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菡從程蘊住處出來,邊月上前問道:“姑娘,咱們要去找找三姑娘嗎?”


    程菡笑了笑,眼中神色莫名:“當然。”


    她招來一個小沙彌,讓他帶她們去覺素的住處。


    菩提樹下,一個穿著僧袍的和尚正在烹茶。


    小沙彌輕聲道:“施主,這便是覺素師叔。”


    程菡點點頭,上前走了兩步,那和尚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程菡的腳步就此頓住。


    那是一張足以讓天地為之失色的臉,此刻四周無比寂靜,程菡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似乎節奏有些快。


    她定了定神,臉上露出自認為最完美得體的微笑,腳步從容優雅地上前去:“方丈。”


    覺素站起身:“施主。”


    低沉的聲線讓她的心跳又一次被撥亂,咚咚作響的心跳聲讓她麵上作燒。


    程菡笑的矜持:“我聽說我家三姐姐在方丈這兒,於是便尋來了,怎麽不見我三姐姐?”


    覺素了然:“小施主方才確實是在貧僧這兒,隻是現在她回去取一樣東西了。”


    程菡像是有些惋惜:“我又和三姐姐錯開了,真是不湊巧。”


    覺素微笑道:“施主若是有空,可以坐下來喝杯茶。”


    程菡點點頭:“打擾方丈了。”


    “無妨。”


    覺素給她倒了杯茶,程菡喝了口,忽然道:“方丈可是用山泉水煮的茶?”


    覺素看向她:“可是貧僧煮的茶不好喝?”


    程菡笑了笑:“倒也不是。”


    她將茶盞放下:“方丈煮的茶自然是好的,不過我曾試過用從梅花花瓣上取的雪水煮茶,味道很不錯。方丈若是有機會可以試一試。”


    覺素的手指動了動,此刻他的心中很是不虞。


    同樣是姓程,怎麽這個就沒有那個討喜?真是不可愛。


    覺素沒有生氣,臉上反而露出了笑:“施主懂的真多。”


    程菡臉紅了紅。


    覺素忽然將身子前傾,右手朝她的頭上伸出去。


    程菡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整個身子都僵住了,臉上似乎更燙了,腦子裏一團漿糊。


    覺素很快重新坐正了身子,右手捏著一片葉子,他笑了笑:“施主頭上落了片葉子。”


    原來是葉子啊,程菡心情有些複雜,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有些可惜。


    一道微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她的遐想:“你是程三?”


    程菡回過頭,出聲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此時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幽深。


    直覺告訴她,讓這個人誤以為自己是程蘊是件好事。


    可她卻漏算了覺素。


    “郡主誤會了,這位是程三姑娘的妹妹。”


    郡主?這個人是郡主?難道她是濮王的女兒?不是說她足不出戶的嗎?現如今又是怎麽回事?


    平樂郡主看著她,又道:“你行幾?”


    程菡垂著頭,在心中做著思量。她正準備含糊過去,平樂郡主身後的丫鬟上前低聲說了幾句。


    平樂郡主恍然:“原來是程嶝的女兒。我聽說你們家三姑娘在寺中抄寫佛經,難不成你也是來抄寫佛經的?”


    程菡忙道:“郡主誤會了,臣女是來看望三姐姐的。”


    平樂郡主似笑非笑:“是嗎?這兒又不是客院,你家三姐姐可不住這裏,你跑來這兒做什麽?”


    她的目光有意無意往覺素身上飛,真是禍人啊。


    程菡道:“臣女聽說三姐姐在這兒聽覺素方丈講解佛經,便尋來了。”


    平樂郡主皺了皺眉:“是嗎?”


    覺素道:“施主想必是弄錯了,貧僧今天並未給人講解佛經。”


    程菡震驚地看向他,他方才明明還說程蘊在他這兒。


    覺素不為所動,小姑娘那會確實是在他這兒,他今日也沒有為人講解佛經,出家人不打誑語,他沒糊弄人。


    平樂郡主眯起眼睛看著程菡:“這麽說來,你是在騙我?”


    程菡忙道:“臣女不敢。”


    “你丫鬟手裏拿著什麽?”


    程菡暗道糟糕:“這是臣女的五妹妹托臣女帶給三姐姐的。”


    平樂郡主揚揚眉:“打開看看。”


    程菡站著沒動,誰知道程菀給的這個匣子裏麵裝的什麽,但她敢肯定八成不是什麽好東西,若是打開嚇到了平樂郡主,罪責可全在她一人身上。


    平樂郡主似乎笑了一下,她身後的丫鬟連忙上前去,從邊月手中拿過匣子,剛一打開,便將匣子扔掉了。


    平樂郡主看過去,誰能想到匣子裏裝著兩條蜈蚣,足足有成人的一根食指長。


    她往後退了兩步,臉色十分難看:“程四!你好大的膽子!”


    程菡閉了閉眼,也許她今日不應該出門。


    “郡主恕罪,臣女並不知道五妹妹交給臣女的匣子裏裝的是這些玩意兒,驚擾了郡主,都是臣女的過錯。”


    平樂郡主盯著她:“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接著她笑了笑,指著地上爬動的蜈蚣:“這就是你們家五姑娘要送給三姑娘的?”


    “你們好歹也是一家人呢,姐妹之間送蟲子的我倒是頭一次見。”


    程菡抿著唇,她明白平樂郡主對她的敵意源自於何,但這其中的誤會恐怕她說了平樂郡主也不會信。且如今這局麵已經越發難以收場了。


    她這般想著,眼角的餘光瞥見程蘊腳步急促地走了過來。


    “臣女見過郡主。”


    平樂郡主回過頭,看著低頭行禮的女孩子:“程三?”


    程蘊道:“是,臣女在家中行三。”


    平樂郡主很滿意:“你倒是比你的這個妹妹爽直。”


    程菡臉色有些不好看。


    程蘊立馬道:“能得到郡主的誇讚,是臣女的榮幸。”


    程菡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油嘴滑舌。


    平樂郡主笑了笑:“你這是打哪來?”


    “臣女抄寫經書有些累了,便去後山走了走。沒想到家中妹妹來了,跑到這兒擾了郡主,臣女代妹妹請罪。”


    平樂郡主擺擺手:“罷了,小孩子不懂事,我總不能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不是?”


    “郡主寬宏大量,臣女敬佩不已。”


    她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完全無視了程菡了存在。


    程蘊識趣道:“郡主貴人事忙,臣女這便帶著妹妹離開。”


    平樂郡主點點頭:“你去吧。”


    這件事再鬧下去對她也沒好處,若是一直揪著不放,傳揚出去,她將落個跋扈的名聲,她不能給濮王府臉上抹黑。不如就此順著台階下,興許外人還能誇她一聲寬厚。


    回到客院,程菡才出聲:“三姐姐當真是去了後山?”


    程蘊淡淡道:“四妹妹是何意思?”


    程菡扯了扯嘴角:“三姐姐,你的大丫鬟可是跟我說你去了覺素方丈那兒。”


    程蘊點點頭:“想必是我出門的時候沒說清楚,她誤會了。”


    “四妹妹怎麽不在院中等我回來?”


    程菡有些著腦:“這倒要問問三姐姐的丫鬟了,可是她說讓我出去走走的。”


    清圓連忙跪下:“四姑娘,奴婢讓您去寺中逛逛,但是沒說讓您去覺素方丈那兒啊。”


    程菡眯著眼睛看著她。


    程蘊卻道:“這麽說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丫鬟的錯。”


    她看向清圓:“既如此,那你便跪著吧。”


    然後又看向程菡,似笑非笑:“我這麽處置,四妹妹可滿意?”


    程菡眼神譏諷:“什麽我滿意不滿意的,這丫鬟做錯了事就要罰。”


    “四妹妹是在教我怎麽教訓丫鬟?”


    程蘊微涼的聲音讓程菡心中的火氣降了降,她怎麽就忘了,程蘊來寺院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抿了抿唇:“是妹妹逾矩了,姐姐不要見怪。”


    程蘊寬和地笑了笑:“我怎麽會怪罪妹妹?妹妹好不容易來看我一次,我高興都來不及。”


    又對還跪著的清圓道:“還不快起來,一直跪著成什麽樣子?回頭傳出去,外人可要說四妹妹猖狂了。”


    程菡臉上發僵,她深吸一口氣,然後道:“好了,我出來也有好一會兒了,也該回去了。”


    清圓站起身,看著程菡離去的背影,皺了皺眉:“姑娘,四姑娘怕是不會這麽算了。”


    程蘊點點頭:“你說的對,她確實不會這麽算了。”


    她轉身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一封信,裝進信封後交給綠槐:“你明日回去一趟,將信交給老夫人。”


    …


    …


    程老夫人看著坐在她下方安安靜靜喝著茶的程菡,道:“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程菡放下茶盞,溫順地笑了笑:“孫女昨日去看望三姐姐,看到三姐姐一個女孩子,在寺中孤零零的,心裏很是不舒坦,便想著來求一求祖母,不如讓三姐姐回來吧。”


    程老夫人道:“說要去寺廟的不是她嗎?這麽點苦就受不了啦?再者說她這一百遍《金剛經》還未抄完呢。”


    程菡垂下眼睛:“話雖如此,三姐姐一個人在寺中我也不放心,祖母為何不派人去照看一下?”


    程老夫人正要說話,於嬤嬤手裏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老夫人,三姑娘送回來的信。”


    程老夫人揚揚眉,這是想要回來了?


    她伸手接過信拆開,待看到信的開頭那一句話,連忙將信紙倒扣在案上。


    程老夫人麵無表情地看著程菡:“好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程菡暗自皺眉,心中疑惑程蘊在信中到底說了什麽。


    但老夫人發了話,她隻能識趣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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