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琳捧著父親的骨灰,放進墓中,眼看著黃土覆蓋,石板壓上。幕上的字清清楚楚,石碑卻冰冷的可以。


    盧左將一束黃色玫瑰放在碑前,行了三個禮,退到一邊。


    趙新燕在林希琳的攙扶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過終於還是從墓前起了身,她從大衣旁側抽出一盒粉餅,對著小鏡子輕按兩下眼周。


    “琳琳,看看我的眼睛,有什麽問題嗎?”


    林希琳搖搖頭,“挺好的。”


    周銘郴站在幾人身後不足一米的地方,環顧四周。這墓園很安靜,上次下過的大雪尚未完全化掉,在邊角處遺留些許白色。幾乎看不見來掃墓的人,現在既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天寒地凍,隻有極其思念至親之人才會選這種日子過來。


    他一時惘然,思緒忽然回到多年前的夏夜。


    父親出事當晚,是在殯儀館度過的。周銘郴一個人坐在走廊裏守著,其他家人都已經回去了。


    “你也回去吧,這殯儀館晚上有人值班,人不會丟的,明天一早就進爐了,你在這兒坐著也沒用,我們晚上要關門的。”守門人過來勸說他。


    “沒事兒,反正我以後想陪他也不成了,就陪他這最後一晚。”那時候的周銘郴性格中的倔強已經初露端倪,別人勸說是沒有用的。


    “哎。”守門人歎了口氣,回值班室坐著了。


    時值盛夏,就算是夜裏,室外的空氣也極燥熱,可是這室內不知怎的卻很陰涼。


    走廊裏的聲控燈很快熄滅,周銘郴被晾在了黑暗裏,他忽然感到一股很凶的孤獨感湧上喉頭,險些要淹沒他。


    在短短二十年過往的歲月中,他輕而易舉得到過很多別人一生也得不到的東西,也失去了很多人生來本就該有的東西,遇到過危險,也體會過失去。可是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讓他感到孤獨無依。


    就算放學路上被歹人挾持關了一天一夜,被莫名毆打,留下了一身瘡疤,他心中都有一個信念,有人在找他,有人關心他,他走丟了有人會為他急的團團轉。


    可是今天,這股信念忽然消失了。


    剛滿二十歲的周銘郴終於了解,原來這些年來給他底氣的並不是周家小少爺這麽一個莫須有的頭銜,也不是自己與生俱來的所謂堅毅性格,而是站在他身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放棄他,身上跟他流著相同血液的男人,此時躺在冷室裏早已沒了呼吸的那個男人。


    這想法一冒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他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所謂父親的意義是在那一刻開始明朗的,而人總是要靠失去提醒自己曾經擁有。


    “阿郴。”林希琳啞著嗓子輕聲叫他,周銘郴終於回過神兒來。“可以進去了。”


    幾個人坐在室內,周銘郴從邱城送來的公文包裏抽出一份文件。


    “這是伯母之前簽署的股權兌付協議,這兩天已經執行完畢了,現在這部分股權全部由集團董事會持有。”說著,他又抽出另外一份,“這是林伯伯生前簽署的股權移交文件,目前盧先生名下的所有股權將在他過世後自動轉讓給林希琳,沒有任何附加和豁免條件。”


    林希琳很吃驚,“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周銘郴看向她,“你指的是哪一件?”


    “兩件!”她情緒有些激動,這兩件事她完全不知情,而且照現在的情形看來,現場也隻有她一個人是完全不知情的。


    “先說跟你有關係的吧,”周銘郴將林植簽署的股權移交文件遞給她,“這是林伯伯在你們結婚後不久跟盧左簽署的,我也在場。林伯伯擔心他直接把股權轉讓給你會讓董事會一些人,”他停頓兩秒,“按耐不住對你采取行動,試圖從你手裏奪取這部分股權,所以先暫時轉讓給盧先生。”


    林希琳仍一臉茫然,“這跟盧左有什麽關係?”


    “盧左跟你們一家都沒有血緣關係,一旦你們離婚了,這部分股權將歸他單獨持有。而且他是個醫生,商場上的事情一竅不通,需要別人的幫助。也就是說,如果你們的關係破裂,他將不得不向董事會求助。”


    林希琳看了看盧左,又看了看周銘郴。


    “所以我爸爸相當於是在賭博了?賭我們倆的感情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周銘郴搖了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林植到底是怎麽打算的,隻是有一點可以確認,他做的任何決定都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能夠順利繼承公司,哪怕不能,也要將對她的傷害降至最低。如果盧左真的是個見錢眼開薄情寡義的人,真的為此跟她分手,那這個人本身也沒什麽好挽留的。


    “至於伯母的那部分,是怕剛剛的計劃行不通,萬一你們兩個的感情真的出了問題,也給你們母女日後的生活留下保障。不到最後一刻,林伯伯不想放棄自己經營多年的心血。”


    一直沒有掉眼淚的林希琳忽然啜泣起來,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越想止住越往下流,後來索性不管了,趴在盧左肩上大哭了一場才罷休。


    從郊區墓園出來,周銘郴隻覺得渾身沒勁兒,他把鑰匙遞給邱城,“你開車送我回去吧。”


    夏鹿坐在餐桌前,一分一秒數著,邱城半小時前發消息說他們已經往回來了,應該快到了。


    聽到門口有響動,她趕緊起身跑了過去。


    “今天張媽燉了烏雞,超級香~”


    看見周銘郴垂頭進來,嘴角的笑意已經消失了一大半,“你怎麽了?”她伸手要扶,卻被他擋開了。


    “沒事兒,我頭疼,上去躺一會兒就好了,”周銘郴徑直向樓梯走去,“你們先吃飯,別等我。”


    看著他背影消失在轉角,夏鹿忽然感到周身寒冷,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嘶~”扭過頭才發現大門沒關,呼嘯的北風正魚貫而入,毫不留情打在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她趕緊過去拽上了門。


    “這些給周銘郴留著,咱們吃這麽多夠了,”夏鹿把燉好的烏雞湯盛出一大碗,剩下的端來桌上,“張媽,快來坐,今天咱倆一起吃。”


    看著整桌的美味佳肴,她的口水已經快流下來了,等了這麽久,隻想馬上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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