們還會見麵嗎?”


    “或許吧。”


    “月兒,你願意等我嗎?”


    “等你?”花前月不明白冷風流所說的等,是什麽意思。


    冷風流沉默了,很久。忽然,他盯著花前月的眸子,說出了他從來也不敢說出的話:“等我救出爺爺,我便去找你,帶你離開那哀傷的地方,回到七草庭,我們一起生活。好嗎?”


    花前月竟然笑了,清冷的月光在這一刻,仿佛都變得溫暖:“……好。那,我等你。”


    “嗯。那天晚上,我發現自己喜歡你。現在,我開始愛你。”冷風流平靜的說出了這句話,無悲無喜。


    “嗯。我知道。”花前月眸子裏全是溫柔,再也沒有冷漠。


    “等我。”


    “嗯。等你。”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夜色慢慢消退……


    “我……要走了。這……給你。”


    花前月又遞給了冷風流一樣東西,然後輕輕在冷風流的臉上啄了一口,她希望這一吻,讓這少年能有一份牽掛。


    “走吧……”冷風流內心竟沒有絲毫不舍與留戀,他心中隻有期待。


    “十六年後,拜月之期,彼岸之丘,荼蘼花蔭,我等你盡顯風流,你若不來,你我此生的緣分,便在那一刻了結。”


    “我,記下了。”


    ……


    花前月的身影融在了最後一縷月光之中,再也看不見。


    冷風流望著手裏的一縷青絲,怔怔出神。


    少男少女,就這樣在這樣清冷慘白的靈堂月光中,定下了情緣。


    ……


    冷風流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天還未亮就出了府。


    張三寶歪躺在不遠處,一個人握著他那紅皮酒葫蘆,喝著酒,墨雲騅也伏在一邊。師父的徹夜等候,讓冷風流有些感動。


    “師父。”


    “徒兒,你來了。”


    “嗯,師父,我們走吧。”


    “徒兒,你要去哪?”


    “救祖父,殺仇人。”


    “祖父在何處?仇人又是誰?”


    “仇人就是這個令牌的主人,祖父自然在他手裏。”


    “複仇可以,但送死卻不是明智之舉。”


    “我知道,我會更加努力修煉,您使用任何手段錘煉我,我不會再抱怨一句。”


    張三寶莫名心疼,這還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徒兒啊,師父的手段已經用完了。”


    “師父,您這是什麽意思?”


    “唉……”


    “有什麽話,您直言便是。”


    “徒兒,該教授你的,為師都已傳予你。你我,師徒緣分盡了……”


    冷風流的臉色一下煞白,忽然發出一陣慘笑。


    最親愛的爺爺失蹤,父母俱亡,所愛的女人離去了,現在教導自己的師父也要離他而去,這種苦痛,甚至更甚於幾年前靈府被廢的時光。


    “徒兒……為師……”


    “師父,徒兒知曉了。謝您傳道授業之恩。”


    冷風流唰得跪在地上,“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重重磕了九個響頭!


    張三寶值他行這樣的大禮!


    “徒兒,世間萬物,自有其道。福禍相生,否極泰來。緣盡之日未必不是緣起之時。”


    冷風流一下子仿佛頓悟了一般,滿眼淚水:“謝師父教誨。”


    “離開之前,師父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了,就給你指條路吧,無論是修煉,還是遊曆闖蕩,都要循序漸進,這小小公國束縛不住你,那你便去王國裏闖蕩闖蕩闖蕩吧。”


    “是,師父。”


    “《八九玄玄圖》和那《寶典》,是你的立身之本,莫要丟棄,切記切記。”


    “徒兒謹記。”


    “這墨雲騅你就帶著吧,危難之時或許能救你一命。”


    “多謝師父。”


    “徒兒,為師去了……”


    “徒兒……恭送師父。”


    張三寶轉身,邁開步子,三五步之後,就已經看不見了身影。


    冷風流衝著張三寶離開的方向又重重扣了三個響頭。


    抹去淚水,一躍上馬,冷風流離開了這片故土……


    冠軍侯府門側,侍女小瑤,背著包袱,從門縫裏看著冷風流的身影漸漸消失,她也走出府門,緩緩朝著冷風流離開的方向行去……


    花前月在七草庭中聽見達達的馬蹄聲,輕輕歎息,然後躍上空中,悄然禦空離去……


    這一去,緣生緣滅,互不相知……


    這一去,緣起緣盡,不知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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