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關心則亂,這風娘素來心思沉穩,關於自己的來曆和身份都矢口不言,可是卻因為擔心少婈而慌了神,言語之間被這澤杞看出了些許端倪,此時的風娘想著怕是瞞不住了,但想到眼前的這個少年對於少婈的身世也是熟知,想來定是鬼帝鬱壘覺得信得過之人。既是如此,與他坦白倒也無礙。


    “我數百年前曾到訪過桃止山,也在那山上小住過些許時日,隻是並未見過你。”風娘開口說道,對於澤杞的身份她也有些微疑惑。


    “數百年前?”澤杞挑眉回想起來,頓了頓才道:“前輩既然問起,那我便先仔仔細細向前輩交代了自己的身世吧。我也是師父師母收養的孩子,化成人形也不過七百多年的光景,想來前輩在桃止山之時,我還隻是一棵樹,被養在後山。自然並未與前輩打過照麵。”


    “莫非你就是那神木?”風娘判定道,“沒想到如今你都長成一個翩翩公子了。”


    澤杞聽風娘這麽一說,便是將身份對上了,便謙和的笑了笑說道:“前輩竟也知道我,看來與師父關係匪淺。晚輩的名字也是後來長成人形之後,師父才給取的名字。倒也難怪之前我自報家門時,前輩還有所懷疑。”


    風娘點點頭,垂頭看了看自己這條漆黑的蛇身,心中不由地痛了一陣,自己如今這副樣子,若是鬼帝鬱壘來了,怕也是認不出來吧。


    “這真身並非是我的本尊,所以你自然也瞧不出我的來曆。”風娘說道,轉而從蛇口中吐出一支步搖來,又道:“我流落於這蠻荒之地,並未隨身帶了什麽進來,隻有這支步搖也許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你可認得?”


    澤杞走上前拿起那支步搖端詳了片刻,這步搖的確眼熟,似乎在哪裏見到過,腦海裏開始努力回想起來,這不就是那幅畫中欲簪上那位有著青鱗蛇尾、梳著朝雲望仙髻的女子頭上的那一支步搖嘛……莫非是她?


    “前輩可是姓風?所以才化名為風娘。”澤杞抬起頭仰麵問道,神情略有些感傷。


    風娘點點頭以作肯定,隻道:“孩子,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可否裝作毫不知情,何況我早已身死於世外之境,不過是在這借了這怪蛇的身子得以苟活罷了。而且少婈也無需知道她自己的身世,我隻願她能平安順遂,無憂無慮的養在鬼界便好。”


    澤杞自然料到了風娘會如此說,他也不知該不該答應,於是頓了頓才道:“前輩,你可知少婈是如何受的傷?”


    “她隻是魂魄離體到了這裏,我也無法查驗她的傷口。自然也無從得知。”風娘說道,腦子裏想起那日在沙地上遇到少婈的場景來。


    “我為少婈診治傷口時,細細瞧了瞧,發覺是擒龍寒冰刃所傷,前輩以為少婈的身世還能瞞得住嗎?”澤杞說道,眼底劃過一絲恨意,自然是恨不得將那傷害少婈之人盡數誅殺。


    “擒龍寒冰刃?這法器都用上了,看來這麽多年,那人還是窮追不舍,勢要趕盡殺絕嗎?”風娘憤憤道,一雙蛇目欲要噴出火焰來,可是又漸漸弱下了那駭人的紅光,轉而便聽到她哀戚道:“終究是我無用,護不得她周全。”


    屍王的內丹的確不同於尋常妖精的內丹,蘅汀運功將內丹送入上官浥旻體內之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便醒轉了過來,隻是身體還未完全複原,躺在榻上睜著眼睛四處打量著,見是一個陌生的房間,忙掙紮著坐了起來,卻被胸腹之內的劇痛疼的齜牙咧嘴起來。


    上官浥旻心下疑惑著,自己不是逞英雄救美人被妖怪打死了嗎,此刻不會是冥界吧。但是自小聽說書先生講過,人死了變成鬼魂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可是自己還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疼痛,那不就是還尚在人間麽。而且這房間的布局倒像是女兒家的閨房,冥界可沒有這樣舒適的廂房給自己躺著呢。


    “我來瞧瞧上官兄可好了沒。”門外傳來熟悉的女聲,像是蘅汀在與旁人說話,恰巧要推門進來了。


    上官浥旻趕忙躺下,閉著眼睛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門被推開了,蘅汀走進來之後將手裏的托盤放下,轉身走到榻前,伸手便撩開上官浥旻的衣袖,耗了耗脈之後,微微蹙著眉頭自顧自地說道:“奇怪,按理說也該醒了吧。怎麽還昏迷著,難道是哪裏出了差錯?或者就是你身子骨本來就不行,卻非要逞強替我擋了一回。”


    蘅汀看著麵容平和的上官浥旻,嘴角微微上揚,輕笑了笑,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你說你傻不傻啊。我可是長安第一女捕役,而且還在山上修行過,一身道行加身,那蝠妖算什麽貨色,就憑它也傷不了我。你卻為我舍身,你可知道都把我給急哭了。”


    上官浥旻聽到蘅汀絮絮叨叨的說了這麽多,忍不住咯咯咯笑出聲,眯著眼睛卻裝睡不得,嘴角咧著,模樣甚是可愛。蘅汀倒是被嚇了一跳,轉而回過神,定定的瞧著那躺著傻笑不止的上官浥旻,轉而故作冷然道:“上官兄原是在裝睡呢,還能笑得出來,想來是身子大好了。看來在小廚房給你燉的固本培元,提神益氣的參湯也不必端給你喝了。”


    “五髒六腑都疼著呢,還是需要那碗參湯調和調和的。”上官浥旻皺著眉頭作難受狀說道,“長安第一女捕役,可否為在下端過來啊。”


    蘅汀繃不住臉色便咧嘴笑了開,起身走到桌前將那碗湯端了過來,又抬手要將上官浥旻扶起來坐著,不經意間,上官浥旻的鼻息掃過蘅汀的麵頰,一陣濕熱傳來,惹得蘅汀麵色突然微紅起來。


    “你身上的香味清新淡雅,是用了什麽香粉調製的,倒是好聞得很。”上官浥旻又輕輕嗅了嗅說道,聽起來分明是有些輕薄的話,卻見他一本正經的神色,蘅汀便也不惱,心裏卻想著,這香味可是她打娘胎裏便帶著的,畢竟自己的母親是天上的花神娘娘。


    “這是我生來自帶的香味,倒不是能炮製來的。”蘅汀說道,又低著頭小聲嘟囔道:“你這人,仗著自己是個翩翩公子便這般口無遮攔了嗎,方才那話著實輕薄的很呢。”


    上官浥旻聽言一怔,想起方才自己的所言確實不妥,便輕拍了拍自己的嘴笑道:“姑娘教訓的是,是小生輕狂了。”順手捧過蘅汀端著的湯碗之後又道:“方才你說我仗著自己是個翩翩公子?你是在誇我長得好看嗎?”


    蘅汀聽他這麽一說,便忍不住啐了一句道:“呸呸呸,還真是臉皮厚,原本還以為上官兄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如今卻像是長在市井中的小潑皮了。”


    “你這姑娘,不奢求你能感激我舍身相救的恩情了,可也別侮辱人啊。看來我的羔羊肉和野味還不夠收買人心呐。”上官浥旻一邊喝著參湯一邊調侃道。


    “好好喝你的參湯,別那麽多話,怎麽感覺你經此一事之後倒是不一樣了些。”蘅汀上下打量著上官浥旻之後有所判定道。


    “如今你我都是相互救過一命的人了,可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之前隻算是酒肉之交,現下情誼更深了,你說是不是啊。”上官浥旻將參湯喝完以後笑問道。


    “上官兄此話何意啊,是要與我結成八拜之交嗎?那我現下便去布置個香案去。”蘅汀調笑道。


    上官浥旻也不點頭也不搖頭,隻自顧自的說道:“人間情誼,有酒肉之交,生死之交,患難之交,還有……”


    “還有什麽?”蘅汀急忙問道。


    “還有連理之交。”上官浥旻接過話茬繼續說道,“同聲若鼓瑟,合韻似鳴琴。”說罷便將目光與蘅汀的雙眸對上,眼裏一陣熾熱。


    “嗯……”蘅汀避開上官浥旻的灼灼目光別過頭嗯了一聲,想著此時略有些尷尬,便道:“竹昇差不多快要過來接你回去了。我去看看他可曾來了。”


    “蘅汀,那次你深夜造訪,從房簷上落下來的那一刻,我便對你心生歡喜,我自知自己身體孱弱,又無功名傍身,自是配不上你的。”上官浥旻說道,說到末尾處語氣不由得低沉了下去。


    “上官兄,切不要妄自菲薄。”蘅汀說道,還沒等要再說些什麽,上官浥旻又開了口。


    “我能做菜與你吃,便覺得此生足矣了。”上官浥旻如此說著,倒顯得他有著無盡的卑微。


    蘅汀聽及此處,心裏微微酸楚了一番,轉而將目光重新迎上來道:“可你還舍身救了我。按著民間的說法,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你隻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可為何不問問我對你是心思如何呢?”


    “是如何?”上官浥旻問道,問出口便覺得自己腦子不靈光了,蘅汀才說過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這不是很明顯的暗示麽。


    “上官浥旻,你……”蘅汀對上官浥旻的這句回問有些氣惱,沒想到這家夥竟是個榆木腦袋。“你雖還未身負功名,但飽讀詩書,而且我還見你在參詳兵書,就算之前你的身子孱弱,可是往後你便可以如常人一樣了,我自然是相信你能建功立業的。”蘅汀說道。


    上官浥旻見蘅汀對他持有如此大的肯定,便淺淺笑了笑道:“那我定不負你所望,待我建成功名之時,便奏請陛下為你我賜婚可好?”


    “賜婚?”蘅汀有些猝不及防道,轉而嬌羞起來:“我的德行不如長安城的名門淑女,還舞刀弄槍,你不怕娶了我會鬧笑話?”


    “你看看你,方才還說我妄自菲薄。”上官浥旻笑道:“全長安城的高門貴女加起來也不如一個你。何況我上官浥旻本就是個笑話,還怕再鬧什麽笑話。”


    “那……我便等你建功立業。可是也別讓我等太久。”蘅汀麵色微紅著羞怯道。


    上官浥旻朗聲笑了笑道:“看來姑娘倒是很急著要嫁與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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