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江小鶴因追尋道澄和被搶走的阿鸞,已來到了武當山。他在附近已打聽明白了,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之首是鬱玄清、張玄海、馬玄濤。張玄海有兩個徒弟是楚劍雄、倪劍超;馬玄濤有一個徒弟名叫陳劍飛。另外,還有個外來的道士,名叫淩雲劍客呂崇岩。


    這七名道士合稱為“七大劍仙”。不過除了呂崇岩時常行走江湖、結交豪俠,楚劍雄與陳劍飛好勝喜鬥之外,其餘都是謹守清規的全真道士,都輕易亦不下山。他們分住在極峰真武廟、展旗峰遇真宮、五龍峰、紫霄峰等處。他們全都負有自張三豐祖師一派傳流的真正內家武藝,故武藝都很高強,而全山道士六百餘名,也全歸他們管轄。他們雖然香火富足,勢力雄厚,可是決沒有輕視人或欺辱人的舉動。隻有一件事,便是無論巨官名臣、達官武將,以及江湖遊俠、各路的鏢頭,來到了“解劍泉”那地方,就必須解下佩劍,挾刀提槍上山他們都不管,就是不許帶著寶劍。如若在解劍泉之上,有人敢帶著寶劍行走,他們更不容饒。


    江小鶴自從發現阿鸞失蹤,就曉得必是被那道澄劫到此地,他氣憤填胸,連夜來此。可是一打聽,這山上並無一個女道姑,而且聽說七大劍仙也決不容留匪人在山上居住,他就有些躊躇了。後來決定了主意,想自己現在身邊也沒有兵刃,那麽不如一直上山去拜訪七大劍仙,恭謹地向他們詢問。假若他們敢保證,說那道姑決不能搶了一個女子到這裏來,自己就決不在山上打攪,隻好再往別處共尋找了。


    他上山的時候是在清晨,這日又是個陰天,整個武當山上都籠在沉沉的大霧裏,地下又是很厚的霜,山有都變成了白色的。秋風蕭蕭,觸到身上很冷。


    江小鶴此時身穿的是青布單褲,青布短夾襖,赤足穿著一雙草鞋。他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走去,眼前是一片漠蒙,甚麽東西也看不見,路也辨別不出,走也不敢急,並且,別說是一個人,就連一聲鳥叫也聽不見。


    走了半天,腳下一雙草鞋便磨破了,他索性解下來扔了。好在他的腳皮很結實,光腳走著比穿鞋還要便利。又走了多時,便聽嗡嗡地一陣鍾響,穿過雲霧,飄到江小鶴的耳裏,覺得很是親切,似乎附近就有一座道院。


    江小鶴趕緊專心用耳辨別這鍾聲所發出的方向,同時試探著腳步,迎著鍾聲走去。走了不遠,忽然覺出前麵是一座懸崖,崖下煙霧茫茫,仿佛是一片大海,甚麽東西也看不見,鍾聲就似是由崖下發出來的。


    此時若想尋找山路慢慢地往下走去,那是決不可能!江小鶴站在崖上發了半天的愁,鍾聲已然停止了,尚有嫋嫋的餘音在霧中飄蕩。江小鶴就一狠心,提著氣,身子傾斜著驀然往下一躍,隻聽“忽喇”一陣響,江小鶴的身子就落在一株大鬆樹上。手腳雖都被鬆針刺得很疼,但他分開鬆枝,一聳身就跳到了平地,原來這就是觀中。


    江小鶴才直起腰來,忽見配般的窗子開了半扇,由窗裏躥出一隻滿身花斑豹子,脖子上還掛著銅鎖鏈,張牙舞爪向江小鶴就撲。江小鶴大驚,趕緊飛身爬回樹上,那豹子也往樹上去爬。


    江小鶴由鬆樹又躥到正殿下,殿上是生著黑鏽的鐵瓦,豹子也緊跟著撲上來了。它向江小鶴立起來一撲,江小鶴就迎麵抬住了豹子的脖頸。豹子像個人似地立著,迎麵張看大口,可是頭被托住低不下來,前爪亂抓,後尾亂抽,並發出嗚嗚的急叫聲。


    江小鶴驀然騰出右手來,以手指向那豹子雪白的胸膛上一戳,豹子就慘號一聲,摔下房去,仰臥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江小鶴就趕緊從殿上掀下兩片瓦向豹子的腦上用力打去,打得豹子頭裂眼瞎,氣絕了,然後,又一瓦打折了配般的窗子。


    江小鶴就指著配殿裏大罵,說:“養豹子的老道,滾出來!”配殿裏卻反將那半扇窗子關上了。江小鶴恐怕殿中再藏著甚麽猛獸,他就不敢貿然闖進去,就先從地上拾起來那兩片鐵瓦,然後才往那殿門走去,並大罵著。


    殿中卻有人回聲問說:“你是哪裏來的強盜?敢來擾亂這三清淨地?”


    江小鶴一推開門,裏麵卻有個年輕道士掄劍向他就砍,江小鶴趕緊退後兩步。


    道士追出來,將寶劍向江小鶴前胸猛刺,江小鶴往左邊一躲,避開了。道士又掄劍來道,江小鶴飛起一塊鐵瓦,正打在道士的胸上。


    這道士疼得身體一搖動,江小鶴就趁勢把他的寶劍奪在手中,道士還要伸手去搶劍,卻被江小鶴一腳,咕咚一聲就給踢得坐在地上。


    道士不服氣,挺腿站了起來,徒手要奪江小鶴手中的寶劍。江小鶴卻將劍一輪,白光一道,在道士的頭上一晃,道士趕緊低頭彎腰。


    這時,院裏就又是出一個道人,怒斥道:“住手!你敢來此攪鬧嗎?”


    江小鶴撤回劍來,倒退一步,細細打量。這個道士相貌不俗,清瘦俊逸,年有四十餘歲。江小鶴便說:“道士,你們別不講理!我來到山上找人,連寶劍我都沒帶,便是因我知道你們這山中的規矩,可見我是這樣的講理。你們卻凶狠異常,我才一到廟中,你們就放出豹子來咬我。若不是我江小鶴,別人早就喂了你那隻豹子,這時連屍首全看不見了?”


    那清瘦的道士一聽江小鶴道出姓名來,他的麵上便帶驚訝之色,隨說:“原來你就是江小鶴,我聽說你也是武當派的傳人,來此更要規矩些,不可衝撞了祖師!”


    江小鶴說:“祖師也不能養豹子。你們店中把豹子當狗一般養著,你們一定都不是好人!”


    道士卻說:“那豹子是我養的,它從來未傷過人,它是一隻通人性的豹子!”說著,又眼看見地下躺舊的那隻頭破眼瞎渾身金錢的死豹子,麵上似是露出來一些傷感,又挾著些氣憤。


    旁邊那個剛才挨了打的年輕道士,此時就說:“這個人是從崖上跳下來的,我看他不像好人,我就把豹子放出去了。”


    江小鶴卻冷笑著,隨向道士詢問姓名。


    那清瘦的道士就說:“我叫陳劍飛,他是我的徒弟。”


    江小鶴就說:“我知道你就是七大劍仙裏麵的一仙,你們七個人裏,刨出那淩雲劍客呂崇岩,全部是好人。我在路上全打聽明白了,現在我的來意就是要找一個人。”


    陳劍飛問說:“你要找甚麽人?”


    江小鶴說:“我找的是九仙觀的道姑,道澄。她把我的妻子阿鸞搶到這裏來了!”


    陳劍飛立時震怒斥道:“胡說!武當山是清淨的地方,哪裏有甚麽道姑和婦人來?”


    江小鶴說:“大概你們是不知情,你這山上道觀很多,道澄來了把我的妻子藏在別處,你也是無法知道。你不過是七大劍仙中的小輩,我現在要見鬱玄清、張玄海、馬玄濤,你帶著我去吧!我跟他們去要人,與你無幹!”


    那陳劍飛看了江小鶴一眼,又低頭看了那隻死豹,他使點點頭說:“好!我正在用著齋飯,你等我片時,我就帶你去往遇真宮。”說畢轉身,又走進到裏院去了。


    那剛才挨了打的年輕道士,怒目看了江小鶴一下,便也走去用齋。這院中除了江小鶴就再也沒有別人。


    江小鶴就先把一片鐵瓦藏在懷中,然後他探著身子,把正殿配殿裏全都查看過了,可是沒有看見甚麽可疑之事,隻是道士養豹子的這一點,真叫人氣惱。


    在院中來回走了一會兒,觀門就被人推開,進來了五個道士,年紀都不大,似是聽見了鍾聲,前來趕齋。這五個道士,一見地下躺著那隻死豹,旁邊站著提著寶劍的江小鶴,他們就都不禁驚訝了。


    有個道士就問說:“你是作甚麽的?”


    江小鶴卻說:“快催著陳劍飛用齋,用完了齋,叫他快些帶我去到遇真宮。”


    那幾個道士見江小鶴的態度非常之橫,他們便不敢多問,就一齊進裏院去了。


    江小鶴氣忿忿地在這院中又走了幾個來回,就見那陳劍飛帶著兩個小道士由裏院走出。


    這次他卻很客氣,見江小鶴,先打了個稽首,然後從容地說:“現在我們就帶你上展旗峰,到了那裏,無掄你有多大的氣,也不可見了師尊無理,否則連我都有罪。寶劍也應當放下,別說外人,就是我們道觀裏人,也不能帶劍出門。”


    江小鶴點頭說:“好!”


    丁當一聲就把寶劍扔了。當時兩個小道士在前行走,陳劍飛陪著江小鶴出觀。


    此時外麵霧氣雖然仍彌漫著,可似乎比方才薄了些,可是隱隱約約的看見眼前的山和樹木,也有鳥聲在耳邊了亮地叫著。


    一同向北走著,那陳劍飛就與江小鶴交談,說:“在去年還沒聽說過你的名字,但今年有本山的人到外麵去化緣,聽外麵的人常說你。據說你是九華山老俠的弟子,不知那是真是假,你師父現還健在嗎?”


    江小鶴說:“閑話少說,我來到此處,隻是找那道澄,隻要找著她,便與你們無幹,我在此決不攪鬧。”陳劍飛說:“我們這山上確實沒有道姑前來。”


    江小鶴:“你說的話我不能相信,我非得見了你的師父才行。”那陳劍飛便不再言語了。


    這懸崖之下的山路是非常難行,而且越走越難走。再往上去,就是一座山峰,不知有多少丈高,上半截隱在雲霧裏,下半截也如刀削斧鑿一般。有許多的石磴旁邊掛著很長很長的鐵鎖鏈,人非揪住鐵鏈,不能走上去,簡直如同直上直下地一般。


    兩個小道士先揪著鐵鏈往上走去了,他們似是常走這條路,所以全都走得很自然。


    陳劍飛就說:“這是展旗峰,上去就可以到遇真宮,是你在前走,還是我在前走?”


    江小鶴笑了笑,就說:“你在前吧!”


    陳劍飛揪住鐵鏈向上走去,他走得很慢,時時回過頭來囑咐說:“要小心!跌下去可就死了!”


    江小鶴才一上去之時,他還是兩手揪著鐵鏈,後來,走了有三丈多高,他反倒鬆了手,隻用赤著的兩隻腳豎著登級,身子幾乎貼到石壁,就如同一隻壁虎似的。


    前麵的陳劍飛一看,他的麵上就顯出驚訝之色,說:“你這樣走可不行!”


    江小鶴說:“你不要管,你就走你的吧!我若跌下去,算是我給你那隻豹子抵了命,鬼魂也決不找你去!”


    正說到這裏,忽然在前的道士陳劍飛,雙手順著鐵鏈一墜,一隻腳就驀地正踹在江小鶴的頭上,江小鶴的身子立刻站不住,想揪鐵鏈已來不及,立時他就跌了下來。


    但江小鶴的身子早已直挺起來,跌下去仍然是站著,一點也沒有受傷。氣忿忿地抬頭再看,陳劍飛已如猿猴一般,揪著鐵鏈向峰上急急跑去。


    江小鶴就罵了一聲:“你是想害我!”說時由懷中掏出鐵瓦,使盡生平之力,向上飛打。隻聽一聲驚叫,那陳劍飛就整個地摔了下來。


    同時上麵的兩個小道士也都回頭看著,驚叫著,像兩個小猴子似的,往峰上跑去了。


    江小鶴低頭一看,陳劍飛已經跌得半死,頭上流出許多鮮血,那片鐵瓦也落下來,就離著他的身子不遠。此時山峰就嗡嗡地響起緊急的鍾聲,江小鶴就忿忿地說:“現在講不得理了!七大劍仙被我打傷了一個,他們能夠善罷幹休嗎?”


    於是,江小鶴又揀起瓦來,收在懷裏,揪著鐵鏈,連爬帶飛直如一條飛虎,少時就將要走上了山峰。


    此時隻聽得鍾聲越發緊急宏亮,藉著山音嗡嗡地響,如洪水滾來,如颶風將至。


    江小鶴一縱身上了山峰,就見峰上黑壓壓有三四十名道士,個個都穿著短道衣,挽著袖頭,手中持著寶劍,那劍光在霧中都發著閃閃光芒,如同無數的銀蛇一般。


    江小鶴光著的腳才一踏到峰上的山石,就見有三名道士一齊掄著寶劍過來;其中一名蒼鬢的道士,江小鶴認識他,他就叫楚劍雄。早先紀廣傑來此山時,就是被他逼迫得墜下了山崖,聽說此人在七大劍仙中輩數雖低,但武藝卻堪稱第二。


    當時楚劍雄首先來到近前,嗖地一抖劍,風吹得蒼鬢亂飄,氣得兩眼怒瞪,問道:“你是江小鶴嗎?敢來到武當派祖師的地方來攪鬧?敢殺死我的師弟?”


    江小鶴擺手說:“你們別不講理!”話未說完,楚劍雄一劍劈來。


    江小鶴趕緊向右一閃,右邊的劍亦來到,江小鶴又向左去躲,左邊亦有寶劍削來,後麵又無路可退,三口寶劍如閃電一般,一齊進逼。


    江小鶴一聲怒吼,嗖地一縱身,竟由楚劍雄的肩頭之上飛越過去。


    楚劍雄趕緊回身掄劍,江小鶴卻向那道士群中撲去,眾道士寶劍亂舞,就將江小鶴圍困在當中。


    江小鶴卻抓住一個道士,劈手就奪了一口寶劍,然後將劍嗖嗖連抖幾下,如同一朵花似的護住了前後身。他被眾道士圍住,就如同一個賣藝的人在場子裏似的,一拍胸脯,大喊一聲:“誰敢上前誰就死,先聽我說幾句話!我江小鶴先向真武爺爺三豐祖師告個罪,恕我在山上使劍,隨後我要殺盡了你們這群魔王,替武當清山!”


    話剛說到這裏,楚劍雄又掄劍上來,江小鶴卻一步讓一步。相戰六七回合,江小鶴便看出楚劍雄劍法的破綻,他驀地探劍急刺,其勢如猛虎出林,楚劍雄趕緊向後急退,反劍去挑,寶劍挑住了寶劍,江小鶴卻又一挪身,寶劍趁勢斜劈下來。


    楚劍雄以劍去磕,立時當的一聲,比那鍾聲還響亮,還驚人。


    江小鶴又更進兩步,劍光忽上忽下,亦劈亦刺,楚劍雄雖然尚能招架,但已顯出是要敗的樣子。


    旁邊卻有四個道士一齊掄劍過來,楚劍雄又翻過手,緩過來向江小鶴進攻。


    江小鶴一口劍敵住了五口劍,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又交戰了十餘合,隻聽又一聲慘叫,江小鶴便又劈倒了一個道士。


    楚劍雄揮手指揮道眾,一擁向前,寶劍如林,將江小鶴困在中心了。


    江小鶴以劍光遮住四周,且戰且走,眼看走到了一座道觀的旁邊,江小鶴便飛身跳到紅牆上。紅牆裏也有幾個道士拿著劍正在等著他。江小鶴就跳下紅牆與這幾個道士廝殺。


    同時外麵的楚劍雄等人也都擁入,江小鶴又隨戰隨走,走到鍾樓旁,江小鶴就一縱身由眾道士的頭上飛起。飛到了鍾樓之上,見有個道士正在那裏敲鍾,江小鶴過去一把將敲鍾的道士抓住,就給推下樓去。


    然後,他把寶劍插在那腐朽的木窗上,摘下一二百斤重的大鐵鍾舉起來向樓下一扔。隻聽一聲驚人的巨響,震得樓頂上的瓦都亂響,下麵也有慘呼之聲。鍾是生鐵鑄的,扔在地下便碎成為幾瓣。


    然後,江小鶴就將劍又拿起,嗖地一抖,向下大喊道:“誰敢上來?”


    此時下麵的手道士都嚇得紛紛後退,有幾個被碎鍾打傷了的,也都被人拉開。


    楚劍雄的蒼鬢都紮豎起來了,也獨自站在樓下用劍向上指著說:“江小鶴你不下來受死,我拚出了這座道觀,燒毀了這座鍾樓,看你能飛……”話才說到這裏,江小鶴掏出鐵瓦來向下打去,“吧”的一聲,正打在楚劍雄頭上。


    楚劍雄身子一晃,將要倒下,便有幾個人上前來把他扶住。


    這時,忽見群道一齊放下寶劍,一齊打起稽首,隻見由外麵又進來了四個道士,兩個是白胡子的,一個是黑胡子的,另一個年紀不過三十上下,沒有胡須。


    江小鶴就說:“好!你們一定全是七大劍仙,還欠一個,你們就全都來吧!”


    隻見那一個高身材、銀鬢飄飄長得有點像鮑昆侖的道士,用劍向鍾樓上一指,說:“江小鶴,你下來,咱們再理論!”


    江小鶴卻微笑道:“到現在還有甚麽理可講?你們的人太多,其實你們就是一齊擁上我也不怕,但他們都是無辜的,我傷了他們於心不忍。現在我來鬥的就是七大劍仙。”


    這名道士說:“我的名字就叫張玄海。”向旁一指那年歲與他差不多的老道士,說:“這是我的師弟馬玄濤。”又指著那兩個道士說:“這是倪劍超和呂崇岩,我們在此專心修行,從不欺淩外人。七天劍仙之名不過是一般江湖人給我們起的,我們並不以那自居。本山五百年來不敢有人來此攪鬧,如今你江小鶴就敢來此橫行,攪亂真武爺的靈威?殺害三清弟子?”


    江小鶴卻在上麵冷笑道:“你們三清弟子就可以養豹子咬人,容許個野道姑把民婦背上山來嗎?”


    張玄海發著怔說:“這是哪裏的事?江小鶴你下來好了,我們決不傷你。”


    江小鶴手掄寶劍一躍而落,冷笑說:“誰怕你們來傷我?倒盼你們不要自找死傷?”


    張玄海就問說:“你說我們養著豹子,豹子在哪裏?”


    江小鶴說:“你到下邊看看去吧,陳劍飛的廟裏就有一隻死豹,若不是我會些武藝,豹子早就把我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張玄海大吃一驚,並且麵現怒色,旁邊就過來兩個道士,先向張玄海打稽首,然後就承認說:“下觀裏是有一隻豹子,是陳師叔自小養的,並不傷人。”


    張玄海的麵上怒色稍稍平息,就說:“因為下觀地方太僻,恐怕有匪人前去攪鬧,所以才養一隻護山的豹子,你不去攪鬧,它也未必能傷你。你再說搶劫民婦是哪裏的事?是誰家的婦人?”


    江小鶴忿然說:“就是你們這裏的事,你們這裏有人結識雲棲嶺九仙觀的道澄,她把我的妻子搶到你們這裏來了!”


    他這話一說出來,張玄海就回頭去看那呂崇岩。


    那三十歲上下,白臉膛的英俊道士就走過來,先向江小鶴打了稽首,一手提著寶劍,很和平地說:“你必是受了人的誆騙,道澄道姑在去年倒是來過一次,她隻到直武廟拜完了便走,所以與我們並不相識。這座山周圍百裏,寺觀也很多,後山還有許多村落,你可以到旁處去找,不可來此攪鬧!”


    江小鶴想了一想,就說:“好了,那我再到別處去找,若找不到,隻好再來向你們打聽,再會!再會!”


    說著,江小鶴轉身就走,卻不料張玄海一個箭步從後撲來,用一個左手指向江小鶴的背就戳。


    江小鶴卻翻身掄臂,將張玄海打開,他又冷笑說:“這些招數你還想在我的麵前施展嗎?”


    張玄海又刷的一劍劈下,江小鶴就橫劍架。


    張玄海瞪起兩眼,說:“江小鶴你殺傷了我的師侄,攪鬧了展旗峰,你還能隨便就走開嗎?”


    江小鶴亦瞪眼說:“你們要怎樣?請說!”


    張玄海說:“至少也要你跪在地下,向著祖師殿焚香頂禮,然後把你捆綁起來,抬下山去交官!”


    江小鶴說聲:“呸!”掄劍向張玄海就砍,張玄海舞劍相迎。


    馬玄濤、倪劍超也一齊撲上來助劍。隻有呂祟山石躲在一旁觀著。


    江小鶴的一口劍敵住了四個“劍仙”,他不稍畏懼。


    可是那張玄海、馬玄濤的劍法實在高強,倪劍超、楚劍雄的力也不弱,同時外麵持劍道士是越來越多,總算起來不下五六十名。


    馬玄濤又呼喊一聲,眾道士就舞劍齊上。


    江小鶴以寶劍護身,殺出了條道路,就又躥上了鍾樓,往鍾樓一跳,就跳到了道觀之外。


    楚劍雄、倪劍超率領眾道士追趕出來,江小鶴且退且走,漸漸又返到懸崖的盡頭。


    江小鶴卻橫劍站住了,點手說:“來!來!”


    眾道士個個持劍,如潮水一般地湧來,並有人發出了弩箭。


    江小鶴用劍撥開了幾支弩箭,然後他迎上楚劍雄、倪劍超,戰了數合,他就把倪劍超一劍劈倒。然後回身跑了幾步,橫劍狂笑一聲,就將身下躍,如同一片秋葉似的,他飄然地跳下了山峰。


    腳落實地之後,上麵還有許多弩箭和石塊打來,江小鶴轉身就跑,跑下了一道山嶺,他才站住身。就見霧氣全消,四下一看,已有幾個樵夫在這處伐木。


    江小鶴就喘了喘氣,手提寶劍走過去,詳細一看,原來這幾個樵夫也全都挽著道髻。江小鶴就先將寶劍扔在地上,走近前,就向這幾個人抱拳問道:“諸位很忙吧?”


    幾個道士全都停住了斧頭,有個人就向江小鶴打個稽首,問說:“你打聽甚麽事?”


    江小鶴歎了一聲,說:“我是漢中府的百姓,在家中安份居住,不料有個化緣的道姑,是雲棲嶺九仙觀裏的,名叫道澄,她看見了我的妻子,便將我的妻子打傷了背走。我報了官,官人到九仙觀內去查抄,也沒有查抄出來,據他們觀裏的人說,道澄是把我的妻子背到了此處來了。”


    幾個道士一聽,都不禁驚異,有個人就說:“道澄!我們曉得。他是鐵杖僧的師姊,她確實不是個好人。”旁邊的人又都叮叮地拿斧頭向樹上去砍。


    這個道士就向江小鶴說:“道澄以前常往山上來,她不敢上展旗峰、五龍峰、紫霄峰,因為劍仙爺爺不許她去,去就在解劍泉跟山後那一帶。昨天我擔柴進城,在大街上還看見了她。”


    江小鶴趕緊問說:“她在哪裏?”


    道士點頭說:“她大概是在城裏,可不知在甚麽地方。”


    江小鶴抱拳說:“多謝了!”隨後走去,拾起劍來,就一直下山。


    但這時雲霧雖消,可是太陽還未出,隻見四周峰巒重疊,方向卻辨不清楚。


    江小鶴隻是往下走去,走了些時,耳邊就聽見了瀑布之聲,便曉得是將到了解劍泉。正在走著,忽見迎麵山腰上站著一個道士,向下招手,說:“江施主!這邊有道路,你上來,有幾句話我要對你說!”


    江小鶴仰麵一看,原來卻是那七大劍仙之中的淩雲劍客呂崇岩,江小鶴一聳身躥上山腰,那呂崇岩就笑讚道:“好身手!”


    江小鶴微笑著,走近兩步,就問說:“呂道爺,剛才我與他們爭鬥之時,隻有你未上前幫助他們,你很夠朋友!”


    呂崇岩說:“我本來不是他們一家人,旁人便把我拉在七大劍仙之中,其實我很不高興。”


    江小鶴說:“聽你也不是本處口音,你為甚麽跟他們在一起?”


    呂崇岩說:“我不但不是他們一家人,我連道士也不是。三年前我因在家中誤殺了人,被官人追捕,才到這裏來,以前我也不會念經,不會打坐。”


    江小鶴問說:“你哪裏人?”


    呂崇岩說:“貴州威寧縣,我本與道澄是同鄉。所以你若想找她,應當來問我,就能省很多的事情。今天你白上了趟展旗峰,反與他們結下仇恨。你雖武藝高強,但是未遇見鬱玄清,假使那位老道士一出來,你的性命便保不住。”


    江小鶴冷笑道:“你不要抬出七大劍仙的頭一名來嚇我,我來此也不是爭鬥,我也曉得你們雖然驕傲,但還都不是太壞的人。現在你既曉得道澄的去處,你可以告訴我了。隻要找著她,她把我的妻子交出來就算完事,我決不害她的性命。”


    呂崇岩說:“你害她的性命也與我無幹,她與我雖係同鄉,但我認識她,她卻不認識我。我告訴你三個去處,一是貴州威寧縣草海旁,一是衡山上太極觀,一是嶺南……”


    江小鶴卻心中好笑,說:你真聰明,你想把我支出那麽遠?


    呂崇岩又說:“武當山她是不常來,來了她也不能上山。你在這裏也決不能找到她!”


    江小鶴點了點頭,說聲:“多謝你,那麽我就先往衡山去找找她。再會!再會!”


    說著,江小鶴就又跳將下去,走出這股山路,遇著一座山峰,他反往峰上去爬,爬到峰上就向下看著那呂崇岩。


    隻見呂崇岩順著那石壁的道路亦往嶺上走去,越走越遠,漸漸他的身影就看不見了。


    這裏江小鶴忽然又把山勢辨明了,記得早先紀廣傑來此,曾往解劍泉上與群道交手。


    紀廣傑曾由那座山上摔下來,如今呂祟岩所往的地方,樹木較他處為多,紅葉滿山,分明就是早先紀廣傑走過的那個處地方。


    於是,江小鶴靜靜地聽遠處的瀑布之聲,尋找著方向走去。跑了不遠,果然看見前麵是一座懸崖,有水從更高之處流來,衝到崖下。隻是這時因當秋令,所以水勢也不似夏天他來的時候那樣猛烈了。他反而往上走,沿路盡是些酸棗樹,妨礙著路徑,他就揮動寶劍斬荊披莽,向上走去。又越過了兩道山嶺,便又看見了一座道觀,記得早先紀廣傑就來到這裏鬧過。


    江小鶴就心中尋思,暗想:今天就已出了幾條人命,我江小鶴若隻欺負道士,在這山上亂殺人,傳了出去,必要叫人恥笑。看這樣子,道澄一定是在這裏,但除了呂崇岩之外,別人未必知情,別人隻是負氣而已。隻要我時時跟隨著呂崇岩,必可以探出來道澄的下落。


    於是江小鶴反倒往後退了,退了幾步,找著一條登山的道路,他就又往山峰上走去,找了一塊大的岩石,坐下歇息。由此地往下一低頭,連那座道觀的整個院落,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就見這座道觀是兩層殿,卻看不見一個道士。


    江小鶴坐在上麵,向下看望了半天,才見那後院西配殿中,走出來一人,這人長袍大袖,正是一個道士,細細看那走路的敏捷,昂頭挺胸的樣子,還正是那呂崇岩。江小鶴就心說:果然他到這裏來了,我倒要看看這假道士是往哪裏去?看他年輕英俊,說話和氣,其實他一定比那些人都壞。


    當下,呂崇岩在前麵走,江小鶴就在上麵跟隨。呂崇岩走得並不太快,走了不遠,他又往嶺上去了,漸漸與江小鶴走的是一樣高低的山路了。


    江小鶴隻得在後慢慢地走,恐怕被他發現,可是前邊的呂崇岩卻連頭也不回。越走山路越高,越崎嶇,也不曉得走了有多遠,見上麵又是雲霧茫茫,這裏連樹木都沒有,烏聲也聽不見。


    江小鶴心中疑惑起來,暗道:“莫不是道澄沒在這裏?即或她在這裏,阿鸞那負傷的身體也不能來到這樣高的地方,莫不是淩雲劍客呂崇岩故意誘我前來,他安排著甚麽詭計?”


    心中才一疑慮,但又一想:我手中有劍,怕甚麽?於是奮勇向前。就見這座道觀卻比那幾處都大,一共是三層殿。


    江小鶴來到近前,就見山門緊閉,上麵結著蜘蛛網,網上黏著蜻蜒和各樣帶翅的昆蟲,有個栗子大的蜘蛛在那裏來回地爬。看這樣子,這座山門似是多日未開,裏邊還不知到底有人沒有。


    江小鶴用劍柄將山門捶了幾下,裏麵也無人應聲。江小鶴就心說:好個所在,道澄串通了呂祟岩,若背阿鸞到這裏來藏匿,那真是無人能夠找到。


    心裏一生氣,便越牆而過,隻見院中一點聲音也沒有,正殿和東西配殿的窗門全都破爛,有香煙自其中嫋嫋地散出。江小鶴就一直往裏走去,第二重院落也沒有人,直逼到第三重院落裏,迎麵才有一個道士拿著一柄砍柴的斧頭往外走。一看見了江小鶴,他的臉上就現出來驚異之狀,站住身說:“你是甚麽人?”


    江小鶴拱拱手,說:“我姓江,來到這山上有事,我要找呂祟岩跟他商量。剛才看見他上了山峰來到這裏,我才來找他。”


    這道士說:“這是紫霄峰太玄觀,隻有我服侍玄清老方丈在此修行,沒有第三個人能上來。呂崇岩是在五龍峰住,你到那裏找他去吧。再說,你怎麽敢帶劍上山呢?”


    江小鶴發怒說:“我明明看見他往這裏來了,你卻敢狡賴?我要見鬱玄清,他雖是七大劍仙的第一位,我可不怕他,別叫他勾串賊道姑藏匿我的妻子。”


    說著,一手將這道士推在一旁。他向裏走了幾步,就見西配殿中掛著杏黃色的布門簾,裏麵有人向外問道:“甚麽事?”這聲音很是蒼老。


    江小鶴急忙走過去,手舉寶劍,一挑門簾,就見裏麵有一位老道士,身材不大高,白胡子卻有三尺多長,一頭的白發,穿著一件藍布袖袍,相貌非常古怪。


    江小鶴就提著寶劍進屋,一拱手說:“鬱道爺,我久仰你的大名,你是七大劍仙的頭一位,你比那些人的道行都高。兄弟名叫江小鶴,是九華山老先生的徒弟,隻因我妻子阿鸞被道澄道姑搶走,我已查出,她是跟你們山上的呂崇岩串通,藏在這裏……”


    那鬱玄清不待江小鶴說完,就麵上現出怒色,說:“江小鶴,你今天在展旗峰鬧出的事情,我已知道了。這武當山是真武爺得道之地,通微顯化真人三豐祖師至今還活在這裏。”


    江小鶴趕緊辯白說:“不是我故意來此攪鬧,實在是你們這座山上藏著壞人。我很明白規矩,我今天上山時連寶劍都沒帶,現在這口劍還是由你們那些徒弟手中得來的!”


    他把手中的劍給鬱玄清看。鬱玄清見那劍柄上纏著杏黃色的帶子,他就點頭說:“不錯,這是我山上的寶劍,但你須先把劍放下,然後我才能跟你說話!”


    江小鶴點頭說:“好!”隨就把寶劍當啷向地下一拋。卻不料鬱玄清乘其不備,驀然躥向前,用指向江小鶴的肋骨點去;江小鶴真萬也沒料到老道士會行這手段,他就覺得全身發僵,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他的頭正撞在窗上,把朽爛的窗門都給撞斷了。


    江小鶴卻哈哈大笑:“好!現在我才認得你們武當山的七大劍仙,原是這些卑鄙的鼠輩!”他內心裏急忙運氣,想要自己將點穴法解開。


    鬱玄清卻到裏間拿出兩條很長的草繩,就把他雙臂倒翦,捆了個五花大綁,兩隻腿也綁上。


    這時忽然外麵進來一個人,正是剛才被江小鶴推倒的那道士。他說:“祖師爺!這個人力大,草繩怕綁他不住。”


    鬱玄清就說:“你再去找繩子,順便叫人來,有我在此看守,他決不能脫繩逃跑。”


    那道士答應了一聲,趕緊走了。


    這裏江小鶴咬著才說:“鬱玄清,你可要仔細些!我是九華山老先生的弟子,你要是敢惹他,就請你來殺我!”


    鬱玄清的臉色變了變,又把臉一繃,臉上的皺紋立時全都沒有了,他怒忿忿地說:“你休抬出你的師父來嚇我!他來了我也要把他捆綁起來;但我在此修行了六十多年,決不傷人。等我的徒弟們來,就把你抬下山去,送交官衙,辦你個攪亂山林,殺死出家人的罪名!”


    江小鶴冷笑說:“好!由你們去辦吧,隻要別叫我再得手,我再得手時,非要踏平了你們這座武當山不可!”他口中一麵大罵,身子一麵運氣,剛要將自己的血脈弄得靈活了,掙斷了草繩好打鬱玄清,卻不料又進來了三名道士,一個是剛才去找繩子的那個,他找來幾根很粗的麻繩,又將江小鶴的手腳上緊緊勒上了一道。另外兩個正是張玄海和呂崇岩,江小鶴就向呂崇岩大罵。


    另崇岩卻裝作不聞,隻向鬱玄清請求說:“老師祖!把這人交我去發落吧?免得他在此攪亂老師祖的修行!”


    鬱玄清卻正色說:“他可以在山上殺人,我們出家人卻不可開殺戒。他這人凶悍無理,我們把他製服了便是,你要把他領去作甚?你是想背著我將他殺害了嗎?”


    呂崇岩趕緊彎下腰,打稽首說:“不敢!”


    旁邊躺著的江小鶴就說:“鬱玄清,我看你還很講理,你是個好道士,隻要你把我放開了,我就不再同你爭鬥。我隻找呂崇岩,跟他去要道澄,要我的妻子。”


    呂祟岩嚇得麵色改變,連說:“可放他不得!這人我知道,他在江湖上無惡不作!”


    江小鶴呸了他一口,卻說:“無惡不作?我也不能像你,勾串道澄,將受傷的民婦背上山來!”


    鬱玄清就問:“你說這話有憑據嗎?”


    江小鶴說:“有憑據,在雲棲嶺我曾與道澄結仇,她約定我到武當山來決鬥,我的妻子就是在那座道觀裏丟失。那道觀中的老道姑都承認,說我的妻子是被道澄搶到這裏來了。剛才我問你們山上砍樵的道士,他們曾有人看見道澄昨天在縣城裏,呂崇岩卻要騙我到貴州去,可見他是與道澄串道。我的妻子藏在哪裏,他必定知情。”


    鬱玄清把眼睛瞪住了呂祟岩,說:“從今以後,不許你下山,你在這裏,等候我把事情查清。如果江小鶴說的話屬實,你可要知道我這山上的規矩!”


    呂崇岩再深深躬身打稽首說:“這全是江小鶴混賴,我並不認識甚麽道澄,剛才我亦未與江小鶴交談。請師祖詳查此事,如若弟子有甚麽違反清規之事,願聽師祖爺嚴戒!”


    鬱玄清點點頭,就向小鶴說:“因你性情剽悍,我才把你捆綁起來,但決不能傷他。你在此等候三天,我便可以把事情查出。如果你說的是真事,我就將你釋放,並當著你的麵,我要懲罰呂崇山石。可是如果你是一派謊言,故意來攪亂呢?”


    江小鶴冷笑說:“我因一時不慎,已被你用點穴法擒住,殺割都憑你們。”


    鬱玄清點頭說:“好!三天之內,我必能查明了此事。”隨就叫那服侍他的道士和呂崇岩把江小鶴抬走。


    江小鶴被抬到第二層院落內的東配殿裏,這殿是三間道聯的屋子,當中有神像和香爐燭台等等,呂崇岩和那道士把江小鶴咕咚一聲就拋在地下。


    這一拋,江小鶴反倒腿靈活了,隻是手腳被綁得很緊,自己無法解開。另崇岩頭亦不回,同著那個道士出殿去了。這裏江小鶴忿忿地又罵了兩聲,外麵的呂崇岩亦不言語,就喀的一聲將殿門鎖上了。


    江小鶴一挺身子竟站起來,但是兩隻腳卻被捆著邁不開,兩臂也倒剪著不能伸手去解。江小鶴便咕咚一聲坐在地上,看見背後的石頭牆壁,他便利用那石頭棱兒去磨綁繩,直磨到晚間,也沒將繩子磨斷。


    此時屋中已然昏黑,江小鶴坐在地下歇息了一會,心中急躁氣憤,暗想:隻要我能脫開了綁繩,我必都將他們殺盡。忽然聽得門上的鎖又響,門開了,進來了一人,江小鶴便吃了一驚,就見這個人進殿來並不理江小鶴,隻過去到香案前,打起火來,將神前的那盞燈點上,然後插了九炷香在爐裏,跪落就叩首。


    江小鶴借著神前燈的光明看見,這正是找繩子綁捆自己的那個道士。


    江小鶴就說:“喂!朋友,快些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我去找道澄和呂崇岩,便沒有你們的事,不然,你們可留神點性命!”


    那道士隻專心地向坤像叩首,一連叩了九個頭,便吹滅了神前燈,轉身出殿,喀的一聲又把殿門鎖上,一句話亦沒對江小鶴說。


    江小鶴忿忿地又罵了幾聲,忽然在黑暗的屋中,他看見那插在爐裏的九根香火頭兒,一明一暗地仿佛是一群螢火蟲爬在那裏。


    江小鶴突然想起一個主意來,他立時又用力挺腰站起身來,兩足雖被綁在一起,但是他會跳,連跳了幾下,就到了香案前。


    他探著頭,用嘴銜出一枝香來,就用那香頭的微火燒身上的麻繩,還沒燒斷,香就折了,有火的那一截就掉落在地下。他趕緊又銜出一枝來,這回他很是仔細,低著頭,用嘴銜著香,對準了那繩子慢慢去燒。


    可是草繩雖燒斷了,麻繩因為太粗,太結實,還沒燒斷。於是他又換了一枝香再去燃燒,一連換了五六枝香。因為把草繩燃著了,冒起許多煙,連他身上的衣服都燒著了,胸脯也很疼,脖子也很酸。


    這時忽然鎖頭又一聲響,殿門又開了,進來了一人。這人呼地一聲抖起了火折子,露出一個鷹嘴雕眼的麵,一手拿著鋼刀,原來正是道澄。


    她嘿嘿的一聲獰笑,掄刀向江小鶴就砍。


    江小鶴此時危在頃刻,但他身上的綁繩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他兩臂一用力,叻勒一聲,繩子斷了。他伸著一隻手將道澄的右腕托住,其時極快,道澄拿火折子向江小鶴的麵上一打,江小鶴又向前一撲,“咕咚”一聲連道澄都壓倒在地。


    江小鶴一手按著道澄拿刀的那隻胳臂,一手去解自己腳下的綁繩。


    道澄的左手卻摳住江小鶴的肋骨,她的五個手指狠狠地都要摳進肋骨裏。她的衣服卻很長,火折子就在旁邊,不料就引著了,呼呼地冒起火來。


    道澄大叫一聲,五指更用狠力,並要找江小鶴的穴門,江小鶴卻奪過了她的刀,一挺身而躍起,隨了鋼刀唰的一聲落下,道澄的衣上帶著火滾出殿去了。


    江小鶴追出去,道澄衣服上的火更著得猛,她簡直像一隻被火燒著了的狐狸。


    江小鶴卻追著火光上房,一刀向火光砍去,隻聽“哎喲”一聲慘叫,道澄就滾到房下去了。


    江小鶴剛靠在房上緩了口氣,卻不料身後有個人用東西向他背梁一點,江小鶴大吃一驚,趕緊自己跌下房去在地下一滾,房上正是鬱玄清。他手持一根灌鉛的竹竿,跳下來又要點江小鶴的穴門,江小鶴手中的刀並未拋下,他翻身而起,掄刀磕開了竹竿,趁勢進步,以刀狠狠地劈來。


    鬱玄清卻轉身躲開,他抖動了竹竿,專要趁虛點穴。江小鶴鋼刀飛騰,不容他的竹竿近身。


    將戰了三十餘回合,就見有人聲和火把的光影擁進廟來,江小鶴不敢再戰,就飛身躥上大殿。


    鬱玄清又從下麵趕上來,以竹竿又向江小鶴的後背來點,江小鶴卻回身一刀,隻聽“叻勒”一聲,竹竿就被刀削成了兩截。


    江小鶴再回身狠狠一刀,鬱玄清就跳落房去了,江小鶴便躥聳跳躍,離開了這間道觀。向下一看,隻見下麵有幾處火光,都是往這峰上來的火把,江小鶴就躲避著火光去跑。


    這時黑夜茫茫,秋風蕭蕭,江小鶴躥過澗去走出了很遠,他才將刀放下,找了個避風的石頭後一躺,喘息著。心說:這一天我是水米未進,山上的道士這麽多,那鬱玄清的點穴法又太厲害,怎樣才能得手,才能尋著阿鸞的下落呢?煩惱了一陣,便因身體太疲乏了,隨沉沉睡去。及至被凍醒了,見天色又己發白,沉沉的大霧又將所有山峰給吞食了。


    他站起身來拾起鋼刀,便站立著發怔,不知往哪裏去才好。暗想:我隻與那些道士爭鬥是沒有用的,隻能與他們亂殺一陣,卻得不到一點實利,我還是設法抓住那呂崇岩。如若昨天道澄沒被火燒死,我還是把她尋著才好,從她那裏我才能得到阿鸞的下落。


    於是又冒著大霧,提著鋼刀,一步一步地走去。走了很多時間,越過了幾處山嶺,雲霧反倒越來越濃,就聽耳邊有一片誦經之聲,似是離得很近。


    江小鶴便說:“誰管他是甚麽地方?我且去尋頓飯吃。”


    於是他便尋著經聲跑去,走了不遠,果然就又看見了一處道觀。他一聳身上了牆,見經聲是自大殿之內發出,心說:我不必去尋他們,隨就輕輕跳下去。


    裏院呼呼的有拉風匣之聲,他尋到了,原來是一間廚房。有個道士正在那裏燒火,火上煮著一鍋熱滾滾的小米粥。


    江小鶴先把鋼刀輕輕放在牆根,然後作出喘息之狀,進屋去就抱拳,說:“道爺!很忙吧!今天的霧可真大!”


    燒火的道士吃了一驚,便直眼看著江小鶴,問說:“你是從哪裏來的?”


    江小鶴說:“從江南來的!專來朝武當,拜真武爺爺。昨天下午我就上山來了,可是遇見一些道爺跟一個俗人交戰,嚇得我就趕緊藏了起來,在山洞裏藏了一晝夜。今天卻又下大霧,我就暗中求菩薩保佑,便尋到這裏。現在我餓極了!”


    道士拿了個粗碗,舀一飄小米粥,並給了他一雙筷子,指指地下放著的木凳說:“坐下吃!”說畢,他依然去拉風匣。


    江小鶴就大口地喝粥,這小米粥雖然熟了,但米粒還很硬,並且砂子未淘淨,用牙一咬,便咯崩咯崩的響,可是江小鶴卻吃得很香。吃過了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一連吃到第四碗上,就聽院中有人驚訝著問說:“這是誰的刀?”


    江小鶴吃了一驚,趕緊放下碗筷,站起身來走出了廚房。隻見院中有一個四旬上下的道士,仿佛是昨日也曾與自己交過手的。


    這道士已然把那口刀拿起來了,但一看見了江小鶴,他又嚇得連退幾步。


    江小鶴卻擺手說:“不要怕!我因為昨日餓了一天,才到你們這裏求些飯吃,現在我已然飽了,謝謝你們!請你們放心,隻要你們不逼我太甚,我決不會攪亂你們,我隻是要尋呂崇岩和道澄。”


    這道士就向江小鶴打稽首,說:“既然江施主你說了這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們與你作對,也非得已。是山上有規矩,隻要有處敲起緊急的鍾聲,我們便要趕緊前去救護,其實我們全是專心修行,非不得已,不願與俗人爭擾。昨日之事,一方是怪你行事太鹵莽,一方也怪楚劍雄一人的氣盛,才惹起了這爭端。你不是昨晚被玄清老師祖捉住了嗎?”


    江小鶴冷笑說:“他是趁我不備,施用點穴法將我捉住的,但也隻能將我捆綁一會,過後我自己就將自己解開了。”


    道士點了點頭,說:“聽說老師祖亦很欽佩你的武藝高強,隻是你在本山大鬧,攪了五百年的清規,老師祖卻不能饒恕你,我勸你不如趕緊走開。”


    江小鶴說:“叫我走開是很容易,你們須把呂祟岩、道澄交給我,我要拷問他們,問出來我妻子的下落才行!”


    這道士又說:“昨天夜裏老師祖確實見一人衣服被火燒著,在地下滾滅了火,她就逃走了。老師祖已隱隱看出來是個道姑,所以對你的話也有點相信。聽說現在已經把呂崇岩看守起來。老師祖辦事是最公正的,你放心吧!你可以暫時下山在縣裏去等候,隻要將你的妻子下落問出,老師祖一定會派人去通知你。”


    江小鶴卻皺著眉,沉重地歎了口氣,說:“你們辦事太慢,哪曉得我的心急?呂崇若現被著守在哪裏?我要去見他問問。刀我就放在這裏,我徒手去,你可放心,我決不會再擾鬧!”


    道士就指著南方說:“往南邊兩重山嶺便是展旗峰,你往那邊去問問,必可知呂崇若在哪裏。”


    江小鶴點點頭,抱拳說:“再會!”他隨就往觀外跑去,依然躍牆出了觀,便往嶺南跑去。


    這時大霧彌漫,加上江小鶴心中的焦躁,他真如被困在蒸籠裏一般。秋風雖寒,但他的身體卻發熱,脫了個赤背,身上又有幾處的輕傷很是疼痛。


    他深一步淺一步地去跑,跑過了幾重山嶺,爬躍了幾處山峰,跳了幾處懸崖,但竟未能尋到一間廟宇,亦沒有看見一個人。此時又瀟瀟地落了一陣涼雨,江小鶴渾身盡濕,霧氣更大,四遭的東西更看不見。他實在不能往下跑了,就尋了一處懸崖之上,有避風雨的地方,坐在一塊大青石上。他就等待著霧消雨停,可是一直到了天黑,雨還是沒有停,他便在崖上坐了一夜,沒有吃飯,也沒有睡著。


    到了天明,雨微了,他便站起身去走,地上是雨水潺潺地向下流泄,石頭都很滑。他的兩腳被凍僵了,身子也很疲倦,但心中卻是很急躁,不辨路徑地走去。越走就覺著地勢越低,走了不知有多遠,忽然覺得雨住了,霧也漸薄,竟走到了山路盡頭。向下一看卻是一處山澗,在澗裏有個低的紅樹,並有稀稀的屋宇。屋宇全是用茅草蓋的,隔著一層紗一般的薄霧,向下看得還清楚。


    江小鶴不由驚訝地說:“啊!這裏原來有人家!”便尋著可以用腳踏的石頭去跳,一霎時他就跳到了澗下。就有兩隻狗向他咬來,江小鶴一麵用手驅逐狗,一麵叫說:“有人沒有?”


    這裏不過三四戶人家,江小鶴連叫了幾聲,就有兩戶的門開了。出來了幾個人,有彎著腰的老太婆,有年輕的小夥子。


    江小鶴便向一個人抱拳,說:“別驚慌!我是到這山上來尋人的,因為山上的道士阻擋我,我同他們鬥了兩天,在山中也露宿了兩夜。今天我是來打聽打聽,你們這裏的人可看見一個道姑沒有?”


    有個小夥子便過來要同他說話,卻被一個老太婆給攔住了,那老太婆驚慌慌地揪住那大概是她的兒子,連說:“你可別多說話!咱們可不知曉!”


    江小鶴走過去,又同那小夥子抱拳,說:“老哥!別疑惑我,我不是歹人!因為我的妻子被那道姑搶來了。你們全是山中的良民,你們可知道夫妻分散是多麽悲慘?”


    那小夥子忿忿地指著南邊說:“那惡道姑就住在那姓候的家中,你找去吧!”


    小夥子的話一說出來,旁邊的鄰居齊都大驚失色。他那母親不禁頓腳大哭,說:“你說出來!你就惹渦吧!那呂道爺知道了能夠饒你?”


    江小鶴擺手說:“你們別怕!”


    說著,他急急奔到那南首第一家,一聳身就跳過了石牆。隻見草房中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人,問道:“你找誰?”


    江小鶴怒衝衝地說:“我找道澄,道澄就藏在你家,快叫她出來見我!”話末說畢,隻見道澄由屋中奔出來了,她披頭散發,簡直似個女妖,手持一口寶劍,狠狠向江小鶴砍來。


    江小鶴一閃身躲開了劍,展開拳法,要先奪她的寶劍。


    道澄卻極凶猛,她的身上雖有昨晚的火燎傷和刀砍傷,可是她此時竟拚出了性命,寶劍嗖嗖地抖,使用的全是毒辣招數。


    但江小鶴眼快手敏,全都躲開了。十餘回合之後,江小鶴就“吧”地奪過來寶劍,反劍刺去,問一聲:“你把阿鸞藏在哪裏了?”


    道澄受了傷,咕咚一聲栽倒,瞪起梟目喊了聲:“阿鸞被你那啞巴師兄搶去了!”


    江小鶴倒大吃一驚,持劍呆呆地發怔。心說:“怪呀?怎麽我啞師兄又出世了?”他驚訝了些時,才低頭看那道澄,隻見直挺挺地躺在地下,已然氣絕了。


    旁邊那個三十來歲樵夫模樣的人,嚇得渾身打顫。


    江小鶴就問說:“這道姑是幾時來到這裏的?”


    那人就抖擻著說:“以前常來,這回來了倒沒有幾天。她跟山上的呂道爺是親戚,我們都怕呂道爺……”


    正說著,忽然這人眼睛直盯著江小鶴,麵露出驚慌之狀。江小鶴卻微笑著回身將劍一掄,隻聽嗆當一聲,原來是那淩雲劍客呂崇岩從牆上進來了,正悄悄地要以劍向江小鶴的背後去刺。如今兩劍交磕在一起,呂崇岩趕緊翻劍向江小鶴直砍,說:“今天我要不替道澄報仇,我就不姓呂!”


    江小鶴用劍去擋,說:“假老道,我正在尋你呢!”當下劍往鋒來,猿躥虎撲,兩道寒光嗖嗖亂抖。


    呂崇岩的劍法本不錯,身手也頗為敏捷,但與江小鶴交戰了二十餘回合,他就敵擋不住了,於是虛晃一劍,越過短牆而逃。


    江小鶴也急忙跳出去,喝道:“假老道!你還能逃命嗎?”


    呂崇岩卻將劍插在背後,攀樹登岩,如一隻猿猴似的往山上去了,並且回頭向下,衝著江小鶴一聲冷笑。江小鶴也急忙向上去追趕。


    另崇岩才爬上山去,江小鶴又從身後一劍劈來,呂崇岩回身迎了一劍,趕緊向嶺上就走,江小鶴又從後麵緊追。


    來到嶺上,呂崇岩忽然又回身狠狠地用劍來砍,江小鶴以劍掠開,斜進一步,伸左手要去點對方的穴道。


    呂崇岩卻閃身掠劍,趕緊回身又跑,江小鶴又在後緊緊追。二人相距不過十餘步,可是江小鶴因為已經疲勞了兩日,腳下又沒穿著鞋,所以一連追過兩道山嶺,也沒追上呂崇岩。


    這時煙霧已漸消,峰前並有隱隱的陽光現出,呂崇岩曳劍急奔,越走越高,看他似是要往展旗峰那邊逃去。江小鶴卻在後麵大聲罵說:“假老道,我要叫你再走過一重山嶺,我就不姓江!”


    呂崇岩卻回首說:“小輩你來!”他急忙又奔,江小鶴更緊緊去追。


    此時已到了一山巒隱蔽之處,忽然呂祟岩藏起來了。


    江小鶴手挺寶劍慢步去搜找,便聽嗡嗡一陣緊急的鍾聲,由四下傳來。江小鶴驚愕得住了腳步,心說:一定是有人在高處看見了我追趕呂崇岩,所以又敲鍾召眾,前來救他。江小鶴便不顧甚麽埋伏,挺劍前進。


    隻見呂祟岩從亂樹之中躥出,又向江小鶴直劈一劍。江小鶴劍如飛蛇,騰步去刺,呂崇岩卻又趕緊跑了。江小鶴又緊追。轉過了這道山巒,前麵就是展旗峰。隻聽那裏的鍾聲更急,並且有許多道士往那山峰跑去,呂崇岩也向那邊急奔。


    江小鶴便罵道:“你跑回老家我也要捉住你,我不懼你們的人多!”


    他二人一奔一追,直往展旗峰。可是這時展旗峰上卻有許多人擁下來了,並且有無數的白光閃閃,那都是寶劍。呂祟岩在前,江小鶴在後,奔上了山嶺,呂崇岩就被一群道士圍住了。


    有人搶過去奪他的寶劍,江小鶴追了下去,就有幾個道士迎上來向他打稽首,急急地說:“不要急躁!老祖師正在上麵與人比劍,比過之後,必有辦法。”


    江小鶴卻很詫異,喘了喘氣,撲向呂崇岩擰劍又刺,卻被幾口寶劍將他的劍攔住,都說:“不要急躁!我們祖師一定按照規矩懲辦他!”


    這時呂崇岩被幾個道士揪住了胳臂。他就如同是就捕的犯人,他麵色蒼白,仰著臉,呼呼地喘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江小鶴還手挺寶劍,怒目瞪著呂崇岩,也喘了一喘氣。


    這時,就聽高處有人叫道:“江盟兄!快些上來!”


    江小鶴一看,隻見是個手提寶劍,白麵年輕的人,原來正是李鳳傑。江小鶴既感詫異,又覺歡喜,提劍上了山。


    隻見這峰上廟前,眾道士各提寶劍規規矩短地排列著,當中卻有兩個人正在比劍,這二人的劍法卻不似他們那樣緊急,完全用的是軟功夫。


    劍舞得很慢,如秋水微波,身軀步驟進得也都很遲緩,似猛獸伺物。但行家用眼一看,便必要驚訝,因為這是真正的功夫,外緩而實急。一動作,一分寸,都是本領,都非下幾十年的苦工夫練不出來的。


    比劍的人,一個是童顏鶴發的本山之主,七大劍仙中的第一位鬱玄清;另一個是短褐芒鞋,直眉瞪眼的啞巴。


    當日李鳳傑安頓了胡二怔之後,隨就向紀廣傑招呼了一聲,說:“紀兄,咱們走吧!”


    紀廣傑又同啞俠打了個手勢,啞巴也頗會意,於是三匹馬就浩浩蕩蕩的,絕塵飛馳而去。紀廣傑內心總忘不了記掛著他的妻子鮑阿鸞,所以他的馬跑得特別快,並不時回頭催促著李鳳傑和啞俠。


    因為有了啞俠同行,他的膽子就大起來了,他知道有了啞俠這個武藝高強的人,已足以敵住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了。何況又多加上一個李鳳傑,不但可以將自己的妻子救出來,而且也可以報上一次到武當山,給楚劍雄及一群道士逼追墮崖之辱。因此,他態度軒昂,驕傲地用力揮鞭驅馬,向著東方急馳而去。


    這裏啞俠和李鳳傑看見紀廣傑這樣興奮,也不示弱,於是三匹快馬,就像三條旱龍似的,飛一般地向著前路直跑去。


    路上行人,看見這種情形,連忙向路旁躲,三人很快地跑,不半天又跑了了許多路。到了將近黃昏的時候,這馬上三人,已然來到穀城縣了。紀廣傑因為心內焦急,及記掛著未知下落的妻子阿鸞,便不顧得天近晚與腹中饑餓,硬著要往武當山闖去。


    李鳳傑見此情形,急忙策馬前去攔阻紀廣傑。但紀廣傑卻狠狠他回身就是一拳向李鳳傑打來說:“怎麽,到這兒來了還怕甚麽?你若怕死就在這兒等吧,待我辦完了事,再回頭找你好了!”


    李鳳傑說:“我並不害怕甚麽,不過現在時候實在不早了,如果貿然闖上山去,恐怕有點不方便,而且咱們現在既然來到這裏,何必要這樣性急呢?連這一點忍耐都辦不到?待咱們打聽清楚了,然後再動手,亦未為晚也!”可是紀廣傑還是叫著要上武當山去。


    此時啞俠也趕了過來,連連擺著手,搖搖頭,口裏“啊啊”的直叫著。


    紀廣傑見啞巴也上前相勸,他就不敢妄動。因為他自己知道,若是沒有啞俠同去,自己貿然一人單獨上武當山去,一定是敵不過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所以他的怒氣又低減了,隻得低下頭無精打采地跟隨李鳳傑和啞俠回到穀城縣來。


    三人便在西關找了店房,牽馬進內。這時天色已然不早了,李鳳傑便吩咐店夥開飯。


    店夥端進飯菜來時,看見他們三人的行李,都佩帶著寶劍,滿臉風塵,便問說:“客官要往何處去啦?”


    李鳳傑說:“我們要上武當山去朝聖。”


    那店夥就麵露驚詫之色,道:“客官你們要是沒有急事的話,可講勿要現在或明天走上武當山。因為昨日在武當山上,正鬧著賊呢!有個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大漢,手裏使著一口寶劍,十分厲害,而且膽量也非常大,竟然與山上的道士鬥起來。觸犯山上清規,連武當山上的七大劍仙,全都給惹怒了,都一致要捉拿他,可是那個大漢卻很厲害,連七大劍仙也沒奈他何。聽說其中一個劍仙,名叫陳劍飛的也給弄傷了。現在山上已然大亂了,若非山上的道士,一概都不許到山上去。”


    李鳳傑忙問:“你可知道那大漢叫甚麽名字嗎?”


    那店夥說:“這個我不知道,聽說叫甚麽鶴。”


    李鳳傑笑說:“謝謝。”


    那店夥就走了出去。


    紀廣傑此時十分著急,狠狠地用拳頭向桌子一撞,怒罵道:“他娘的狗道士,他們又要藉著人多勢眾去欺負一個人,咱們現在非要立即趕上山去不可,把他娘的道士殺絕了,並殺那些甚麽七劍仙才消我心頭怒氣。”說完回身又要去抽寶劍,提著寶劍就要出門,卻被李鳳傑和啞俠兩人拉住。


    啞俠從紀廣傑手裏奪過寶劍來,李鳳傑也趕緊勸解紀廣傑說:“紀兄!不必急成這個樣子,萬事要忍耐點。今天已黑下來,咱們道路又不熱,而且那山路又非常難行,若果咱們貿然上去,恐怕要吃虧的。”


    紀廣傑豎眉頓足說道:“若是要等到明天才上武當山,恐怕江小鶴已然被他們殺死了,我的妻子阿鸞也活不成啦!”


    李鳳傑說:“那你可以放心了,以江兄弟的武藝高強,雖然孤身一人對敵,那些道士也不會沾了光去。而紀兄的妻子阿鸞,更不會被他們殺害,因為武當山是三清聖地,他們一定不敢放肆。”


    當下三人方開始吃飯。晚上就自上床去睡,預備明天一早就往武當山去鬥那士大劍仙去,並且將江小鶴解救出來。


    當晚紀廣傑卻沒有好好地入睡,他恨不得馬上天明,上山尋著江小鶴與阿鸞去。


    這回見了阿鸞,我一定要和她說個明白,問明她是否曾與江小鶴有私,倘若她真的承認跟江小鶴有私的話,我紀廣傑可決不能再受人擺弄,去做那掛名的丈夫了,更不再理他們兩家的事了。他雖然這樣推想,但一想到阿鸞那俊俏的麵龐,心內不覺又記掛著阿鸞的安危。


    紀廣傑不禁咬了咬牙,憤憤地想:這可不行!我龍門俠的孫子,可太丟臉了!怎麽自己的妻子也要轉讓別人?我紀廣傑還有麵目再在江湖上走嗎?


    他又自怨自歎地想:我紀廣傑可也太愚蠢了!當初為甚麽被阿鸞的美色所引,中了鮑振飛的美人計呢?想到這裏,他心中非常難過,便長歎了一聲,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當紀廣傑醒來的時候,啞俠和李鳳傑早已起了床。他便趕緊洗過臉,提著劍走了出去。


    這時李鳳傑已然吩咐了店家,備好了馬匹,和啞俠都騎在馬上等著。


    紀廣傑趕緊上了馬就說:“咱們去吧!”當下三匹馬,又飛馳往武當山上去了。


    此時天色雖然發亮,但是因為天氣惡劣,陰雲密怖,還下著微微的細雨,趕起路來,卻特別難走,走了半天才到武當山下。


    這時,因為沒有太陽,近山的一帶都罩著一層很厚的霧氣,眼前隻見白茫茫的一片,較遠的地方更沒有辦法看得出來,而且雨越來越大了。雖然他們三人都冒著雨要往上走去,但是因為雨水衝到山石上麵,滑潺潺地格外難走,坐下的馬匹走三四千就要失足。


    於是三人都下了馬,尋了一處較靜的地方;把馬匹係在一棵樹上,舍馬步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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