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樣,玉貞就是不準曹天霸殺石固山。


    還沒鬥到最後,誰輸誰贏下結論未免太早,可是顯見曹天霸功夫更高一籌,且石固山帶兵打仗擅於馬上廝殺,短兵相接他就有些捉襟見肘,更何況自己的兵器已然在曹天霸手中,所以他清楚自己的處境,看玉貞拉著曹天霸而去,並沒有去追。


    是一條小巷,玉貞和曹天霸並肩而行,曾經最為親切的兩個人,此時默默的走著,偶爾的一兩句交談,太過客氣,所以就顯得有些陌生。


    取締了宵禁,也有巡夜的兵勇,曹天霸知道自己是什麽狀況,留了那個勞什子的口信給曹家堡的大牢,未必就給官府認為不是逃獄,所以他帶著玉貞盡量避開正街,小巷幽靜,偶爾傳來犬吠,異常的神秘莫測。


    一向能言善辯的曹天霸此時變得猶如謙謙君子,玉貞也知道他在想什麽,所以問:“醜妹還好吧?”


    像是給人揭短似的,曹天霸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停頓了一下方道:“好,好呢。”


    玉貞鬼使神差的問了上麵的一句,也知道使他難堪了,自己何嚐不難堪呢,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追了句:“醜妹是個好姑娘。”


    曹天霸弄不懂其真實的用意,吃醋?生氣?還是發自肺腑?鑒於醜妹真是位好姑娘,他就順著玉貞的話道:“嗯,是不錯。”


    他就是這樣,人多的時候他異常活躍,就像方才在石固山麵前,他還能夠跟玉貞說笑,現在兩個人獨處,又是如常靜謐的夜裏,他就非常別扭,究其原因,是因為他向玉貞悔婚,轉而又和醜妹有了婚約,兩個人再不似從前。


    突然間“喵”的一聲,一隻黑貓打他們前麵竄過,玉貞著實嚇了一跳,天賜良機,曹天霸靜等佳人投懷送抱,可是玉貞卻淡淡道:“原來是隻貓。”


    曹天霸有些失望,轉而又慶幸,假如玉貞真的撲了過來,自己該如何收場?安慰幾句推開?還是告訴她自己悔婚其實是不想她受連累,然後帶著她遠走高飛將醜妹拋到九霄雲外?都不能,首先他是死罪,其次拋棄醜妹是不道義,所以,麵對玉貞的冷靜,他如釋重負的長出口氣。


    繼續往前走,玉貞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曹天霸剛剛輕描淡寫的說過,他來京城不是逃獄,而是探望下義兄。


    這話玉貞才不會信,但也沒有揭穿他來京城的真正目的,因為揭穿了彼此都難堪,他還是深愛自己,他是為了自己才豁出去逃獄的罪名,他千裏迢迢來京城是為了救自己,可是,他已經是醜妹的未婚夫,是以玉貞權當他是來探望孫庭芳的。


    曹天霸卻不知這“回去”是回孫庭芳家裏還是回關東,也就含糊其辭:“就回去。”


    玉貞道:“哦。”


    接下來,彼此又無話可說。


    眼看小巷走到了盡頭,再往前行不多遠,便是孫庭芳家了,曹天霸好歹說服玉貞不住客棧住進孫庭芳家裏,原因是怕石固山和太平軍那些人故技重施,而月映也讓孫家人給接了過來,玉貞沒有拒絕,一是不想讓曹天霸擔心,二是真怕石固山不死心,孫府即在眼前,進了門彼此再無單獨說話的機會,曹天霸心裏著急,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在側,他幾次衝動想抱一抱玉貞,可都忍住了,直等望見孫府的大門,他再也控製不住,一把摟過玉貞。


    玉貞倏忽一抖,抬頭看他。


    曹天霸壓低聲音,近乎耳語道:“有人跟蹤咱們,我猜是太平軍的人,咱們不能進孫家,以防給太平軍的人知道你的落腳之處,這樣,咱們往前再走一段,然後回來。”


    玉貞信以為真,忙回頭去看。


    曹天霸一把扳正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中:“別東張西望,容易打草驚蛇。”


    玉貞對其深信不疑,腦袋靠在那結實寬厚的胸脯,重溫了往日的甜蜜,隻是那甜蜜中夾雜著微微的酸楚。


    過了好一會子,曹天霸才鬆開,又道:“咱們往前走,然後繞路回來。”


    玉貞就跟著他往前走,又穿越了一條小巷,兜了個圈子重新回到孫府門口,曹天霸意猶未盡的歎了聲,抬手叫門。


    曹天霸沒有說謊的是,月映真的給孫庭芳叫人接了過來,見玉貞安然而返,那丫頭喜極而泣:“四小姐,咱們還是跟緊回關東吧,京城不太平。”


    玉貞卻道:“不,我要救曹天霸。”


    月映不明所以:“怎麽救?”


    玉貞道:“我聽說祖父快回京城了,或許他老人家有法子。”


    月映像是受了驚嚇,連連搖手:“四小姐不可,老大人給人陷害,差點送了性命,這回總算立了戰功,朝廷必然會免除老大人的罪名,可是假如老大人替曹總鏢頭向朝廷求情,會不會讓朝廷覺著老大人居功自傲呢,如此,奴婢隻怕會給老大人帶來麻煩。”


    玉貞琢磨下:“這個,我不是沒想過,可我祖父的性命是曹天霸救的,甚至整個喬家都是曹天霸救的,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月映憂心忡忡:“奴婢就怕老大人開口,救不成曹總鏢頭,反倒再給自己和喬家重新惹來麻煩。”


    給這丫頭左右一說,玉貞也沒了主意,唯有道:“我再想想吧。”


    一夜睡得香甜,因為知道曹天霸和她同在一個屋簷下,心變得那麽踏實,莫說一個石固山,即便太平軍發來千軍萬馬,仿佛隻要曹天霸在,她便是安然無恙的。


    次日淩晨即起,趕緊梳洗穿戴,收拾停當,靜靜的等著曹天霸來看她,想著以那家夥瘋瘋癲癲的個性,夜裏沒來翻窗戶已經是難能可貴了,還不得天一亮就跑來。


    可是,隻等用罷了早飯曹天霸也沒來,來的卻是孫庭芳的女兒,孫小姐秀秀氣氣的,說話也柔柔弱弱的,進門先自我介紹,然後道:“我來是想問問喬小姐可有什麽需要,如果有,盡管跟我說,或是跟下麵的丫頭說,都成。”


    玉貞謝過:“沒什麽需要的,隻是在貴府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孫小姐道:“喬小姐千萬別跟我們客氣,我爹和曹三爺可是異性兄弟,兩個人真比親兄弟還親呢,喬小姐是曹三爺的朋友,我叫曹三爺為二叔,按理喬小姐也算是我的長輩呢。”


    玉貞知道曹天霸在家裏行三,所以孫小姐才這樣稱呼他,玉貞再次謝過,實在忍不住了,問:“那個……曹三爺呢?”


    入鄉隨俗,入了孫家就按照孫家人對曹天霸的稱謂。


    孫小姐道:“二叔他回關東了。”


    玉貞一驚:“他回關東了?何時走的?”


    孫小姐不明白曹天霸離開她為何如此吃驚,道:“聽我爹說,二叔在卯時就走了,城門也才開呢。”


    玉貞呆呆的,他走了,不告而別,心裏苦笑,彼此真的再也不似從前。


    忽然傳來一陣鑼鼓聲,像是來自街上,仿佛在慶祝什麽似的,非常熱鬧。


    孫小姐也奇怪,朝門口喊:“怎麽回事?”


    進來個丫頭,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道:“回小姐,南邊打長毛的喬大人班師還朝了,百姓夾道歡迎,聽說朝廷還派了很多官員出城迎接呢,這會子剛好路過咱們府門前。”


    孫小姐正思量:“喬大人……”


    玉貞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到街上,鑼鼓聲震耳欲聾,百姓們更是擁堵在街頭,歡呼著,一片沸騰。


    人太多,玉貞看不清楚街上,使勁的往裏麵擠,沒擠進去,隻見遙遙過來一個人,他騎著高頭大馬,穿著錚亮的鎧甲,身上披著大紅的綢花,後麵跟隨著很多文官武將,他的胡須雪白,連眉毛都是白的,在陽光的照射下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感。


    玉貞沒來由的激動,這會不會就是自己那未曾謀麵的祖父呢?


    而此時,月映已經忍不住的高喊著:“四小姐,是老大人,是老大人啊!”


    玉貞腦袋嗡的一聲,已經容不得想其他,突然爆發出無盡的力量,推開前麵的人就衝了出去,跑的太快,差點撞到拿著刀槍的兵勇身上,兵勇們以為是有刁民鬧事,用槍抵住她的心口,喝道:“大膽刁民,一等公並兩廣總督喬大人在此,閑雜人等回避!”


    玉貞理不清到底是之前的體仁閣大學士官大,還是兩廣總督官大,總之祖父沒事了,已經給朝廷重新啟用,她非常高興,耳聽旁邊的圍觀者嘖嘖道:“不得了,封疆大吏啊!”


    玉貞忙道:“我要見喬大人。”


    兵勇看看她,一個普通的小女子而已,如果說哪裏不普通,也就是樣貌好看些,兵勇才不會因為你好看就放行的,喝令:“趕緊退後,否則以行刺罪論處。”


    玉貞不退:“麻煩稟報上去,就說我要見喬大人。”


    兵勇嫌她囉嗦,過來兩個,扭住她就往外推,玉貞掙紮:“我要見喬大人!”


    其喊聲驚動了含笑向民眾的喬廣元,皺眉問身邊的武將:“前麵因何喧嘩?”


    那武將道:“大人稍等,待標下過去看個究竟。”


    來至玉貞這些人跟前,問兵勇:“怎麽回事?”


    兵勇回:“這女人居然攔路要見總督大人。”


    武將看看玉貞,見是個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感覺其中必有緣由,於是打馬回到喬廣元麵前:“報,大人,有位女子求見。”


    喬廣想了想,難不成是自己的家人?可是來見自己的,或是繼祖或是繼宗,為何是個女子呢?該不會又是那個不省心的玉至,於是道:“叫過來。”


    玉貞給帶了過來,仰頭看著喬廣元,奇怪的是,自己和祖父素未謀麵,為何沒有一絲的陌生感呢,還猶如早就見過似的。


    喬廣元也在看她,不是玉至,也不是玉宛玉馨和玉容,看穿戴又不像下麵的丫頭,遂問:“你是何人?緣何想見本官?”


    古稀之年,說話竟然聲如洪鍾。


    玉貞道:“我叫喬玉貞……”


    至於為何想見他,玉貞不知怎麽說了,於是頓住。


    其實,已經不用說下去,單單是這個名字,已經把喬廣元震的耳朵轟鳴,自己的孫女,即使沒見過麵,也早就知道玉貞的存在,他凝眉仔細看,隱隱的看出了兒子的影子,一樣的清朗,一樣的傲然,喬廣元低下了聲音,略帶著顫抖,問:“你是玉貞?”


    玉貞點頭:“是我。”


    喬廣元隨即吩咐左右:“找輛車,保護小姐回府。”


    隨行的武將應了,隻是哪裏去找車?正琢磨,玉貞道:“我會騎馬。”


    喬廣元微微一笑:“果然是我的孫女!”


    言語中滿滿的讚許,然後叫人給玉貞牽了匹馬來,並告訴玉貞:“回家等我。”


    玉貞也知道祖父辦事回京,第一件事是要進宮麵聖的,點頭道:“好。”


    於是又一武將過來,帶著些兵勇,保護著她和月映回到了喬家老宅。


    在曹家堡的喬家大宅,可算是建築中的極品,然而等進到喬家老宅,玉貞猛然發現,曹家堡的喬家大宅,其實是在京城的這座喬家老宅的翻版,原來父親當年是按照這座宅院打造的喬家大宅,可見在父親心中,其實是一直惦記著京城的這個家。


    月映可是比她還興奮呢,一邊往裏麵走一邊為她介紹,這是哪裏那是哪裏,直來到後宅女眷的住處,因為喬家曾經的仆人都給遣散了,所以家裏除了門口守衛的兵士,並無其他什麽人,好在月映哪裏都知道,自作主張的安排了玉貞的住處。


    玉貞猶如重新回到喬家大宅,隻不過這裏更厚重更肅穆些,一如見到祖父般,根本沒有陌生感,對月映的安排非常滿意,然後由月映陪著各處的看,一壁等著喬廣元回來。


    直到近晌午,喬廣元才從宮中回府,喊人:“玉貞呢?”


    過來回話的是武將:“末將不知小姐在何處。”


    喬廣元哦了聲,才發現家裏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道:“我去找找。”


    剛想往外走,玉貞和月映已經進了敞廳的門,月映見了他遙遙的就跪倒,泣不成聲道:“奴婢見過老大人,老大人萬福金安,奴婢給老大人磕頭了。”


    喬廣元不十分熟悉月映,隱隱覺著像是玉至身邊有這麽個丫頭,也知道月映為何如此激動,還不是因為他戴罪立功之後,不僅僅罪名得以昭雪,還被委任為兩廣總督,並加封一等公,他平安無事,喬家也太平了,所以這丫頭是高興,喬廣元嗯了聲:“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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