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茶會終於有人要開始展現終極絕學分茶水丹青。


    樓下正在進行分茶表演的是柳問卿,隻見他姿態淡定地用茶筅將茶湯充分攪拌擊打後茶盞的沫浡似波濤拍岸般凝固在茶湯表麵,一層層,堆積成飛雪無痕。這番點茶的動作教下麵喝彩連連,之前比過的幾位士子點茶的公夫已算不錯,沒料到居然還來了位高手。


    賈子敬也在台上,就見他似乎連自己的點茶都忘記了,隻顧著往柳問卿身邊靠。柳問卿卻渾然不在意般,隻是淡然地做著自己手上的動作。


    他的側麵似青山遠脊,修長的眼睫籠在淡淡的光影落在眼窩下,皮膚白皙如玉,嫣粉的唇色宛如西湖邊桃花的柔軟,身姿纖長,一襲水藍的長袍,襯得他整個人真如畫中仙人般飄逸多姿。


    賈子敬一雙眼都好似那咬盞的沫浡,一動也不動地粘在柳問卿的臉上。


    “衙內可要與柳小相公一起開始分茶的比試嗎?”楊元興殷勤地問。


    賈子敬一邊口中唯唯應著,一邊卻遲遲不願動手。


    座下士子眼中都不由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雜糅著厭惡、惶懼跟同情。有人還彼此對視一下,眼中的惋惜無法隱藏——柳問卿怕是要逃不過這賈衙內的毒手了。


    柳問卿依舊不多言,隻緩緩將那層沫浡緩緩傾倒進飽滿圓月般的茶盤中,那茶沫似流淌的雲,暈在盤中。色如雪堆,凝如凍乳,平靜的盤麵下醞釀的是一場不同凡響的歡喜。


    柳問卿拿出一支茶匙,沾沾一點水,信手如蜻蜓點水般開始在茶麵上輕盈而緩慢地畫出一條弧線,很快,他自如似紙筆相握,流暢的線條越發生動,很快寥寥幾筆,一片霧氣繚繞的山水便呈現於眼前。


    觀者都開始喝彩拍手。


    “這都趕上王摩詰的山水丹青了!”有人不吝嘖嘖稱道


    然後就見柳問卿又信手一塗,山水歸隱,輕輕幾撥,蒼竹奇石驟然浮現,一個老者對弈自娛。


    “妙、妙------”


    “驟雨鬆聲入鼎來,白雲滿碗花徘徊。“有人搖頭晃腦地念道。


    “果然是妙啊!“


    趙重幻眼見一群士子們對著一手分茶絕技的柳問卿那是一臉歡喜、滿眼欽佩,還有賈子敬都恨不能貼在柳問卿身上的醜態,她驀然心裏極為膈應難受。


    這批人是本次舉試的士子,可能未來就是朝廷的棟梁之才,但是大家所追求癡迷的盡都是詩酒香茶這些小藝小道,無人論政,無人關心江水以北的國事陳情,隻享受陶醉於如此靡靡之風,兵魂銷盡國魂空,如何撐得起這大廈巨擎?


    更有如賈子敬之流的五陵紈絝享受著滔天的富貴,卻又肆意欺辱百姓、狎弄權勢,從不在意這樣的權柄得之於何處,也許即使有朝一日大廈若傾,他們依舊可以收拾細軟金銀藏入山水福地,待到改朝換代重新明白於天下。


    自古到今,刀火禍及的士族門閥又有多少,他們不過就是換一朝天子做一朝臣,繼續享受這富貴潑天罷了。


    她又望了眼伯逸之他們沉默安靜的臉。


    她不明白為何他們也來參加這鬥茶會,大抵是為了來一睹大宋士子的風采,可是他們心底對這樣的士子到底抱著怎樣的看法卻不言而喻了。


    昨夜伯逸之的話她依舊曆曆在目——


    為民!


    這二字居然出自一個韃人貴族之口,多麽諷刺,卻又多麽自然,隻是他為他的民罷了。


    錢韶予睜大眼睛望著下麵一派光風霽月的柳問卿,眼神中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一閃而逝。


    人們正歡呼喝彩中,被賈子敬左右圍繞著的柳問卿突然手下動作一歪,原來一幅春花秋月就霎時被失手成一團模糊——


    大家剛要吃驚地可惜,卻見柳問卿似全身莫名其妙地劇烈顫抖起來,本就纖細的身姿此刻遽然若狂風卷席,秋葉般晃動著,一旁貼近的賈子敬一愣,趕忙下意識地便伸手要去扶,而這瞬間他身邊也衝過來另一個人。


    那人正是柳問卿的同伴,他一把推開賈子敬的“魔爪“,一下子攬住柳問卿,大聲焦急地叫嚷:”我相公突發惡疾,快請大夫——“


    ------題外話------


    諸君安:其實分茶極為相似於現在咖啡的拉花,據說日本人繼承得很好,中國反倒丟失了這個技藝,後來前些年有茶專家特意研究學習,重新開始傳播這項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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