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山之上,夜風鳴咽。


    得知要易年和牧雲熙出城,又去了黑骨山脈,鮑鬆立馬臉色陰沉。


    盡管薑易年沒有說過去黑骨山脈所為何事,但鮑鬆還是猜到薑易年是要進山尋找靈藥。


    聖靈軍中靈藥緊缺,前些天暗中跟隨薑易年的眼線回來告訴他,薑易年和牧雲熙進了傷兵營,兩人還救了一名聖靈軍中的少年。


    隻是稍微一想,鮑鬆便知道,薑易年進黑骨山脈,是為了給傷兵營的重傷將士們尋找靈藥。


    想起進城時,前軍主將鄭千碩和左軍主將石鍇因為成梁傷藥分配不均的事,當著自己的麵和成梁爭吵了起來,鮑鬆的心情就有些沉重,若成梁在此事上隻是小動手腳,鄭千碩和石鍇看在自己的麵子上,也不會讓成梁難看。


    想到這裏,鮑鬆從床上緩緩起身,走到洞窟門口,跳望遠方,感受著冷冽的夜風從自己身上劃過,有幾分生疼。


    成梁處理完軍中事務後,回到骨山,看到站在夜風中的鮑鬆,便急急地走了過去。


    “師父,夜寒露重,小心著涼。”說話間,成梁已經進屋拿了一件大出來,輕輕地披到鮑鬆身上。


    鮑鬆沒有回頭,將大氅攏了攏,目露追憶之色,道:“近日我經常感覺身體不支,總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成梁愣了一下,詢問道:“師父可是又想起了薑崖陛下?”


    鮑鬆點頭,又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不僅僅是薑崖陛下,還有國都血戰日,皆時時縈繞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精力越不濟的時候,越會回想起來。”


    國都血戰日,成梁也參與其中,那時候他還是一名少年。即便過去了十多年,成梁依舊記得那刻骨銘心的一幕,他趕到城門的時候,看見父親滿身鮮血倒在師父鮑鬆的懷裏。師父後來對他說,父親為保護薑崖陛下,戰死沙場。


    “那一日,若不是師父出手相救,隻怕徒兒也隨父親而去了。”成梁站在鮑鬆的身後,呼出一口氣,似乎有些感慨,但雙手已悄然握緊。


    成梁此時的目光是冷靜的,甚至蘊藏著一絲冷厲。有些情緒,成梁並不希望師父鮑鬆探知到。


    提到成梁的父親,鮑鬆表情有些複雜,似乎並不願意多談:“你父親,當年是禁衛軍的統領,我也是……很看重的。可惜……可惜啊……”


    鮑鬆暗想,你父親當年一念之差,犯下大錯,但錯在他,不在你。我於戰亂之中將你帶走,十幾年來悉心栽培,教你武功兵法,你現在能文能武,我才逐漸把軍務交由你代理。


    鮑鬆沒有轉頭,繼續說道:“這些年,你成長得很快,已經坐穩了中軍主將之位。我很欣慰啊,我對你的未來有更高的期望啊。”


    成梁暗自揣測,師父突然提及這些是什麽意思?


    鮑鬆收回遠跳的視線,扭頭看向成梁。


    成梁笑著回應:“這是師父教導得好。當年師父救了我,養育我,又收我為弟子,悉心栽培。沒有師父,就沒有現在的成梁。”


    鮑鬆搖了搖頭,道:“你自己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你身為主將,更需將眼光放遠,莫要拘泥於一方池塘,我們聖靈軍不會永遠困守於此,很快,我們就要主動出擊,打敗申玄,中興薑氏皇朝。”


    成梁低下頭,似在聽鮑鬆的教導,卻撤了一下嘴,覺得又是老話重提,效忠要薑氏簡直就是一個笑話,薑氏皇族早已被申玄斬草除根,上一代邪靈皇薑崖八世已死,這一代邪靈皇申玄並未繼承薑崖的稱號。


    “聖靈軍,實質上隻是為反抗申玄殘暴統治而組建的一支軍隊罷了,而這支軍隊,應該是我的!”成梁心中暗道。


    見成梁低著頭,看不清他的麵容,鮑鬆目光中多了一分審視的意味。


    感受到鮑鬆的目光,成梁抬起頭,關心地說道:“師父,進屋去吧,您傷勢未愈,受不得寒。”


    見成梁未提表忠心的話,鮑鬆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轉身進了屋。


    屋內暖和,鮑鬆解下身上的大氅掛在床邊,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成梁細心地給鮑鬆倒了一杯水,見鮑鬆臉色依舊蒼白,關切道:“師父,您這傷需要靜養,過兩天徒兒親自帶人進黑骨山脈一趟,給您多尋些中階靈藥回來,也好調養調養。”


    鮑鬆擺擺手,道:“這舊傷是好不了了,隻能拖著等死了,你也別瞎忙活了,軍中事務都夠你忙了,就別往黑骨山脈跑了。”


    “師父這傷,即便是要天階靈藥,徒兒也要竭盡所能尋來,隻是去趟黑骨山脈而已,要不了多久的。”成梁將手中的水遞給鮑鬆,搬來凳子坐在鮑鬆麵前,一臉嚴肅地說道。


    看成梁一臉嚴肅,鮑鬆隻是笑了一下,自己這徒弟,他還是了解的,並未將其所說的話當真。隻不過,鮑鬆擔心的是,薑易年進了黑骨山脈,成梁也要帶人進去,隻怕不是為自己尋藥那麽簡單。


    “這幾年我傷勢難愈,身體更是每況愈下,有你幫忙打理軍中事務,我很放心。”鮑鬆將話題轉移到了軍中事務上。成梁與原中軍統領失蹤殞命一事有所關聯,鮑鬆自是心生不滿,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在何承武調查清楚之前,他隻能裝作不知,隻對成梁打理軍務一事多加誇讚。


    “這是徒兒的本分。”成梁一臉謙遜,恭敬地道,“徒兒還有許多要學習的地方,師父一定要養好身體。”


    “般若他們最近在軍中表現如何?”將手中水杯放下後,鮑鬆似是無意地問起了般若等人近日在軍中的情況。


    聽到鮑鬆問起般若他們的事,成梁心中一喜,卻麵露難色,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般若與蕭陌兩人在煉丹,倒是另外幾人,一個個行事很是隨心所欲,徒兒……不便約束。”


    成梁的一席話,令鮑鬆微微皺起了眉頭。薑易年他們近日要麽去狩獵,要麽去采藥,沒有如成梁說的那般隨心所欲,成梁如此說話,恐怕還有別的心思在裏麵。


    鮑鬆麵露不滿之色,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隨口道:“哦,那便隨他們去吧。”


    成梁見鮑鬆麵露不喜之色,心中大悅,忙趁熱打鐵道:“他們幾人似乎對徒兒有些誤解,還與前軍、左軍交往過密,我擔心他們被鄭千碩、石鍇哄騙。”


    鮑鬆在心裏冷笑,薑易年六人的行蹤,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林雨寒、唐修崖跟隨聶興的狩獵小隊,進山狩獵去了,薑易年和牧雲熙倒是在軍中逛了一陣,逛到傷兵營還救了一名士兵,甚至還為此事特意進黑骨山脈尋靈藥。可這些到了成梁口中,就變成了到處亂逛,被人哄騙。


    鮑鬆不露聲色,深深地看了成梁一眼,緩緩開口:“唉,我壽元將盡,時日無多。偌大一支聖靈軍,前途未卜。我有意近日將聖靈軍托付於某人。”


    “師父可有屬意之人?”成梁聽到鮑鬆的話,心跳不禁快了半分,但他強壓下心頭的興奮和緊張,小心翼翼地問道。


    “聖靈軍人才眾多,選來選去,倒是有了人選。”鮑鬆注視著成梁,笑道。


    成梁見鮑鬆看著自己,心猛地一跳,想立刻表態,卻又覺得那樣太明顯了,便故作鎮定道:“師父倒是說說,您屬意哪個人?”


    鮑鬆別有深意地反問道:“我呢,倒是想先聽聽你的看法。”


    成梁故作思索了半天,試探著回答:“般若侄女?”


    鮑鬆擺了擺手,笑道:“不行,不行,般若是我外孫女,若是她,那別人豈不是會認為我任人唯親?”


    成梁不願提其他主將,便回道:“古婷主將?她有資曆,有實力,有人脈。”


    鮑鬆又笑道:“古婷是個將才,卻不是帥才,滿腦子都是打架揍人,當年能在“五大邪靈將”中排名第二,也是其他幾人主動讓她的。還有嗎?”


    成梁推薦了兩個人,已經達到目的,自覺已經沒有可以威脅到自己的人選,便故作皺眉狀說道:“師父,我再也猜不到了,還是您告訴我吧。”


    “我選的這人,年輕有為,仁慈大義,有統帥之才,我很是滿意。“說到屬意之人,鮑鬆眼中盛滿了笑意,更是帶上了幾分得意之色。


    聽到鮑鬆這話,成梁麵露喜色,起身來到鮑鬆正麵,跪拜施禮,畢恭畢敬道:“師父請放心,徒兒定當不負所托,帶領聖靈軍與申玄逆賊抗爭到底,光複國都,用畢生保護邪靈族。”


    見成梁這般表態,鮑鬆直接怔住了,眼裏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心想,自己這徒弟,還是太急切了些。


    成梁偷偷抬眼去看鮑鬆,發現他並未答自己的話,而是眼中流露出了失望之色,心中一驚,暗道不好,恐怕他屬意之人並非自己,而自己這般表態可能壞了事,隻是,師父選了誰?石鍇?鄭千碩?難不成是何啟文?


    “薑易年!我想將聖靈軍托付給薑易年!”見成梁偷瞄自己,鮑鬆也不再含糊,直言道。


    這下,輪到成梁愣住了,一臉難以置信。就算鮑鬆說出鄭千碩、石鍇的名字,他都不會覺得意外,可鮑鬆說的這個名字,令他大感意外。


    “薑易年?他?他還是個孩子!不過十五六歲,初來聖靈軍,不熟軍務,到處瞎逛,而且來曆不明。師父,您怎能將聖靈軍交托在這樣一個人手中?”成梁站起身來,據理力爭。


    見弟子成梁對此事很是抵觸,鮑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薑易年,王之唯一擁有者,前任邪靈皇薑崖八世之子,擁有囚牢位麵繼承權的皇子殿下,邪靈族及聖靈軍的正統領袖。”


    鮑鬆的解釋,讓成梁大為震驚。那小子竟然是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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