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恩人將至,阮氏一早便叫人灑掃庭院,甚至連屈白臣的住處都提前拾掇幹淨了,便是之前喬繼祖住的西跨院,而喬繼祖一家搬到東跨院和喬繼宗一家住一起,因為能夠入主藥房,又能分紅,對於給屈白臣騰挪住處,喬繼祖表現的非常爽快。


    既然是丈夫的朋友,阮氏特別交代管事們,無論接待屈白臣的敞廳還是屈白臣所住的跨院,悉數換上極品龍井,這物事她珍藏了很久,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然後,又讓廚子出去采買雞鴨魚肉和菜蔬,這才早上,她便開始準備午間的迎客宴了。


    為了不給已故的丈夫丟臉,她自己也刻意打扮一番,當然,所謂打扮,就是穿戴相對隆重些,並非大紅大紫那麽豔麗,她甚至連脂粉都不用,一張素麵,為夫守製。


    然後,就坐在房中等丫頭們來報,就這樣等了一個多市場,丫頭才進來道:“二奶奶,四小姐帶客人到了,在前麵的敞廳呢,四小姐說,請大奶奶和二奶奶過去下。”


    阮氏站起,抓過炕幾上的團扇,然後往富氏房中而來,不巧,富氏頭痛病犯了,麵帶歉疚道:“隻能妹妹你去招待咱們的恩人了。”


    阮氏見她頭痛得緊皺眉頭,臉色也很差,先問她要不要找個郎中,富氏苦笑:“幾十年的老毛病了,在京城時,太醫都沒看好,算了,疼一會子,熬過去,就會好了。”


    既然如此,阮氏道:“那姐姐歇著,我去前麵了。”


    富氏話都懶得說,隻揮揮手。


    阮氏由丫頭翠枝陪著來到前麵的敞廳,未到門口,即聽見裏麵有隱隱的交談聲,知道是玉貞在陪著那位恩人,她又整理下衣裳,還壓壓發鬢,一腳邁入敞廳的門檻,剛好裏麵的屈白臣聽見腳步聲看過來,四目交投,阮氏手中的團扇啪嗒落在地上。


    攙著她的翠枝連忙拾起,她接過,淡淡道:“玉骨的,就是滑,還不如竹骨的呢。”


    也不知說給誰聽的,聲音非常之小,邁進門檻,又是嫻雅的輕輕搖著團扇,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玉貞趕過來道:“娘,你認識的,屈世伯,當初還是您讓我有困難去找世伯的呢。”


    她看了眼屈白臣,一如既往的精瘦,隻是老了,頭發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如同溝壑遍布,長袍馬褂,穿戴像個師爺,目光也是那麽的深邃和銳利,她微微行個禮:“當然認識,你父親的至交好友嘛,一別經年,世兄還好?”


    屈白臣也在看她,體態較以前豐腴不少,平添了幾分雍容,八成新的衣裳洗的幹幹淨淨,頭發也梳得紋絲不亂,沒有多餘的首飾,一隻簪子固住發髻,雖然打扮簡單,氣度上一看即知是哪個人家的主母,沒什麽皺紋,肌膚依舊光滑,但神態上已經老了,隻是眉眼如舊,難描難畫,屈白臣還禮:“托福,還不錯,喬夫人可好?”


    不過是見麵時的客套話,阮氏卻一歎:“喬家的事,想必世兄已經知道了,我本該隨鎮山而去的,可是還有女兒在,我怎麽能那麽自私呢,所以,苟活於世吧,好在我女兒能幹,重振喬家,讓先夫於地下也可以瞑目了。”


    玉貞扯了下她的衣襟:“娘,說這些傷心的作何呢。”


    阮氏勉強擠出一個毫無誠意的笑:“不說。”


    屈白臣很是禮貌的安慰她:“夫人節哀,人終有百年之時,喬兄隻不過先走了一段,侄女兒能幹,喬兄當可以放心。”


    提及女兒,阮氏側頭看看玉貞,眼中有憐愛,也有驕傲。


    玉貞感覺母親的情緒有些不對,當著個久未見麵的朋友,還是丈夫的朋友,母親說話有些陰陽怪氣,猜不透,玉貞就琢磨母親大概是見到故人,觸景生情想起父親,才失了方寸,不想母親繼續發揮讓屈白臣難堪,就道:“娘,我陪世伯去看看住處,”


    阮氏正好處於不知所措的境地,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又失態,忙點頭:“去吧,世兄如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跟我說,也可以跟玉貞說,還可以跟大奶奶說。”


    屈白臣嗬嗬一笑:“孤家寡人,哪怕有個戧子住,也足矣。”


    玉貞道:“世伯淡泊名利,風骨高潔。”


    屈白臣笑的大聲些:“這孩子,你把世伯吹捧那麽高,擔心摔下時會很痛。”


    玉貞也笑:“不會不會,我接著您。”


    阮氏道:“這孩子已經被曹家堡人吹捧上了天,她可從來不怕摔下來會痛呢。”


    氣氛頓時變得輕鬆愉快。


    屈白臣欣賞的看著玉貞:“年輕人,就該有這份豪氣和傲氣,否則難成大事。”


    阮氏忙道:“你可別誇她了,一個女兒家,十七八歲大小了,不急著嫁人,成天的拋頭露麵做什麽買賣,有人吹捧就有人罵。”


    玉貞腦袋一揚:“讓他們罵好了,我這整天忙的,連吵架的工夫都沒有。”


    屈白臣也道:“讓他們罵好了,早晚他們會臣服在你的腳下。”


    阮氏道:“這口氣,一如當年,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玉貞回頭問:“娘,世伯當年是不是也是豪氣幹雲,傲氣衝天呢?”


    阮氏一怔,忙道:“我也是聽你爹說的。”


    隨即又道:“帶你世伯去看看他的住處吧,席麵已經張羅齊整,等下為你世伯接風洗塵。”


    玉貞於是帶著屈白臣去了西跨院,阮氏也給翠枝陪著回到房中,進了門,跌坐在炕上,目光空洞,表情呆滯,翠枝喚了她幾聲她都沒聽見,最後翠枝不得不大聲些:“二奶奶,奴婢給二奶奶倒杯茶。”


    阮氏心不在焉的揮揮手:“去吧去吧。”


    待翠枝給她端了杯茶回來,她還在發愣,最後翠枝喚了她幾聲,她才如幽幽一夢醒來,接過茶杯卻沒喝,神思恍惚的放在身邊的炕幾上,道:“給我取煙袋來。”


    關東人多抽煙,但因喬鎮山不喜歡,所以她沒抽過幾回,而翠枝又哪裏知道她的煙袋放在哪裏呢,遂問:“二奶奶,煙袋在哪呢?”


    她仍舊木然的一動不動,手一指旁邊的櫃子。


    翠枝會意,往櫃子裏翻出煙袋來,還有煙料,在她的指導下一步步先往煙袋鍋子裏裝滿了煙料,再遞給她,然後擦著火鐮為她點燃。


    久不吸煙,開始嗆的有點咳嗽,漸漸的便得心應手了,屏退了翠枝,獨自坐在炕上吞雲吐霧,思緒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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