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霞相信自己是神童轉世,可惜別人不信,這才使得明珠蒙塵,她在這個小山村裏平平淡淡過了十二年。


    雖然她生下來不久就會說話,沒過多久就能走路,吃飯姿勢水平遠超同齡人不知道多少個段位,就連尿床這種事都很少發生,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著她的智商遠超同齡人,可就是沒人相信她是神童轉世。


    在她三歲時,爹娘花了兩斤野豬後腿肉將她送到了私塾,私塾先生的口味重,爹在煙熏豬後腿的時候多加了兩大把鹽,心疼的娘眼圈都紅了,還小聲解釋著是鬆柏枝煙熏的。


    冷霞本以為自己可以在山野間的私塾裏大顯身手,隻需要一戰成名,從此就能過上靠侵犯他人知識版權獲得財富的異界文抄公生涯,走向人生巔峰。


    冷霞沒想到自己又錯了。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私塾的先生念出了冷霞第一天上課時寫下的大作,由衷的誇獎道:“三歲的娃娃認滴這麽些個字確實不錯。”


    接著先生話鋒一轉:“可嘛子是鵝咧?”


    冷霞驚了,私塾的先生認識‘鵝’這個字,卻不知道‘鵝’是什麽,這就像一個人會玩手機,卻不曉得手機是啥子東西。


    這是什麽魔鬼邏輯?


    私塾先生費力的解釋道:“額是武德人,額來這列教書額十三年列,可嘛子是鵝咧?額這麽多年就沒見過鵝,你們哪個見過鵝?”


    私塾裏二十幾個腦袋搖的如同冷霞從來不玩的撥浪鼓,她的心就像秋日的晚風一樣淒慘悲涼,楓陸與地球有萬般相似,山間的孩子卻不認識鵝。


    就這樣,冷霞抱著自己抄來的‘大作’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家中,抱著臉大的碗狼吞虎咽,不時吐槽幾句私塾的先生,這種大不敬的行為爹娘司空見慣,也沒誰會在乎。


    “我看他不是武德人,是關中人,還是佟掌櫃老鄉,關中人怎麽會連鵝都沒見過?”


    她爹一本正經:“先生籍貫武德,那是白字黑字寫的,黃口小兒,信口雌黃,小心先生打你板子。”


    她娘就八卦多了:“哪個是佟掌櫃?是先生的老相好還是新開的店?總不能是賣銅器那個寡婦掌櫃吧,我看她對王先生確實是有那麽點意思,這麽多年了....”


    飯桌上熱熱鬧鬧,話題一會兒從佟掌櫃飄到了王先生,一會兒從今年的收成落到了明年祭祖。


    有時候冷霞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沒有,會不會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自己真的就是楓陸上一個平平凡凡的奇女子。


    除了長得好看一些。


    日子還是一天天在過,再早慧的孩子終究還是個孩子,冷霞雖然懂事,男耕女織插不上手,父母都是沒什麽惡習的老實人,家境殷實,冷霞沒什麽能幫上忙的地方,萬事平淡。


    冷霞絕不會相信,這種生活中,唯有平淡才是真。


    村口大榕樹下,一群孩子腦袋如同水葫蘆一般,起起伏伏,中間圍著一人,口若懸河,正在滔滔不絕說著肚子裏的鬼怪故事,偶爾農閑時,就連大人們都喜歡聚在遠處,聽著飄入耳邊的奇聞異事。


    “也許有一天,我的意中人,會駕著七彩的雲朵,從天而降....”


    六歲的冷霞已經成了孩子王,靠的不是武力,也不是智力,更不是魅力,而是一個個稀奇古怪的故事。


    故事說完,輪到聽眾們嘰嘰喳喳,一個個炸開了鍋。


    “冷霞,冷霞,那紫霞仙子最後到底有沒有找到至尊寶?”


    “冷霞,冷霞,那哪吒三頭六臂的時候,小解用哪個手?”


    “冷霞,冷霞,夏天要來了你不講還珠格格的故事嗎?”


    從私塾畢業的冷霞,成了一位說書先生,山村裏的小孩們玩法雖然多,但聽書絕對是最安靜,最安全的一種。所有父母都舉雙手讚同,楓陸上第一個托兒所雛形就這麽出現在山村口的大榕樹下,冷霞覺得自己就是個商業奇才。


    大榕樹下,一個個孩子伸長了脖子,聽冷霞將不知道從哪裏知道的故事,精彩極了。


    “且聽下回分解!”


    驚堂木最後一回拍響,冷霞已經九歲了,經過充分的市場調研,她已經總結出一套完美的營銷方案,隻要走出山村,她的故事立刻能夠傳遍大江南北,紅透半邊天!


    “男孩子最喜歡大鬧天宮,女生愛聽瓊瑤奶奶,上年紀的漢子喜歡三國演義,老爺爺最偏愛水滸,人呐,到哪都是還是人。”


    冷霞九歲起,便不再出門說書了,用她娘的話來講,要有個大姑娘的樣子了。冷霞不去,可‘托兒班’的事業還是有人繼承,接替冷霞說書的,是她跟班小弟中最積極的一位,拿手好戲正是大鬧天宮,想來這個夏天樹上的蟬兒能把孫大聖的故事聽個飽。


    十一歲的冷霞便有了新的煩惱。


    “娘,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要嫁人!”


    在織布聲中,冷霞過了不算愉快的兩年,雖然不能去說書,但爹娘也沒限製她的自由,除了沒辦法走出這個小山村外,冷霞想幹什麽都行,隻要別太拋頭露麵。


    “唉,像我這樣的人,本該燦爛過一生,怎麽二十多年到頭來.....”


    唱起了故鄉的小調,冷霞走在寧靜的鄉間小路上,認命一般地四處閑逛著。


    這個世界很大,大到冷霞無法想象,仿佛無邊無際一般。這個世界也很小,小到冷霞現在也還沒走出這個山村,十幾年裏一直在小山村裏。


    無論走多遠,最後還是要回到家中,這些年來,冷霞養成的新習慣,習慣的力量超乎人類的想象,哪怕你是異世界來的靈魂,也會被習慣收拾的服服帖帖。


    有一天,遲鈍的冷霞終於發現家裏的女紅忽然多了起來,胭脂水粉,紅布綢緞,就連繡花鞋都多了兩雙,冷靜的分析了自己的家譜,將積滿灰塵的一個個死人名字都扒了出來,冷霞熟練的運用排除法,得出了最正確的結論:爹娘準備把她嫁人了。


    接著家裏爆發了冷霞和爹娘的最大爭吵,也是這十一年來唯一一次爭吵。


    “你們這種封建大家長式的包辦婚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絕對不會屈服於這種成規陋習!”


    冷霞丟下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衝出了家門。


    走在路上,回顧自己的人生,自己過著平淡而幸福的日子,隻是爹娘有些太好了?


    不,與其說是太好了,不如說是爹娘有些不像爹娘。冷霞心裏一直藏著一些秘密,早慧的她早年在門口玩泥巴時,曾聽隔壁王媽說過,自己爹娘是多年都沒孩子的,就是求神拜佛,也不曾求的一兒半女。


    回想起爹娘對自己的態度,親情是有的,這些年來做不得假,冷霞如假包換是他們用盡心血養大的孩子,不然那二斤豬後腿也不會搭上大半罐子井鹽,就連先生吃的時候,都是就著清水,才勉強下咽。


    可親情中總帶著幾分客氣,什麽事都會征求冷霞同意,對她的約束也是極少的,生活在過去的冷霞隻是習以為常,從未深思過什麽,直到今日把這些陳年舊事翻出來曬太陽,才琢磨出一絲不尋常的韻味。


    不對,不是客氣,冷霞回想起了母親的目光,那是對神秘的畏懼,對未知的恐懼,難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漫無目的地閑逛著,冷霞數著一朵朵白雲,想著百年之後,楓陸好像不會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改變什麽,自己大概是21世紀最佛係的穿越者了。


    “冷霞,冷霞!我總算找到你了!”


    一名剃著寸頭,被冷霞收為關門弟子的‘小小說書先生’跑了過來,冷霞給他取了個藝名叫德綱,寄予厚望,沒人能明白這個名字的象征意義。


    可這兩年德綱體重漸長,讓冷霞不禁懷疑是不是該改名為雲鵬了。


    “怎麽了?慌裏慌張的,村子裏來妖怪了?”


    德綱兩隻手擺了起來,像是夏日的蒲扇趕蚊子一般:“不是不是,剛剛我在大榕樹德雲社說書,一個仙人從村口路過!”


    “仙人?!這個世界還有仙人?!快帶我去看看!”


    冷霞瞬間來了精神,把之前的少女煩惱一股腦丟到了腦後,看仙人這種事可稀罕了,一定要好好發揚自己身上看熱鬧的傳統美德。


    “冷霞你慢點!”


    在山村裏卷起一陣土龍的冷霞沒有聽見,身後德綱好像在嚷嚷著什麽,“仙人誇我名字取得有出息”之類的話,冷霞的心早就飛到了山村之外。


    十二歲的少女不知道,每一次久別重逢,都是命運的精心安排。


    十二年他鄉聚,無人知是前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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