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令人詫異的變故教所有人都呆掉了,皆瞋目結舌地望著台上已然一團混亂叫嚷的幾個人。


    楊元興一看那柳問卿前一秒還風度翩翩似謫仙下凡,這一秒卻忽然臉色蒼白,全身劇顫,好似被人一老拳擊中要害,甚至口角還有口涎開始流出,發出呼嚕呼嚕粗喘的聲音,神智也似乎一下子模糊起來。這番變故嚇得他頓時也高叫夥計:“快,阿乙,快去請朱大夫——快去——“


    叫阿乙的夥計哐當丟下手中端茶的托盤,扒著觀茶的人群往外擠。


    這時就見一個灰色的影子自二樓霍地翻欄而下落在慌亂的人群前,赫然是適才還在與錢韶予談話的趙重幻。


    樓上還發著呆的隗槐一見如此,趕忙也衝下樓,擠過人群來到台前。


    “他是癲疾發作,快將他放在地上,側麵而臥!“趙重幻蹙眉俯身指示道,一轉頭見隗槐在,厲聲吩咐道,”隗槐,給我一把茶匙!“


    隗槐四周一尋,抓過一根茶匙遞上去。


    趙重幻一拽過茶匙就往柳問卿口中一橫,也刹時擋住了對方喉口嗚嚕嗚嚕的可怕呻吟。湊近的瞬間,趙重幻隱約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這香氣似乎在哪裏聞到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旁邊人見她如此不由一懵。


    “防止他咬掉自己的舌頭!“楊元興見多識廣立刻理解。


    賈子敬見趙重幻如此動作也不禁歡喜:“小差役,你真是我的福星!幸虧每次你都在!“


    趙重幻沒理會衙內大爺的小激動,隻是迅速從袖中掏出一隻布卷,打開後大家才發現是一排整齊有序的銀針,她拿了針湊近立刻在柳問卿的大椎、百會等穴位下針,手勢嫻熟而敏捷,顯然並非臨時起意。


    一直都微笑地看著前麵的白知言見此情形眸色一閃,心裏越發堅定趙重幻的身份,而眼底也不由泛過一絲驚奇,心道:“烏有老道這個女徒弟倒是有點意思!“


    角落裏的廉善甫亦緊緊盯著前麵趙重幻的動作,目光中不由生出詫異,他回頭對伯逸之道:“這趙家兄弟都擅醫術嗎?“


    伯逸之遠遠望著,神色沉凝,唇角倒慢慢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突然有點明白那晚去趙家送禮,趙家兄長在接禮物時看向趙重幻那征詢似的眼神——原來趙家真正擅醫術的大抵不是兄長,而是這位心思睿智、武功高強的趙家小弟。


    頃刻,全無意識的柳問卿全身抽搐的症狀就漸漸減輕,而神智似也慢慢清醒過來。


    他的同伴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斯文男子,喜憂參半地低低喚道:“小相公,你好點了嗎?“


    柳問卿原本俊美的臉龐一片蒼白,在同伴的聲音中纖長濃密的眼睫微微顫動,依稀要轉醒過的樣子。


    賈子敬眼中也藏不住欣喜,一把拉住趙重幻道:“柳兄這是好轉了吧?“


    趙重幻不言,隻是輕輕握住柳問卿的手腕,靜靜探著後者脈搏,然後又察顏觀色一番,問旁邊柳問卿的同伴:“你家小相公以前可發作過癲疾?“


    斯文男子搖搖頭:“以前未曾有過!“


    趙重幻還待說點什麽,就聽有人叫道:“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隻見夥計拉著一個中年瘦大夫拎著醫箱跑進來。


    大夫被夥計催命般跑得氣喘籲籲,進了茶坊便急忙問:“病人在哪?在哪?”


    “朱大夫,這裏,這裏!”楊元興高叫道。


    朱大夫趕過去,一看有個俊美的年輕相公半臥在地,另一個麵貌不佳的年輕人在給他拔去針灸的銀針,不由好奇:“你們這不是有大夫嗎?”


    隗槐又見識了一項趙重幻的本事,雖然心裏有點鬱悶後者瞞著他會醫術的秘密,但還是忍不住驕傲道:“我們重幻不但擅長驗屍,治活人也是有本事的!”


    周圍士子們一聽此言都不由吸一口氣:“原來是個仵作!”


    “仵作也敢給人看病?”


    “這不是拿人性命開玩笑嗎?”


    ------


    賈子敬聽大家議論紛紛,不禁眼一橫:“你們嚷嚷什麽!有本事你們來給柳相公看病呢!一個個就知道大呼小叫!”


    白知言挑挑眉,這衙內倒是對趙重幻頗有好感呢。


    “我看他用針的手法嫻熟,不像是隨便出頭誤人性命的莽撞之人!”廉善甫看得明白。


    伯逸之微微蹙眉,隻盯著趙重幻不語。


    那些話對趙重幻而言不過就是耳如過風,她眉眼不動,隻是淡淡收回自己的銀針,起身斂袖讓在一邊:“在下小時候學過一點針灸之術的皮毛,適才事急從權,”說著對著柳問卿的同伴行了個禮,“冒犯柳相公了!”


    那同伴搖搖頭,示意不必介懷。


    朱大夫也看明白情況,便不好再多說,趕緊給柳問卿問診,一番望聞問切下來,瘦大夫皺巴巴的臉倒顯出一番嘖嘖稱奇的神色來,回頭看了看趙重幻頗有意味道:“這位小相公的針灸之術看來絕不是皮毛而已!”


    趙重幻牽牽唇,不多話。


    士子們看大夫的神色,顯然趙重幻的施針是有成效的,便也有十分好奇起來。


    有人還認真打量了著趙重幻,可惜實在是覺得此人一張臉不登大雅之堂,還是瞅著似巍巍玉山傾的柳問卿的美貌更教人心曠神怡。


    很快,因為趙重幻施針的及時有效,朱大夫直接便開了藥方讓去抓藥了。而柳問卿的神色似也在好轉,大家便一顆心都放了下來。


    一場鬥茶會都還沒徹底分出個勝負,被柳問卿突發的狀況給攪擾得都沒了興致。其實主要是賈子敬沒了興致,將自己帶來的珍玩草草都送給了柳問卿,便走了。


    真的就走了。


    士子們見此情形,都不由麵麵相覷,眼裏都是替柳問卿逃過一劫的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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