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仞回家的時候,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在孝文麵前背了一段,把孝文喜的偷偷塞了把鬆子給他。家裏三個哥哥互相看看,隻是笑著摸摸弟弟的頭。雪麗麗氣憤的直戳筷子,雪千中臉冷了下來,他長得極像雪裏鬆,此時臉色一變,雪麗麗立刻規矩的把筷子放好,嘴上還是不服的道:“背了幾句有什麽了不起!把他能的。”


    雪裏鬆本來正笑著跟雪裏柏說今年的收成,沒有注意到孩子之間——主要是雪麗麗的爭風,此刻聽到雪麗麗的話,臉也拉了下來。父母弟弟皆在,他不好多訓誡,隻是轉而對孝文道:


    “想來還是不餓,要不怎麽有力氣在那說閑話!那紅薯外麵賣的也挺貴呢,別浪費了。”


    孝文看了眼不省心的閨女,合家就這一個女娃,偏把自己作成人人嫌的。她應了聲:“知道了。”


    小秦氏道:“說兩句怎麽了?會背兩句文章就了不起啊!”


    她倒不是替雪麗麗,隻是聽到人誇是肖氏(美娘)教的,她就不高興。自家姐姐比自己強,她是在娘家就聽慣了的; 這堂妯娌,年輕時一副又白又細又斯文的模樣,自己老被人拉去跟她比。老了老了,種了幾十年地了,她還是身量窈窕,自家老頭子每每偷看那幾眼別以為她沒看到!


    雪裏鬆聽這話更來氣,但對自家老娘他也別無他法。雪裏柏挑嘴道:“俺娘,俺哥管孩子你還插嘴?”


    小秦氏乖覺的看了眼雪山林,見他依然沉默的抽著煙袋,脖子昂起來道:“俺說啥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話俺也知道呢!仞子現在會背兩句文章算什麽?”


    這叫什麽話?這是親奶奶說自家孫子該說的話?


    孝文氣的把盆邊子捏得死緊,見雪千仞已經空了碗,對三個大男孩道:“灶上有熱水,帶仞子洗去。”


    雪麗麗早就安生的做起了鵪鶉,頭縮在那小口小口的咬著紅薯,比哪時都斯文。雪裏柏沒多疼自家小兒子,畢竟從小是嫂子一手帶大的,但再差那也是親兒子,聽老娘這話隻定定看著她幾秒鍾,等四個孩子去洗澡,他冷笑一聲:


    “會背的總比不會背的強,聽說老娘你小時候就不如大姨,現在還不是一樣。”


    說完他就丟下筷子走人,雪裏鬆怔愣了下,雪山林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小秦氏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味來,手往大腿上一拍——雪山林“嗯哼!”


    小秦氏抖了下,嘴裏罵道:“你聽聽!你聽聽這熊小子說的話!這有娘生沒娘……”


    雪山林冷著臉站起來,小秦氏立刻止住了嘴,囁嚅道:“俺……俺帶麗丫頭去洗澡。”


    有效止潑,還得拳頭!孝文嘴角微微翹起,低頭把碗筷洗得幹淨——真清爽!


    有別於雪山林家的氛圍,雪雲雲、雪朵朵、雪小小三個人回家後,真苦惱又興奮的拿著老師新教的幾個字。肖美娘看到也呆了呆:“這字咋都缺胳膊少腿呢?”


    “俺奶,說是簡化了,沒以前筆畫多了。”雪朵朵轉述著老師的話。


    雪丫丫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她都認全了繁體字了,現在又改成簡體,她真辛苦!


    “這啥簡化呀?這能叫字嗎?”


    肖美娘有些接受無能,這認了多少的字說改就改了,祖宗的規矩說變就變了,這算什麽事啊?這新政府屬實讓她不太踏實,好像沒個底線一樣!


    雪丫丫有些理解老太太的不滿,想當初為了那“斜”字、“騎”字,她也憤憤不平過,她甚至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專家,是不是因為專家小時候總是把字弄錯,長大有權威了就惡意更改。


    “俺奶,這不省寫好多筆嘛,您繼續看老字,不就得了!”


    雪丫丫輕輕拍拍肖美娘的背,她站在床上高度剛好:“時代不一樣了嘛,一朝一個規矩。”


    肖美娘不知怎麽的,想到了之前日本人占據時宣揚的日語教學,那是想從文字思想上統治管理,是一種文字基因的改造!對那段記憶的壓抑讓她有些憤懣——雪丫丫道:


    “再說了,都是中國人,總不可能坑自己的下一代的!”


    像一盆冷水,她驀的就清醒過來:是啊,當朝不是侵略者,是自己人!


    雪丫丫不知道奶奶的神情怎麽就突然安定下來,轉臉就看到雪雲雲和雪小小崇拜的看著自己,雪朵朵則是捏了下她的小臉:“你個小家夥,怎麽懂這些的啊!”


    奶奶那表情,他們剛才都嚇到了,從沒有見過。正不知所措間,雪丫丫一句話就讓奶奶回歸了平靜,她真是——隻能羨慕了。


    一開始,她不是沒有嫉妒過這個聰明的妹妹的,不止一次想著,如果自己有小妹的腦子就好了,她發奮學習,想縮短自己與丫丫的差距,可哪裏知道,丫丫比自己還要努力,差距不僅沒有縮短,還越來越大。她有段時間特別自暴自棄,想著既然追不上,那就直接不學了吧。可她看到了雪麗麗,那個跟她同齡但蠢到自己不去學習的人,越來越蠢!尤其是上次抱著小福寶上山的事,她真正是被雪麗麗的蠢給驚呆了!


    雪丫丫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麽,第二天晚上還特地在她麵前道:“二姐,你要是不學習,以後也會像她那樣蠢嗎?”


    雪朵朵當時就怒了,拎著雪丫丫耳朵:“俺能有她蠢!”


    雪小小在一旁起哄道:“還可能更蠢!”


    雪朵朵就清醒了,比自己聰明的雪丫丫還比自己努力,她有什麽資格退縮?


    肖美娘早已回過神來,仔細看了下孫女們摘抄回來的字,點頭道:“確實簡單了許多!”


    雪丫丫笑著摟住她脖子道:“教俺娘就容易了!”


    白秀英正給雪千言擦洗,聞言瞪了她一眼:“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這是嫌棄你娘?”


    “俺娘不醜啊!”雪千言舉手道:“妹妹是說娘以後記字容易了,老省力了呢!”


    一屋子笑了起來,雪山洪在外麵坐著看天上的星星,真是年代不同了啊!他也能多記些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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