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匆匆來又去,隻嚇唬人似的落了幾個雨點,之後便是明月高掛,天地光明。


    孫庭芳叫管家帶著兩個小廝,抬著一箱錢來到街上,喊過一貫在他店鋪前乞討的某個老叫花子,道:“告訴你們幫主,替我找個人,這些錢就是你們的了。”


    這老叫花子將廣義源當成了據點,長年累月在此乞討,知道孫庭芳家財萬貫,對他的話沒有懷疑,剛好他今天守了一天,居然沒開張,聽了孫庭芳的話,抬手掀開箱蓋子,頓時瞪大了眼睛,裏麵是滿滿一箱子錢串,老叫花子立即道:“孫東家稍等。”


    掉頭就跑,不多時把幫主請了來。


    別看是討飯的叫花子,身為幫主,統領整個京城的丐幫,絕非等閑之輩,所以人家雖然穿戴破破爛爛渾身髒兮兮,但氣勢有排場大,前呼後擁幾十個乞丐。


    老乞丐為他和孫庭芳彼此介紹,之後,那幫主拱手有禮:“請問孫東家要找的是什麽人?年紀多大?是男是女?何處走失……”


    問了很多,孫庭芳隻道:“我隻能告訴你,我要找的是個姑娘,姓喬名玉貞,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幫主笑了:“孫東家可知道京城有多大?知道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又是大晚上的,你讓我大海撈針的找個人,就一箱銅錢把我打發了?告辭。”


    轉身就走,孫庭芳喊道:“等等!”


    那幫主回頭。


    孫庭芳附耳交代了身邊的管家幾句,管家揮手叫走了兩個小廝進了宅子,不多時再回來,看兩個小廝吃力的抬著另外一個木箱子,那幫主滿意的笑了。


    孫庭芳揭開木箱蓋子,道:“銀子,這下可以了嗎?”


    那幫主點頭:“明日一早給你消息。”


    說完叫手下過來抬銀箱,孫庭芳一腳踏上箱蓋:“慢著!”


    那幫主凝眉。


    孫庭芳道:“明早不成,兩個時辰之內,告訴我喬小姐人在何處,然後再把銀子抬走。”


    那幫主哈哈一笑:“孫東家果然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成交!”


    孫庭芳追加一句:“如果能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到喬小姐的下落,我再加一箱銀子,如果半個時辰之內,就是三箱銀子。”


    一眾乞丐聽得直流口水,那幫主卻道:“兩箱或許可以,三箱,無異於做夢,事不宜遲,在下告辭,孫東家回去等消息。”


    孫庭芳拱手相送:“君子一言!”


    那幫主頭也不回:“快馬一鞭!”


    孫庭芳忽然想起什麽,高喊:“找到人,切莫輕舉妄動。”


    是怕他們打草驚蛇又沒能力救出玉貞。


    那幫主回道:“救人另算錢。”


    表明自己隻負責找不管救。


    接著,叫齊了丐幫各頭目,發動京城所有的乞丐,開始尋找玉貞的下落。


    這些乞丐平時走街串巷的乞討,還有各自的地盤,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為了能夠討到更多的錢財,他們詳細了解自己地盤上的大多數人家,比如哪戶某家辦喜事,那戶某天慶壽誕,那戶某天吃滿月酒,他們都知道,所以他們比順天府府尹還了解京城,排除那些老弱病殘,再排除那些忠厚良善,排除來排除去,最後範圍縮小了目標明確了,很輕鬆的就找到了玉貞所在之地。


    某家普通的客棧,石固山帶玉貞到了之後,跟夥計說在街上救了個昏迷不醒的姑娘,夥計信以為真,直誇他行俠仗義。


    石固山把玉貞帶回自己的房間,往床上一放,看玉貞仍舊如熟睡般,他算了算時間,點穴之後若想自己醒過來,至少還需半個時辰,所以他想趁這會子去吃點東西,於是出了房下了樓,已經錯過了晚飯時辰,隻能向夥計要了些簡單的飯食,樓下空無一人,獨自坐在那裏狼吞虎咽,成天的行軍打仗,餓的時候死耗子都吃,所以這簡單的飯食對他來說依然是美味,吃飽之後,拔腿上樓,回到房間時,發現玉貞還在熟睡,他也打了個哈欠,困意襲來,也想睡,恐自己睡著之後玉貞醒來,於是滿屋子尋找繩索,並無,重又出了房門下了樓,找了個借口管夥計借了條繩索,回來把玉貞捆住,他自己就躺在桌子上,不多時鼾聲如雷。


    玉貞醒來的時候感覺胳膊酸痛,想伸展下,發現居然被綁著,又發現自己所處是個陌生的所在,最後發現了桌子上睡得香甜的石固山,瞬間想起發生了什麽。


    仇人睡著,機會難得,她試著掙了掙,綁的好結實,非但掙不斷,感覺怎麽越掙越緊呢,遂放棄,想以牙齒咬斷繩索,沒有豬八戒的長嘴巴夠不到,又放棄,接著靈機一動,準備跳下床就這樣逃跑,可是跳下之後才知道連雙腿都給綁著,跟粽子比,自己隻差層粽葉了。


    這時石固山給她那拚命的一跳弄醒,睜開眼睛看看,隨即又閉上:“別做徒勞無功的事了。”


    接著又是鼾聲震天。


    玉貞覺著自己不能束手待斃,走不了,爬不動,能滾,於是就地一滾,別說,好用,隻是剛滾到門口,一條腿擋住了她的去路:“跟你說過,別做徒勞無功的事。”


    隨即俯身抓住她身上的繩索,拎著重新丟到床上,自己也不睡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也不看玉貞。


    耳聽街上傳來更夫的吆喝:“閉門關窗,嚴防盜匪,小心火燭,不使走水!”


    玉貞忽然發現夜已深,而自己給石固山擄劫時不過天才黑,所以與石固山相對已然過了很多時間,倘或今晚自己遭遇的是個不良的男人,方才已經是貞潔不保,遂對石固山產生了幾分好感,試著找話說:“我渴了。”


    石固山終於施舍似的瞅了她一眼,又看看桌子,沒有多餘的茶杯,唯有提著茶壺過來,又愣了,玉貞雙手給綁著呢,考慮要不要解開?


    玉貞趁機道:“你看,我綁著雙手沒法喝水,不如給我解開吧。”


    她不說,石固山其實是這麽想的,她一說,石固山怕她耍什麽花招,於是哼了聲:“休想。”


    玉貞道:“我手無縛雞之力,而你功夫高深,還怕我……”


    沒等說完,石固山已經把茶壺嘴堵住她的嘴,玉貞一愣,抬眼看著她,以目光詢問:喂我?


    石固山把茶壺傾瀉,茶水流淌出來,邊道:“小心燙。”


    玉貞嗚嗚著,意思是,既然你這麽好心幹脆放了我算了,沒辦法說清楚,嘴裏已經灌滿了茶水,溫溫的,不燙也不涼。


    喝了幾口,搖頭示意,石固山就挪開了茶壺,然後回去桌邊繼續坐著喝茶,杯中的茶水沒了,提起茶壺蓄滿,端起茶杯灌下一口,玉貞愕然:“那是我剛喝過的!”


    石固山猛然明白,呆呆的看著茶壺,隨即臉騰的紅了,轉頭怒視玉貞:“死到臨頭還那麽多廢話!”


    玉貞看他麵頰漲紅,心道比個女人還靦腆,道:“你想用我來威脅我祖父,可是你知道我祖父何時回京?”


    石固山扭頭看向一旁:“喬廣元受了清妖的蠱惑,又不知練就了什麽妖術,竟然數次擊敗我天朝的進攻,害得我天國百姓流離失所,我天朝將士死傷無數,他在清妖眼中是個大功臣,當然得想著趕緊回來加官進爵,所以,就在這幾天吧。”


    玉貞忽略了他前麵說的,隻著重在最後一句,祖父這幾天就要回京了,假如自己不能成功逃脫,他用以威脅祖父,祖孫兩個素未謀麵,唯一牽絆的,就是那麽縹緲的一點點親情,祖父會如何對待呢?


    不知結局,於是對石固山道:“我家在關東,和我祖父連麵都沒見過,沒什麽感情可言,你別指望用我來逼迫我祖父做什麽。”


    石固山冷冷一笑:“你也別指望誆騙我。”


    不信?玉貞想想也對,自己的身世複雜,他怎麽會知道呢,此計不成,據理力爭:“兩軍交戰,誰輸誰贏,憑的是本事,你打不過我祖父就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我笑你不丈夫。”


    石固山拍案而怒:“三十六計裏還有個美人計呢,我這又算什麽。”


    繼而又道:“喬廣元殺了我那麽多兄弟姊妹,難道他行的便是聖人之道嗎?”


    玉貞替祖父辯解:“話不能這麽說,我祖父也是奉命行事。”


    言下之意,祖父有其苦衷,身為人臣,唯命是聽。


    石固山冷笑:“清妖縱容官吏大肆搜刮百姓,致使民不聊生,這樣的朝廷喬廣元還為其賣命?”


    玉貞默然,少頃才道:“我乃小女子,隻知道做人得有始有終,就像我家中的男仆女婢,倘或誰半路背叛我,我亦覺此人豬狗不如,所以,我祖父做的沒什麽錯。”


    石固山很驚訝的樣子:“喬小姐長的冰雪聰明相,原來卻是這麽的蠢笨不堪,清妖氣數已盡,這是天父的旨意,喬廣元應該明辨是非當機立斷,他卻執意為清妖賣命,唯有一死。”


    這種神乎其神的話玉貞未必全能懂,待以自己的理解來說服他,忽然哐當一聲響,一人打窗戶撞了進來,落地之後一骨碌爬起,威風凜凜的站在她麵前,玉貞頓時僵硬,心中問著:怎麽是你?怎麽是你呢?


    誰?曹天霸。


    石固山也知道來者不善,立即抓起桌子上的一柄刀,指著曹天霸問:“來者何人?”


    曹天霸沒有理會他,而是專注於看玉貞,兩個人自打禿子山一別,這算是正式見麵,他心中百感交集,匯成一句話:“玉兒。”


    久違了了這兩個字,玉貞差點潸然淚下,點頭:“嗯。”


    曹天霸正經不過片刻,方才還深情脈脈,須臾就不改本性的哈哈大笑:“瞧你像個粽子。”


    玉貞知道他是來救自己的,也猜測自己能夠從順天府的大牢出來,差不多與他有關,正感動呢,他卻哈哈大笑著打趣,玉貞也笑了,因為他能夠笑得出,說明處境還不錯。


    石固山那裏再次厲聲問:“你是誰?”


    曹天霸回頭,先禮後兵,拱手道:“在下曹天霸。”


    石固山搖頭:“沒聽說過。”


    兩個人,一個在南邊浴血奮戰,一個在北方稱王稱霸,山水相隔,彼此不識,很正常。


    曹天霸也無暇解釋太多,隻道:“我要帶走喬小姐。”


    石固山舉著刀:“她是我抓來的。”


    曹天霸笑笑:“所以我先救了玉兒,然後再找你算賬。”


    過去一拉扯,玉貞身上的繩索就開了,再手指房門:“我義兄在外麵等著你,你先跟他回去。”


    石固山衝過去擋住門口:“休想!”


    曹天霸輕蔑一笑:“那就試試看。”


    一下子撈起玉貞的手攥住,騰騰往門口走。


    仍舊是那硌人的老繭,仍舊是灼熱的溫度,物是人非,玉貞垂頭看了下,百感交集。


    已經到了門口,曹天霸沒有停下的意思,石固山忍無可忍揮刀砍來,刀風淩厲,帶起一股寒氣。


    曹天霸身子朝後仰,玉貞給他帶著也倒了下去,毫無偏差,恰恰倒在他身上,而他身子呈弓狀,在離地一尺距離的時候定住,隨即突然挺直,一掌砍在石固山手臂,震得石固山整條手臂都酸麻得猶如打了麻沸散,最終握不住那刀,嘡啷落地。


    石固山先吃驚於曹天霸的柔韌,那麽大的塊頭,沒成想動作起來身上像安了機簧,再吃驚於他的力氣,石固山也是以力氣大著稱的,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刀沒了,赤手空拳,拚命而上。


    曹天霸左躲右閃,護著玉貞,到了門口,一腳踹開房門,將玉貞往外麵一推:“去找我義兄。”


    玉貞給他推的一個踉蹌,待他想關門的時候,玉貞卻又撲了進來,曹天霸一愣:“嚇傻了怎麽,趕緊走啊。”


    玉貞道:“你不能殺他。”


    曹天霸更懵了:“他是綁匪,但凡動你不利的人,老子一個不留。”


    說完瞧見石固山的刀剛好在自己腳下,於是腳尖一勾,刀翩然而落在手。


    玉貞見了,一下子橫在他和石固山之間:“他沒有對我不利。”


    曹天霸搞不清狀況,連石固山都糊塗了。


    玉貞接著道:“如果他想對我不利,我昏迷了那麽久,他想怎樣都成,可是他沒有,如此看見,他算是個正人君子。”


    曹天霸舔了下嘴唇,看著石固山打量下,倒是一臉正氣,甚至帶著些許的憨氣,可他綁了玉貞,於自己,就是敵人,偏偏玉貞護著敵人,氣道:“不是玉兒,他綁了你,他算正人君子,那老子就是孔孟先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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