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駕著馬車,又一次走進古蘭城,這回的古蘭城依舊是紅燈綠酒惹人醉,紙醉金迷滿芳菲,無數的勾欄玉柱,畫船古樓,街上行走的人除了文人騷客就是塗脂抹粉的玉璧佳人。


    “顧卿兄,你說這廣成子山下的人怎麽這樣,還一個城都是青樓,他也不管管?”紀雲問道,許久的功夫度顧卿也沒有搭話,他還在思索之前的事,甚至十分的氣憤,一國之君,為了一個長生不老,害死了無數的人,這個暴君……


    “嘖”紀雲回頭見狀也明白了七七八八,沒有過多的勸說,隻是說道:“馬上就到廣成子的居所了,道一應該會被他救醒吧。”


    古蘭城的街道較窄,人多房擠,費了半天的功夫,兩輛馬車才穿過去,出了古蘭城就是另一番模樣,全然沒有了剛才的熱鬧非凡,張燈結彩的景象,而是荒蕪一片的耕地,土道坑坑窪窪的蔓延到一座山上,以及路兩旁的樹上,時不時有掛著的“人”。


    “這是……”紀雲勒住了馬,身後的扶苓等人也都注意到了。時值酷暑,又是正午,陽光充足,那些屍體都被曬得幹皺,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時不時有幾處人家,那些人出來進去的,也都各個是皮包骨頭,沒有生機。


    “這些人……”紀雲喃喃道:“這些人都是女人?”


    “怎麽回事?”扶苓趕了過來問道:“她們怎麽會這樣子?”


    “應該是年老色衰,人老珠黃,就被古蘭城裏的青樓拋棄了,在這裏養老吧。”紀雲捋著鞭子說道。


    “年老色衰?”扶苓看著這些個發鬢斑白的女人,那些人仿佛沒有注意到扶苓一行人,依舊是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年老色衰。”紀雲重複的念叨了一遍:“在青樓的女人就是這樣,年輕時可能是個秋娘善才,也有過五陵爭纏頭,紅綃不知數的時候,隻可惜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到了門可羅雀的時候,青樓就會拋棄她們,一般好點的會嫁出去,壞一點的就會像她們一般,隻是可惜啊,這些個青樓女子風花雪月了一輩子,又哪裏懂得耕耘呢?”


    “青樓……”扶苓喃喃道。


    “誒?”紀雲說道:“我可不會帶你們去那種地方,回去牽馬,我們還得在天黑之前……”


    紀雲還沒有說完,扶苓便衝著那些女人走過去,那些女人也注意到扶苓,表現的十分驚訝,畢竟這裏很少有人來訪,更何況是扶苓這樣的紅顏良人。


    “給”扶苓掏出一錠黃金。


    “這……”其他的女人都圍攏了上來,不知道接或者不接,一個年長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的臉上皺紋橫生,眼睛上有一層白膜,她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


    “阿媽……”一個女人小聲說道。那個年長的女人擺擺手,問道:“我是這裏的年長者,名叫雀鶯,您是……”


    “我是扶苓。”扶苓說道,遠處的月藍凝和媯畫見狀也跟了過來,其他女人又是一聲驚呼,有的女人悄聲說道:“這古蘭城裏多了這麽多花魁頭牌,我怎麽沒聽說?”


    “放肆。”媯畫皺著眉頭說道:“我才不是青樓的風塵女子,我是……”


    “我們是路過貴寶地的!”紀雲見狀趕忙喊道,一路小跑趕了過來。


    “路過貴寶地?”年長女人冷哼一聲:“這可不是寶地,隻是表麵繁華,內裏醃臢的髒亂之地。”


    扶苓將金子交給其中一個女人,轉頭問年長女人,說道:“那為什麽這裏的人都會……會開設青樓?當地的官差不管製麽?”


    “開青樓就是上頭的指令。”那個年長的女人說道:“二十年前開始了。當時哪裏有人願意,朝廷就派來一萬多個人來鎮壓,後來還有部分將士駐紮在這裏,漸漸的也就習慣了。當地衙門怎麽會管,他們還靠這個吸引外地人來此,甚至他們自己也樂在其中。”說罷,年長的女人回頭對一個人嘀咕了一句,不一會的功夫,那些個女人搬來了琴與宣紙,畫筆。


    “這是……”


    “這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我們也沒別的本事,既然你們肯給我們錢,我們也就鬥膽奉上一曲,不過……”一個女人說道:“不過我家這個老婆婆,可實在是個寶貝。”


    扶苓等人不懂什麽意思,隻見那個滿臉皺紋,雙眼失明的老婆婆,顫巍巍的摸著畫筆,又撫上琴弦,正襟危坐,又歎了一口氣,這一口氣,歎盡這輩子的風花雪月,歎盡人生世間的無常,歎盡自己的哀怨,輕撥琴弦,一曲肝腸斷,高歌惹人怨。歌聲宛若玉佩叮當,又似冰似海,時而高山激昂,時而深淵低沉,仿佛春夏秋冬在眼前一一閃過,琴聲如同雷鳴電閃,又好似密密麻麻的雨點,拍打在在場每個人的心裏,如泣如訴,餘音嫋嫋,有的人已經止不住的抽泣著,唯有那老婆婆依舊是閉著眼睛,沉醉於這一曲年華之中,好似依舊是當年風華絕代之時,擁有著看不盡的春光無限,忘不了的血色羅裙!


    琴聲依舊不歇不止,那老婆婆一手撫著琴,用簡單的調子演奏著曲子,一手拿起畫筆,筆尖如龍遊在河,或鳳舞九天,畫筆仿佛有了靈魂一般,一副牡丹圖躍然於紙麵,牡丹爭相怒放,紅的紮眼,紅的如同血流,紅的似錦年華,唯獨有一朵牡丹,飛落了幾瓣,卻依舊昂然翹首,它究竟在企盼著什麽,它又在訴說著什麽,是一個女人的哀怨,還是一個女人的不服,即使歲月再怎麽摧殘,即使命運再怎麽折磨,牡丹依舊是那麽紅豔,它從未衰老,隻是多了一份安靜。


    “給。”老婆婆吩咐道“墨水沒幹,多晾晾。老了,不中用了。”


    “沒……”扶苓鼻子發酸,這老婆婆明明沒有多說別的什麽,為什麽自己會這麽難受,扶苓依稀記得,原先也見過這樣的一個青樓女子,隻可惜,她被薄情人給負了,難道青樓的人都這樣,在看似平和的盛世之下,仍然掙紮著求一條生路?


    “告辭。”眾人別了這些女人,那些人也目送了好久,直到扶苓等人進了深山之中。


    這座山,不似以前的神仙居所,那些個地方往往是群山相擁,頗似眾星拱月一般,而且又有煙霧繚繞,好似身處雲端之巔。這裏的山卻是普遍矮的很,而且道路也還算寬敞,馬車都能走上去,四周也是平常模樣,沒有那些奇怪的生靈,也沒有祥和的景象。


    “扶苓!”紀雲勒住馬車喊道:“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啊。”扶苓看著九州山河圖說道:“它說,再往前走就是了。”


    紀雲看了看前麵,已經沒有道路,下了馬車,紀雲站在懸崖邊上看,這山崖好似被刀劍劈開一樣,特別的整齊,根本沒有凸出來的部分,除了有幾棵樹從懸崖細縫裏冒了出來,再沒有別的東西。


    “難不成廣成子跟別的神仙不一樣?別的神仙住在山洞,他住在地洞?”紀雲趴在懸崖邊上使勁往下看,嘴裏喃喃道。


    “沒有啊。”扶苓下了馬車,指著麵前說道:“大門口不就在那裏麽?”


    “哪裏?”紀雲問道,度顧卿也看不見,準確的說,除了扶苓,沒人能看見。


    “就在眼前啊!”扶苓指著說道。然而其他人看見的隻是一片空氣。


    “怎麽回事?”扶苓納悶道。


    “難不成這裏隻是神仙通道,凡人不得入內?”紀雲不知從哪裏揪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裏,滿不以為意的說道。


    “淨瞎說。”扶苓給了他一個腦瓜崩,“我去問問。”說罷,念動訣咒,腳底下生起一團雲氣,飛了過去,其他人隻看見扶苓一人在半懸空中自言自語,沒有見著別人,過了一會兒,扶苓飛了回來。


    “怎麽樣?”度顧卿問道。


    “不行。”扶苓搖了搖頭,裝作剛才的童子模樣,說道:“童子說:‘師父說了,隻準扶苓和道一進門,其他人不準。’”


    “這是什麽道理?”媯畫問道。


    “我也不清楚,我盡量快點。你們等我一下,最多一個晚上,我就會回來。”扶苓說罷,從車裏背下道一。


    “誒。”紀雲攔住扶苓說道:“你不是沒法帶凡人飛麽,又怎麽帶道一過去?不如我幫你背過去。”說罷,紀雲要接過道一,扶苓也沒有給的意思,說道:“不必了,你看,不是有一條路麽?”


    “哪有路?”紀雲回頭看,依舊是一片空氣,懸崖近處一片青蔥,再遠一點就是來時的古蘭城,那裏也是這片青蔥之中的一點紅。


    “誒,別擋路。”扶苓推開紀雲,徑直朝懸崖邊走了過去,來到懸崖邊,扶苓試探著踏出一步,竟然沒有從懸崖邊掉落,深吸一口氣,扶苓背著道一,一步步走上半懸空,在其他人眼裏,扶苓就是踏著空氣走上半懸空的,而後扶苓和道一又憑空消失在半空中。


    “這是什麽情況?”紀雲看的嘴裏的狗尾草都掉了下去,也走過去試探著伸出一隻腳,沒成想,直接踩空,好在紀雲有所準備,連忙爬了回去,心裏罵道:“這個廣成子。”又看了一眼度顧卿,度顧卿點點頭,兩人心裏知道,這很明顯,廣成子要告訴扶苓一些事情,而且這事情,不希望隊伍裏別的人知道。


    “別管什麽情況了。”媯畫說道:“不如先駐紮下來。”


    “有道理。”紀雲站了起來,開始搗鼓東西。


    “度顧卿,能不能幫忙把鍋支上”媯畫問道,這也是媯畫自己難得動手幹活的一次。


    “度顧卿?”媯畫見他沒有應聲又試探性喊了一聲。


    “滾。”度顧卿此話一出,其他人瞬間不吭聲了,唯有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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