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三人招式淩厲,你退我進,配合默契,他們一招一式都帶著殺氣,顯然是專業團隊殺手。但是趙重幻卻似一陣綠雲般在他三人犀利的劍陣中穿梭,若江上扁舟悠遊,隨浪起伏,卻始終保持巋然不懼之色。


    玄衣人越殺眉頭越重,原本還竊以為合三人之力對付一個毛頭小子有點勝之不武,不太講江湖道義。如今卻發現這少年步法虛飄,片葉不沾般靈活。他們三人暗暗對視一眼,看來今夜是真遇到高手了,要想領走那人大概不易,不由殺機更甚,招招奪命而來——


    房內阿昭躲在暗格中,屏息聽著外麵呼喝廝殺的動靜,她沒有自保的能力,由來小相公總是會保護好她再出去跟人打架。


    對於小相公的本事,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去形容——


    一來她天生啞子,真也說不出什麽;二來她的小相公也確是非一般人物。


    據說小相公很小便拜了虛門宗的烏有先生為師,學習武藝跟道法,十幾年來,不但武藝精進,性子也愈發逍遙超脫,不拘於世。


    而學武修道之餘,她所有的功夫都拿來研究各類古代秘籍上的奇技淫巧,天文、地理、律曆、占卜、醫學等等簡直無所不涉,連烏有先生都說她是萬中無一的奇女子。


    大抵烏有先生就是覺得自己這徒弟非同尋常,便出了那麽個刁鑽的難題讓小相公解,還說隻要她能躲過十二個月的江湖追殺,便可以回雁雍山繼任虛門宗三門之一綺門的門主之位。


    小相公對於繼任門主之類的俗務全無興致,不過對於可以離開雁雍山出遠門一年倒是歡欣鼓舞。


    因為去年小相公得了一本什麽前朝提刑官編寫的斷案之書,聽犀存說裏麵盡是些開膛破肚、煮肉辨骨的可怕內容,凡人看了都要躲得遠遠的,偏偏小相公看了這書之後如獲至寶,竟直接投考了錢塘縣的衙役,主動跟著捕頭、仵作到處拆驗屍骨,每日樂此不疲。


    當年。


    她年方五歲卻父母雙亡,一人流浪到雁雍山,饑病交加,偏偏在尋找果腹之食時還遇到山中猛獸。正當猛獸要撲向她的絕望恐懼之際,突然天降一支白翎箭,如穿雲雀般嗖地射入猛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之中,猛獸嚎叫吃痛,掙紮著退後三步,龐大的身軀竟轟然倒地,徒餘她瑟瑟發抖地癱坐於地。


    未幾,她懼怕到布滿淚水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蒼灰衣袍的小小少年,朗朗天日、青山巍巍間似從天而降的仙人童子般。


    他雋秀好看的臉上一雙破曉旭陽般的眼睛,微微笑地望著她:“嚇傻啦?放心吧,我的三步倒很管用的!”


    她隻癡癡望著他雖額上一塊青印卻依舊掩不住明俊如水的笑容,“呀呀”想要說些什麽,但惟張張幹裂的唇,一個字也說不出,然後便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從此以後,她便認定了這個小相公。


    而後來知道小相公是小娘子時,她心裏雖然有點失落,但卻越發依賴她了。心中起願這輩子都隻跟著小相公,服侍她,照顧她,萬水千山、刀山火海也不離開。


    這廂阿昭抒情還未完畢,籬落小院中的動靜業已停止。


    就聽依稀呻吟聲中傳來趙重幻輕輕笑言:“你們這些江湖人士忒小氣,我既救了那人,你們謝我是應該的,這下子多傷和氣是不是?”


    “你,你到底給我們射了什麽針?”那個硬氣一點的玄衣人甲摸著脖子痛苦喘息著問。


    “就是魚針而已,對了,還沾了點別人給的說是花林樓買來的寒春醉!哦,”趙重幻坦然自若,袖手旁觀,避了這三人近百招,不過是為觀察三人路數,如今她心中有底,便速戰速決,“家兄給這針取了個好聽的名字,說叫什麽梨花雪煙針!對吧,大哥?哪要那般斯文,實際就是魚針啦!”


    花林樓是江湖第一藥堂,據說不但提供治人的藥,也提供殺人的藥。


    乍聽得“寒春醉”三個字時三人臉色瞬時皆變,她後麵拉拉雜雜一段話他們根本就再沒力氣去聽了。


    寒春醉,是近年來橫空出現在江湖上的一種奇特又邪惡的毒藥。因為過於邪虐而備受江湖極端份子熱愛,早已出現許重金也難求一藥的盛況。


    聽說此藥會令人又麻又癢狂笑不止,然後陷入幻境,眼前出現心中所恨所愛,所有欲望如鬼手掐住中毒者的心智,令人發狂發顛,直到自我毀滅。


    這時倒在旁邊的玄衣人乙真的開始渾身抓撓,嘴裏克製不住也傻笑起來——


    餘下二人恐懼地轉頭望著對方,玄衣人甲拉著另外一人噗通跪在地上:“我等隻是收錢取那人性命,但沒想被他逃脫,生怕無法回去複命才來騷擾少俠!求您大人有大量,賜我等解藥,從此我們等再也不敢在江湖露臉!”


    趙重幻有點苦惱地一抬手點了那個愈發笑得豪邁的玄衣人乙啞穴。畢竟三更半夜的,如此鬼哭狼嚎的笑聲實在可能嚇醒左鄰右舍,她淡淡問道:“你三人是西山三鬼吧?”


    玄衣人一愣,頓時徹底慌亂了——對方連麵都還沒照就通過招式路數瞧出他三人來路,委實非常人也!


    “求求你,少俠饒命!我等再也不敢出現在少俠麵前了!”這二人也不由自主開始抓撓身體,愈加渾身發抖地哀求。


    趙重幻沉沉望著他們覆著麵罩的臉,一聲不響。反正她也不關心他們黑布下的真麵目,橫豎摘了也不認識。她幽邃的眸中落了廊下的燈火,似洗練銀河,一望無際。過了不知多久,她驀地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丟給他們。


    “犀存,把門打開,請三位壯士走吧!”


    犀存眉梢一揚,去開了小院大門。


    領頭玄衣人甲如逢大赦般接瓷瓶,哆嗦著趕緊倒出瓶中的棕色丸藥給其他二人分別服下,也不敢再多言,更不敢去深想在錢塘縣這市井裏巷內怎麽會隱藏著如此一位江湖高手,惟彼此扶持著踉蹌而逃。


    “不送啊,要找人明日去縣衙!”犀存在後麵笑著揚聲道。


    三人哪裏還敢回頭,似怕鬼追般飛也跑了。


    “幾滴癢癢水就怕成這樣,什麽江湖人士啊!”趙重幻看犀存關好院門,倚著廊下幽怨地哀歎道,“攪擾得我沐個浴也不得安生!”


    犀存白她一眼:“您大爺自找的!”


    趙重幻雙手交合作個揖,調笑道:“姐姐,小生這廂有禮了!”


    犀存不理她,自顧自打算繼續回去照顧那個惹來禍端的無名氏。


    她先進去喚了暗閣中的阿昭出來。阿昭見她二人都毫發無傷也不打聽原委,隻趕緊點了廂房內燭火,重又為趙重幻添了熱浴湯。


    不過,顯然今夜並非焚香沐浴的黃道吉日。


    在籬落院門被叩響第五次時,趙重幻的遠山眉皺得可以夾住一隻雲雀,心下道:莫不又是來找那個無名氏的吧?她開始反省自己為何要多管閑事了,決定等一下就讓犀存將那人裹條被子給扔出去。


    那廂犀存業已去應了門。


    片刻,犀存敲響趙重幻的廂房門,然後便進來遞上一個物件。


    趙重幻眉目微凝,接過遞來的物件仔細察看——居然又是一隻烏玉環佩。


    她揚手對著燭火透光而視,碧血流淌般的玉質上雕刻了一隻大漠蒼狼,仰首長嘯,栩栩如生,似遙遠塞外淒厲西風中的一曲悲歌,蒼涼粗獷,冷厲無情。


    趙重幻想到無名氏腰間那塊同樣質地規製的鷹紋環佩,心中驀然一動——


    這烏玉環佩莫非是某種身份的象征?


    “敲門的是兩個高大的男人,雖然穿著褙子常服,但是口音有點怪,麵部輪廓也比較深,不大像江南的人!說他們是做生意的,但是我覺得看上去不像!“犀存掩去嬉皮笑臉認真道,她亦本能察覺出今夜主子救回的那個人大概並非常人。


    趙重幻摩挲了幾下那狼紋環佩,沉吟片刻,緩緩道:“之前為那人療傷時看他手部繭子的位置特別,似常年射箭造成的,我就覺得不一樣,如今看來這群人真有可能是韃人。”


    “想來他們也是循著血跡到這的,特意奉上這烏玉環佩大抵就是為證明身份,“她幽邃的眸子望向犀存略微警惕的臉,”領他們去西廂將人帶走,不要多說什麽,更別提之前那三個刺客之事!“


    雖不知那些刺客出於何種因由刺殺無名氏,但是如果對方是韃人,橫豎刺殺也算不得壞事了。


    犀存點點頭,握住趙重幻遞回的玉佩出去了。


    阿昭一直立在一邊沒有動靜,但神色卻顯出些許緊張。


    趙重幻對她揚揚手,輕笑道:“阿昭別擔心,你還信不過你小相公的本事?“


    阿昭聞言倒真放心地點點頭——這話她信得!


    很快,負手立在窗邊的趙重幻就聽門外有人過往的響動,未幾消失在西廂的那側。


    半盞茶的功夫,那動靜又響起來,直至最後惟餘下院落門扉關閉的吱呀響聲。


    犀存再次回來。


    “怎樣?“趙重幻問。


    犀存眸色凝重:“小相公猜得不錯,果然是韃子!他們帶了彎刀!“她看見他們抬人時袍服下黑凝的彎刀一閃而過。


    趙重幻聽聞此言,沒有言語,隻凝視著晃動如豆的燭火神思渺渺。


    ------題外話------


    諸君安:今晨新手姐姐終於簽約,從此什麽也不做每月需提交至少6萬字稿件,同誌們以後有甚活動都不必召喚我了,我將自己賣給紅袖,得加緊碼字將自己贖回來:)


    ps:幻姑娘發功了,你們看看符不符合想象????。女主名字來源於少年時期所閱讀的席絹第一本成名作的女主,當年覺得“幻”字入名是非常洋氣的呢,如今新手姐姐也洋氣一把。哈哈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笛上春行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枕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枕河並收藏笛上春行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