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奕派人在北蒼城蹲了好幾天點,隻是城內早就被君不言的人清洗一翻,要混進去幾個暗樁已實屬不易,更不要說想在婉如銅牆鐵壁的城主府裏打探消息。


    婁奕虛虛實實地聽了不少探子的報道,有些坐不住了。


    婁奕知道,君不言是聰明人,上次對他的伏擊既已失敗,一擊不中,再要對他下手就是難上加難。


    婁奕憶起朔日與君不言的那一次交鋒,仍心有戚戚。


    當日君不言明裏隻帶了六人先行至此,在玄月坡處已然被他牽製二人並一十六暗衛,北蒼城外,他又派了二十精銳殺手埋伏在玄月坡往北蒼必經之道,想狙殺剩餘四人,彼時君不言坐在馬車裏隻露了個臉,說了聲“頭疼”,便又留下二人並八名暗衛,兀自帶領剩餘二人往北蒼城去,惹得婁奕一陣火大,心想到了城內總歸要了這人的性命。


    婁奕早在君不言抵達漠北五日前就遣信使往南送去手書一封,收信人為昌都捧萼樓蘭姬,信中言明荼蘼穀穀主已然被妖刀擒於北蒼城內,隻肖昌都那裏銀錢到位,荼蘼穀穀主就會命喪北蒼城。


    這封手書自然被君不言的人中途攔截,君不言進了北蒼城果真徑自往信中所寫的下城窟去尋人。


    下城窟無人居住,隻有流民乞丐在此搭棚乞討過夜,巷道曲折沒有章法,是埋伏伏擊的好地方。君不言抵達時,這裏的三教九流早被婁奕的人換了個幹淨,就等著甕中捉鱉。


    卻不想君不言抵達時,婁奕的殺手還未拔刀,君不言身邊的二人便二話不說抽出軟劍見人就殺。


    即便被占了先機,以人多對陣人少,以有心算無心,婁奕也該有七成把握,可未曾想,苦戰近半個鍾頭,他的殺手居然連君不言的身都近不得。


    如今再會議,婁奕隻記得,那人當日負手立於馬車旁,伸出兩隻手指緩緩按壓太陽穴,臉上有著淺淺的倦色。婁奕始終在遠處城樓作壁上觀,卻不想君不言忽地睜眼,朝他藏身的地方斜睨了一眼,那一眼,仿佛一位長者在看一個反複鬧騰的無知小兒,眼裏帶了些譴責與不耐。


    就因這一眼,婁奕大受打擊,他已然看出兩方戰力懸殊,再被君不言這樣看上一眼,頓時不想再與他纏鬥下去,很不爽地放出了撤退的信號。


    對方也並不趕盡殺絕,任由自己的人撤了,末了,君不言口中低聲念了一句什麽。


    看那口型,倒像是在說:“蠢貨。”


    按理說,做了這麽多年殺人如麻的惡棍,婁奕早不知羞恥為何物了,卻不知為何,對上君不言那一句“蠢貨”,他鮮有地紅了臉。


    那晚,君不言一把火把下城窟燒了個幹淨,大大方方住進了城主府。


    婁奕不想再回憶下去了。


    廿五這一天,婁奕終於決定親自去探一探北蒼城主府的虛實。


    是夜,婁奕洗了個頭,換了一套嶄新的夜行衣,仔仔細細擦了一遍鏤花雙刀,又喝了一盅香片茶,這才開開心心地出門了。


    出門時他看了看天點晦暗無光的半輪殘月,心裏總覺得毛毛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入了秋,漠北對燥熱,夜間卻仍舊有些涼了。


    後半夜了,更深露重,北蒼城城主府裏夜巡的人並不多,燈火也未多見。可誰也沒想到,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與這晦暗的夜色融為一體,緩緩在這偌大的城主府裏悄聲夜行。


    離奴並不認識路。


    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困了十餘天,身上的傷雖然還沒好全,卻已經無大礙了。這裏雖然吃好住好,但是離奴的本能讓她覺得不安。


    離奴並不知道這種不安是何時起的,但自從她傷了金鈴,金鈴就再也沒有在她的麵前出現過。而銀鈴雖然依舊每日對她笑,給她送吃食,卻會在看見她腰上的圖案時,有片刻的沉默。每日她不能出房門,門口雖無人,可她隻要踏出房門一步,就可以感覺到至少有兩雙眼睛在不遠處盯著她。


    這一切,似乎都和她後腰上的圖案有關。


    離奴摸摸後腰,記憶中,每次牽扯到她身上的這個圖案,都會有人想要她的命。她巡視周遭的環境,靠著腦海中殘存的記憶和生而為狼的天性,努力尋找著出口。


    另一邊,婁奕對北蒼城的邊邊角角早以熟爛於心,進了城主府,輕車熟路就找到了君不言的寢殿。


    婁奕趴在窗戶外麵,掏出一管迷煙就準備往屋子裏麵吹,剛張嘴,思忖了一會兒,又把迷煙揣回了懷裏,撇撇嘴,雙目斂下,心裏忖度著:上次他本可將我的人趕盡殺絕,卻隻罵了我一句“蠢貨”也就罷了。如今他睡著了,且不論我這樣算計他虧心不虧心,若是我暗算成了,要叫人說我沒有本事,打不過他隻能靠這樣下作手段害他;若是我這般還未暗算了他,豈不是更是證明我是個“蠢貨”了?


    婁奕長這麽大爭強好鬥慣了,斷斷不能吃這麽個“暗虧”。


    想明白了,婁奕提氣就要破窗而入與君不言正麵拚鬥,忽而又想起拓跋戎說起的那樁事來——他還有個逃兵未曾處理。


    婁奕左右權衡,覺得自己對上君不言並沒有十成的把握能勝,不如先把那叛徒解決了,也算是完成了對拓跋戎的承諾。


    婁奕這麽想著,扭頭就往地牢去了。


    屋裏君不言等了半天也不見外麵的人有動靜,在床榻上翻了個身,仍舊一動不動睡去了。


    這樣猶猶豫豫的廢物,能成什麽大事。


    離奴此時已經無聲無息摸索到了府邸後院下人居住的下房,君不言帶的人不多,因而隻靠近偏房和角門的幾間住了人,其餘的都未打掃,仍空著。


    離奴輕聲往角門跑,卻忽然聽見偏房裏傳來一聲男人的低喝:“誰在外麵!”


    離奴心裏暗暗叫苦,還要再跑,偏房的門卻已經開了,屋裏的人快步掠至庭中。角門附近也湧出了好幾名黑衣暗衛,四方的燈火也一一點亮,後院一下子亮堂起來,與方才黑漆漆的樣子相比,憑添了幾分人氣。


    離奴看清來人,卻是一個自己沒曾見過的男人,身量頎長,著天青色長衫,腰上纏一條軟劍,手裏握了一串念珠,麵白如紙,眉心一點黑痣,脖頸左側有一條刀疤。


    開嗓聲音沙啞,像是六旬老者:


    “姑娘不打聲招呼,這就要走,未免傷了主——”


    他話還沒說完,離奴眼前一花,又一個人影倏的落到了她麵前,高大的陰影包絡住她嬌小的身軀,因靠得太近,迫使她抬頭才能看見來人麵容。


    “我可算找到你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嬌與狼不得入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巨翅飛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巨翅飛魚並收藏病嬌與狼不得入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