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香積寺”就座落在運河邊上,鬧中取靜,頗有“大隱隱於市”的感覺,隻是不知是不是他們來的不是時候,看起來遊客並不多。


    祝融一路快步,進的是第二座大殿,殿前匾額上書“天廚妙供”四字,陸小魚不大信這些,自然不知道這四個字乃是出自“天廚妙供讚”,不過既然寫了廚字,那就和廚師和吃的有關係唄!陸小魚自己胡思亂想倒也能猜得七七八八,知道這裏頭供的多半和食物有點什麽關係。


    可她再多想,也沒想到祝融居然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倒活似在和熟人打招呼。


    一句話驚得陸小魚細看,隻見這尊菩薩,怒目圓睜,身穿鎧甲,甲上還有龍遊祥雲,左手成拳單隻食指伸出倒像是功夫片裏的動作,而右手持燒火棍,威嚴肅目。


    這樣的形象,陸小魚之前還真沒見過,一時間不知道這究竟是哪位。


    細看,上頭掛著匾額,“大聖緊那羅菩薩”。


    誰?沒聽過。


    有心問,可看祝融那神情,借十個膽子陸小魚也不敢追問。


    悄然踱步,陸小魚轉到另一側,才發現在這尊菩薩後還有另一尊菩薩,不過卻是一尊女菩薩。端莊秀美,身披綾羅帶,手持琵琶翩然欲舞,好似飛天一般,自有妙態。


    兩尊菩薩背靠而立,麵朝南北,共用一殿,可見關係親密。


    陸小魚還在奇怪,這佛教裏除了觀音菩薩還有其他女菩薩啊!


    轉回前頭,見祝融麵色稍霽,就小聲問:“神君,這緊那羅……”


    “你不知道嗎?這緊那羅是天龍八部之一,是樂神,不過現在大概更多人叫他監齋菩薩了。也有人說他就是灶王爺。”


    “灶王爺?”陸小魚吃了一驚,旋即領悟,“這是佛教的灶神?那——背後的就是灶王奶奶了?”


    一句話倒叫祝融氣笑了,陸小魚這一打岔,他也不似剛才那樣冷肅,“你倒是能耐,任是誰都能給安個奶奶。”


    見他神色見緩,陸小魚就笑了,“我這不是愚笨,沒見識嗎!”


    “都叫你多看些書,多學著點了……”


    “我這不就是在和神君您請教學習嗎?”陸小魚扮醜逗趣,也不因祝融冷眼難堪,倒成功讓祝融笑了笑。


    “緊那羅分男女身,這殿中供的都是緊那羅,可不是什麽灶王奶奶。”說完這句,祝融又冷哼道:“外傳護法竟想取代本大巫,簡直是癡心妄想。”


    說完這一句,祝融轉身拂袖而去。


    殿中無人,靜默無聲,祝融的話無神回應。陸小魚臨退出殿前還特意瞄了兩眼,見那神像並無半分不同,造得再精美,仍是沒有附神的雕像,想來這世界真的是沒有神佛駐足了。


    一路跟著祝融,見他神色淡淡,雖未顯怒意卻始終眉眼未開,陸小魚也不敢多問。


    回了小店,自己度娘了下,才知道這位緊那羅究竟是什麽菩薩。


    老百姓有叫這位監齋菩薩作灶侍菩薩的,是位管廚房的菩薩,說起這位灶侍菩薩還得從少林寺說起,說是當年少林寺裏有位燒火行者,看似不起眼,卻沒想到某年鬧匪,這位行者執燒火棒救了滿寺僧人,自稱“緊那羅王”。


    自此後,緊那羅就成了監齋菩薩,管著所有寺廟的後廚。有名的嚴苛,有戒律雲“未供先嚐三鐵棒,私造飲食九銅錘。”這負責懲罰的就是這位緊那羅菩薩。


    一來二去,也不知是誰先開了頭,就有說民間說的灶王爺就是這位緊那羅菩薩的。


    要照陸小魚說,也不怪祝融著惱,祝融大神司火時,佛教都還沒傳到華國呢!怎麽可能是一位呢?灶神是灶神,監齋菩薩是監齋菩薩,實在沒必要混為一談。


    畢竟,這世上不是所有美食都是素的,緊那羅菩薩還是管著素齋這一攤就好。


    心裏這麽想,陸小魚也是這麽和祝融說的,隻是祝融聽了就聽了,嘴角微扯,連個笑都沒給她笑開。


    不好追著老說這事兒,隻是眼見祝融不開顏,她心裏到底發急。


    有心問三小隻,可三小隻卻隻是默默看她,神情略帶著古怪,卻是玩了個高深莫測。


    再問,聲兒高了些,祝融已經“啪”的一聲丟下手機,“你莫不是明晚上要爽約?”


    自然是不能的!都答應了老先生帶著老伴上門的。


    陸小魚隻能拋開旁事,細心琢磨她那道素東坡肉去。要說一個好廚師,天份自然是很重要,可更重要的還是創新力,如果隻會仿菜,那也不過是個匠,怎麽也能不了神的。


    細細回想吃過的素東坡肉,再把手裏的菜譜翻了又翻,陸小魚終於還是做出了屬於自己的素東坡肉。


    第二天晚上,店裏開始營業沒多長時間,嶽老先生就帶著老伴進門了。


    老太太生得白白淨淨的,身材適中,看起來慈眉善目,可眉宇間就是透著股子陰鬱之氣。


    落了座,說話也不柔和,帶出幾分怨氣:“我都說不出來吃了,就我這樣兒的出來吃什麽飯啊?這也不讓吃,那也不能點的,我就擱家裏吃點蕎麥飯也就得了。”


    老先生性子好,也不惱,和聲勸慰:“這家店真的特別好吃,我想讓你嚐嚐……”把保溫杯打開,老先生都還沒抬手,善小咪已經送上水了。


    老太太一看,更惱了,“是水好吧!小夥子,你們別麻煩了,這老頭子又是饞你家好水了。”


    善小咪笑嗬嗬的,“不麻煩的,您看看,想吃點什麽?”


    “我想吃什麽?我就愛吃一口紅燒肉,老頭子也不讓吃啊!”老太太說著話,白了老伴一眼,“你迷你那茶,好幾千一兩,我說過不讓你喝?”


    老先生一聽就樂了,“好好好,我知道了,今天咱們嚐嚐他家的東坡肉。”


    “真的?”喜出望外,老太太臉上才笑出來,又懷疑地看人,“不會又是弄那些什麽素的來唬弄我吧?”


    “不會唬弄你,不過咱們可商量好了,不能多吃。”


    “不多吃,不多吃,我就吃個五六塊就行。”老太太這回是真高興了,“唉,年輕那會兒吧缺油水啊!都窮,日子不好過,過年時吃上一頓紅燒肉得香上半年,比吃餃子高興多了。那會兒我就想著,以後日子過好了,我天天吃紅燒肉,可哪想得到,現在日子好了,我還三高了,別說紅燒肉,連吃個飯都得打針,你說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非得受這苦……”


    “什麽孽不孽的,可別亂說了……”老先生輕聲哄勸著,又探頭往廚房裏看,和陸小魚目光相對,忙使了個眼色。


    陸小魚會意,比了個手勢示意放心。


    老太太訴了苦,心裏也覺得舒坦了,也有心情轉頭看旁邊,“這店可是有點小,真有你說的那麽……咕嚕……”咽口水聲,老太太不自覺地把目光盯在不遠處的食客麵前。


    “那個,就是他們店裏做的東坡肉?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啊!還有那米飯啊!看著也香……”


    像老太太這樣的新客,店裏時不時會有幾個,被盯住看的徐凱也不惱,大口大口地嚼著飯,還笑盈盈的,“孃孃一會多吃點,小陸老板的手藝特別好。”


    老太太點頭,轉頭看廚房,就多了幾分期盼。


    可等啊等,老先生點的另兩道菜,開水白菜,金花雞片都上桌了,卻不見東坡肉的影子。


    老太太都急了,嘴上卻自我安慰,“肉是得多燉會兒……不是,這肉菜就該先燉好,有點的盛出來就是了,這麽著多急人啊!”


    聽得直樂,老先生還笑,“要是早就燉好了不就和外頭小館子的燒肉一樣了?”


    “沒讓你說話……”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拿起了筷子。


    隻吃一口就“咦”的一聲,“這個味道真的可以啊!這雞片好嫩,這什麽菜也是清甜清甜的……這開水白菜可真是鮮——那個東坡肉是不是也得特別好吃啊!”


    老先生隻是笑,看看廚房多少有點擔心。


    好在陸小魚過不得片刻,就把他們點的東坡肉端了上來。


    老先生探頭一看,忍不住輕喟了一聲,老太太還扭頭嗔了他一句:“又做什麽怪象……”


    “沒,我就是看這個和那個都一樣……”


    “都是東坡肉,怎麽會不一樣?”老太太有點小惱,喜滋滋地拿起配的筷子,分了起來,“這肉有九塊,這樣,我吃五塊,你吃四塊,讓我多得一塊……”


    老先生笑笑,“你吃七塊,我吃兩塊,讓你解解饞。”


    老太太臉上的笑更深了幾分,伸了筷子夾起一塊東坡肉,放進嘴裏,才嚼了兩下,就忍不住道:“香……就是這個肥肉味——要我說現在人都不會吃,這肉啊,還是五花肉好吃,肥裏帶瘦,太瘦了柴牙,還沒五花肉香……都多少年了,我就想這一口啊!”


    揚了揚眉,老先生探頭看碗盤裏。


    醬紅的東坡肉,被劃出了小塊,浸在豔紅的湯汁裏,肥腴的五花肉顫微微的,看起來不僅是五花肉,還是那種五花三層最頂級的好肉。


    可,這不該是素東坡肉嗎?


    老先生歪著腦袋,看了自己碗盤裏的肉,再看隔桌端上來的,真的是沒什麽分別,從餐具再到碗裏東坡肉,沒區別啊!


    “你怎麽還不吃啊?好吃得很……”看他不動筷,老太太還催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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