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妖怪?


    跑了小半個山村,冷霞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問仙人在哪裏。


    冷霞擰著徒弟的半個耳朵,就像是祭祖時提著豬頭肉一樣,將矮自己大半個腦袋的徒弟硬生生拔高,兩人開始了‘平等’對話。


    “說,仙人呢?”


    “進村子了。”


    冷霞將徒弟丟給地心引力,放開自己纖細的手指,擺到徒弟眼前,做出捏耳朵的樣子,威脅似地說道:“說清楚,哪來的仙人,什麽仙人,來幹什麽的仙人?”


    如果把仙人兩個字去掉,冷霞的問題是人生三連擊:“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這種哲學問題絕對觸及了德綱的知識盲區。


    一連串問題打的德綱滿腦袋包,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腦袋裏如同漿糊一般,半個字也蹦不出來。


    “榆木腦袋。”


    冷霞奇了怪了,這小胖子說起書來是那般牙尖嘴利,怎麽這會兒磕磕絆絆,難道自己看走了眼,其實是個繡花枕頭?


    “好吧,先饒了你這次,你先回答我,為什麽你知道他是仙人?”


    冷霞靜下心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最重要。


    仙人是什麽?


    騰雲駕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還是飲霞食露,超脫輪回?


    亦或者嬉戲人間,放蕩不羈?


    無論是哪種仙人,冷霞都很確定,仙人不會在自己腦袋上寫滿“我是仙人”這種自戀的話,如果有必要,仙人甚至會隱藏身份。


    前生今世,冷霞都沒見過仙人。李白老爺爺大詩仙,煉丹尋仙了一輩子,最後也沒寫出個所以然來,隻能留下噫籲嚱的感慨,冷霞若是這輩子能見到仙人,至少有一項是超過先人的,也算是一種偉大的成就了,不枉穿越一趟。


    那小胖子又是如何知道他是仙人的呢?


    仙人也想知道。


    時間回到一時三刻以前,白衣劍仙還是穿著那身白衣,路過了大榕樹。


    “仙人?!”


    正在說書的小胖子發出一聲充滿驚喜的尖叫,嚇了一隻正在打瞌睡老貓一大跳,一抓拍掉一隻聒噪的蟬。


    白衣劍仙隱好了劍,兩步走到小胖子身前,蹲下身,認真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仙人?”


    一群村民已經跪倒在地,無人起身,唯一還站著的隻有孩子們,也隻有孩子們還敢站著。


    “你衣服真好看。”


    小胖子壯起了膽子,摸了一下白衣劍仙的衣角,如同觸摸了天邊的白雲一般,絲滑,無比絲滑,就像冷霞曾經描述過的某個德芙巧克力那般絲滑。


    在小胖子的記憶中,德芙應該是最絲滑的存在,如今一件衣服排在了它前麵,巧克力隻能屈居第二。


    “是這樣嗎?”


    白衣劍仙笑了笑,摸了摸小胖子腦袋,寸頭有些紮手,誇了句名字不錯,能在山村裏遇到有人叫德綱,確實是種緣分。接著白衣劍仙站起身來,小胖子仰著頭,感覺天地都寬闊了不少,仙人給他撐起了新的天地。


    小胖子回過神來,把遇到劍仙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冷霞聽得目不轉睛,如癡如醉。


    冷霞問道:“是這樣嗎?就憑一件衣服你就認定了他是仙人?”


    “不不不!”


    小胖子兩隻手又擺了起來,扇起的風讓冷霞鬢角的秀發都亂了幾分,小胖子認真地解釋道:“他衣服很好看,真的真的很好看,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冷霞據理力爭:“那也不能說明他是仙人呀!”


    穿仙服就是仙人,那穿龍袍豈不就是皇上了?


    小胖子昂著頭,將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如同說書時的壓軸一般。


    “他人比衣服好看多了!”


    “哦,是這樣啊。”


    回家的路上冷霞若有所思,小胖子什麽時候成了顏控?再說了,哪怕自己百般追問,小胖子翻來覆去也隻有那麽一句枯燥的話,就是‘好看’。


    “就沒有別的形容詞嗎?什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什麽此人隻應天上有,唉,文化差異害死人呀。”


    還記得小時上私塾,冷霞寫了一句沉魚落雁,被先生追問了半堂課,什麽是沉魚,什麽又是落雁。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解釋清楚。


    那天先生帶著所有蒙童去了池塘邊,在先生的帶領下大家玩了一天,摸了一天的魚,最後得出結論:魚是不會沉的。


    至於大雁,山村裏沒有,好在這一次,沒人追著冷霞問:麻子是大雁?


    “小小少女,沒有煩惱。”


    哼著小調,冷霞結束了自己為期半天的離家出走,蹦蹦跳跳回到了自己家門口,心情大好的冷霞第一次感覺自己家磚木房子也是那般的順眼。


    “怎麽感覺自己家都像是發光一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蓬蓽生輝?”


    興許是仙人的故事刺激到了冷霞,她在山村中找了大半個下午,也沒見到半個異鄉人的身影,可先前的不愉快早就拋之腦後,推開自家門,喊起自家人,心情額外舒暢。


    “爹,娘,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沒有熟悉的機織聲,爹的鋤頭也幹幹淨淨擺在牆角,冷霞掐指一算,今天絕對不是什麽周六日,父母也沒有做五休二的資本主義陋習,很顯然,在她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家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會和仙人有關嗎?


    冷霞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大腦飛快運轉,如同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超級計算機一般,無數龐大的信息流匯聚在一起,這一刻冷霞像是福爾摩斯附體一般,飛快得出了正確結論。


    會和仙人有關!


    推開裏屋門,自己父母局促不安地坐在床邊,一名陌生男子站在簡陋的窗前,他一瞬間就吸引了冷霞的所有目光,他站立的位置便是世界的中央。


    白衣,白衣,白衣!


    冷霞心髒就像是職業賽車手一般,瞬間將速度拉倒220邁,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從耳邊消失,隻有急促緊張的心跳聲在不停回蕩。


    咚——


    咚——


    咚——


    像祭祖時的鼓點,又像是夏日暴雷後的大雨,密集而有力,冷霞整個人沉浸在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之中,內心深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告訴她眼前這名男子和她有著不一樣的緣分。


    他是仙人,白衣果然如同小胖子說的那般絲滑,冷霞的注意力全放在他一個看似單薄的背影之上,第一次看見如此神奇的衣服,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偏偏讓人看著就覺得舒心。


    秀色可餐。


    冷霞從自己的新華詞典中翻出了一個文鄒鄒的詞,切身體會到它真正的含義。


    白衣仙人緩緩轉過身,顯然冷霞的到來在他意料之中。先闖入冷霞眼簾的便是那一把長劍,劍鞘如冰,看上去極其脆弱,卻又給人一種異樣的堅強,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意外的融合在了一起,偏偏沒有半點違和感。


    劍身細長,劍柄上鐫刻著不知名的符號,吞噬著人的目光,冷霞艱難地將目光向上偏移,劍穗翠綠,突兀的綠色將整把劍的韻味拔高了一個檔次,如同萬丈冰原之上一株頑強的小草,給人無限生機和希望。


    “喜歡嗎?”


    望著長劍出神的冷霞,忽然被一聲溫柔的話語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思路,不知不覺中,長劍已經放在她麵前,浮在空中,任憑她隨意觀賞。


    “啊.”


    冷霞大腦裏一片空白,品過白衣,鑒過長劍,這兩樣看似平凡,實際上如同仙物一般,光是多看兩眼就讓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如今忽然看到它們的主人,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霸占了冷霞的雙眼,深深銘刻在她的靈魂,不,銘刻在每一個腦細胞之中,深入dna,每一次轉錄都像是在刻寫他樣貌的完美,美色擊穿了冷霞每一個傳感神經,讓她在一瞬間繳械投降。


    “喜歡。”


    冷霞花癡的說道,不知道是說劍,還是說仙。


    答案隻有冷霞自己知道,也許她忽然紅起的耳根能夠向我們揭示這個少女埋在心底的秘密。


    “那....”


    白衣男子正要再說一句,誰知道紅了耳根的冷霞忽然丟下一句話,接著就像是打了敗仗一樣的將軍落荒而逃,不給在場所有人多說一個字的機會。


    看著吱吱呀呀的木門,房梁上還回蕩著冷霞先前的言語,白衣劍仙也愣了許久,直到冷霞的氣息距離他一百八十二米,他才回過神來。


    “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冷霞是這麽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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