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本不叫妖刀。


    妖刀俗名喚作匹婁易。


    妖刀剛剛開始混江湖的時候,二十出頭的年紀,給自己起了個諢號,叫作“刀聖”,覺得匹婁易不夠朗朗上口,就也學大魏人,化名叫作“婁奕”,自覺風雅好聽。


    可事與願違,他生得陰柔,天生異瞳,喜穿紅衣,行事沒有章法,刀法又過於詭譎,早些年為了闖出些名堂,手下殺了不少人,因而叫人說成“旁門左道”、“難登大雅之堂”,說他“不知是哪裏跑出來的妖魔鬼怪也敢自稱刀聖”。久而久之,反而給他新安了個諢號,叫作“妖刀”。


    妖刀混出了名聲,就不在乎叫什麽了,時間長了,覺得“妖刀”“妖刀”地叫著也蠻好聽的。


    翟羅距離北蒼隻有五百裏,翟羅城郊的一家酒肆裏,妖刀正和拓跋戎對麵坐著,一個看上去微醺,似乎喝了不少,另一個正經危坐,麵帶微笑地看著對方。


    拓跋戎素來不喜歡這樣破落的地方,可自小受的教育讓他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不悅,即使不喜也不顯於色。


    “扈城王不喝一杯嗎?”婁奕略帶挑釁地看向拓跋戎麵前早已斟滿的酒杯,早就聽聞拓跋戎是照著大魏皇子的模子養出來的“溫文爾雅佳公子”,婁奕壞心地想要挑戰一下這位“漠北三傑”之一的耐性。


    拓跋戎淡淡地拒絕了,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不急也不惱。


    婁奕為了惡心拓跋戎,已經在這個翟羅最爛的酒肆喝了五壇了,見拓跋戎巋然不動,連麵上的表情都絲毫未變,心裏覺得無趣,起身搖搖晃晃招呼他:“走吧,扈城王,咱們、邊走邊說吧。”


    拓跋戎暗暗鬆了一口氣,離開酒肆的腳步略顯匆忙。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翟羅城。


    明明隻有五百裏,翟羅城內卻與北蒼完全不同,一派安詳和平,已經到了黃昏時分,街道邊依然有商販還未收攤,漠北民風開放,有罩著麵紗的女子和情郎在打情罵俏,還有客棧與舞肆的門麵在招攬客人。


    拓跋戎見狀心中有些愜意,談話的氛圍也變得輕鬆很多:“你與大哥立下賭約,月底前要誅殺君不言,本王知道你前些日子使計埋伏他,但是失敗了。如今所剩時日不多,妖刀,你若是不能完成與大哥的約定……”


    婁奕撇撇嘴:“扈城王,你們連君不言的畫像都給錯了,還敢到我這裏來興師問罪?”


    拓跋戎聞言摸摸鼻子,輕咳一聲:“如此,你應當是得見真容了?”


    婁奕哼哼:“自是見到了,扈城王,你倒是與我說說,荼蘼穀主倒底與君不言有什麽關係,能吸引君不言千裏迢迢從大魏趕到漠北來。”


    拓跋戎並不回答他的問題:“本王會在翟羅等你到月底,如若你帶不回君不言的項上人頭,本王就要帶走你手裏的派殺令。”


    派殺令是漠北第一暗殺組織“刀俎”的調派令。


    婁奕其實並不在乎手裏的派殺令。


    早些年拓跋朔出重金請他幫忙殺兩個人,見他手起刀落,視人命如草芥,便格外賞識他,大力扶持他養殺手,成就了今天的“刀俎”。“刀俎”養一百號死士,從最強的一號排到最弱的一百號,廣納漠北的亡命之徒,優勝劣汰,婁奕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妖刀大人”。


    可這個當“妖刀大人”的遊戲玩了幾年,婁奕有些玩膩了,每天看手下的人鬥來鬥去,他愈發覺得管起來費心費神,早已萌生退意。婁奕清楚自己的深淺,也知道君不言不是好惹的,這次與拓跋朔立下賭約,一是想見識見識大魏令人聞風喪膽的梵音閣閣主倒底如何,二是萬一暗殺不成,他也想借機撇開“刀俎”,自己逍遙去。


    婁奕作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扈城王,我自會盡力,如今君不言尚在北蒼城裏,我親自出馬,總不能再叫他跑了。‘刀俎’是我的心血,扈城王不好奪人所愛的。”


    蹠跋戎雖見慣了婁奕這副樣子,仍是不喜,隻淺淺抿一抿嘴:“一言既出,還望妖刀大人守規矩。”


    婁奕最不喜歡他拽文,剛好酒勁又上來了,心中開始不耐煩起來,一黑一綠的雙眸衝他眨了眨,諂媚一笑:“知道知道,那扈城王,小的先走了。”


    蹠跋戎見他抬腿就要溜,一把拉住婁奕手腕,婁奕詫異地看一眼他拉住自己的那隻手,蹠跋戎立刻針紮一樣鬆開,不自在地收回手,緩緩從袖中抽出一方絹帕,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方才拉婁奕的那隻手。


    婁奕心裏不屑,莫不是他眼花了?自己又不是什麽毒蟲癩獸,這扈城王怎麽邊擦手還邊打哆嗦……


    蹠跋戎深吸一口氣:“還有一事。”


    “扈城王請講。”


    “你上次派去誘敵的死士可都斃命了?”


    婁奕不知他為何關心這個,他知道君不言必不會輕信他,便挑了最末的十五名去送死,想聲東擊西,等他再派人去探查那些人的存亡時,得到的結果是黃沙下埋了十四具屍體。


    少了一人。


    “少了第一百號。”婁奕憶起第一百號,正是蹠跋戎前一陣送來的小個子,看著瘦削的很,若不是蹠跋戎硬塞進來,這樣的殺手他才不會養。


    蹠跋戎一聽,默默握緊了拳,心提起,又放下了。


    沒有找到她的屍體,她是跑了嗎?


    那麽,她有可能,還活著吧?


    蹠跋戎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憂,他親手把她送到“刀俎”來參加這次刺殺,就是要讓她死。


    可聽到她可能活著的消息,他又有點兒慶幸。


    “哎呀,”婁奕似是想起了什麽,跳起腳來,一下子把蹠跋戎從沉思中拉回來。


    婁奕摸摸下巴:“君不言前些日似乎抓了一個俘虜,莫不就是我那第一百號吧?”


    “你說什麽!”


    蹠跋戎隻覺得血液從腳底倒流至天靈蓋,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婁奕:“你是說,君不言抓走了小——第一百號?”


    婁奕見蹠跋戎這個樣子,暗自驚奇:“俘虜便俘虜了,一百號又未曾接觸到什麽要緊機密,素來處變不驚的扈城王怎麽慌成這副模樣?”


    蹠跋戎不理會他話裏的嘲諷,隻惡狠狠地對婁奕說:“這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絕不能落在君不言手裏,否則讓王上知曉此事,你我都性命難保!”


    蹠跋戎沒有稱“大哥”,而是說“王上”。


    婁奕注意到了這一點,真惹怒了蹠跋朔,他在漠北也舉步維艱,是而他雖不明白個中緣由,卻也鄭重起來:“死士被俘本就不該苟活,若他的確在君不言那裏,我自要清理門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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