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經曆馬殷建國之艱難,加之與南漢的幾度來回戰役,國局已是趨於穩定。當政的馬希範可能比不上他老子多麽的雄韜偉略,但至少可以穩定南楚當下局勢,作為南方十大強國之一,南楚鼎立於此建都長沙,倒是鮮少有人故犯邊境。


    而李四月一病數月之久,一直臥床不起,期間雖醒過幾次卻也隻是昏昏沉沉,看事物迷迷蒙蒙,連聲音有時候都聽不真切。


    她隻模糊能感覺總有人握著她的手,在她耳邊輕喃細語,有時能見著那個輪廓,高挑寬大是個男子,她的嘴會蠕動兩下,但終究是無力;有時又能聽到小安的聲音,一開始急不可耐,後來是無法的哀歎。


    但這種所謂的清醒時候極少,最多的時間她還是昏迷著,甚至處在不斷的惡夢裏。


    小安從院子裏摘了不少花進屋插瓶,初夏還不算特別的熱,空氣裏暖融融百花爭豔,隨便伸手就能從院裏采一大把各種各樣的花,而她每天都會把李四月房間裏的花換上一遍。


    進屋時,周豐翼正坐在床邊一如既往的握著李四月的手,輕聲細語的陪她說著話:“我今天讓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糕點,我記得以前在萬花樓,每次跟姓徐的去,你的桌子上總有這一道糕點的,你定是愛吃的吧。”


    小安默無聲息的行了一禮,便走到梳妝台前插她的花了。對於這位將軍她從一開始的疑惑也變得釋然了,初初來此,周豐翼幾乎每天都要在這屋裏大發一次雷霆,不為其他就因為大夫看不好李四月的病。


    連禦醫都請過好幾次,李四月的病仍是難見起色,周豐翼摔杯子砸花瓶,毀了多少珍玩奇物,每次都是同一句話:“治不好她,本將軍就摘了你們的腦袋。”


    所有來給李四月看病的大夫無不是戰戰兢兢,但漸漸的,周豐翼似乎也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李四月外傷內病,身弱體微,隻能慢慢調養,別無他法。所以後來他隻要有空,下了朝便日日到這床前來陪她說話。


    也不管李四月是不是能聽到吧,總之他日複一日從未間斷,大多都是談的一些有關以前萬花樓的事情,小安倒是慢慢的了解到了一些內情,比如周豐翼跟李四月是在萬花樓認識的,還定過情,雖然小安很驚訝,但也不好直接問周豐翼本人啊。


    到底她也隻是一個丫頭。


    不過雖然很驚訝,但小安也很佩服,堂堂一個將軍能為李四月做到這個地步,算是極不錯的了,換了別人,隻怕早就受不了了。


    特別是……


    “應平,應平……”


    怕什麽來什麽,小安正這麽想著呢。李四月神智不清,常常夢囈亂語,可叫的無不是顧應平的名字,情深似海由此可見,但是小安知道周豐翼也對李四月有意思,聽到這些他能好受?


    李四月似乎是又做惡夢了,不斷的掙紮著身體,嘴裏念念有詞:“應平,不要走,我們說好的,說好的……”


    周豐翼坐在床邊像是麻木了一般,麵上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隻是默然盯著李四月,不過小安看不見他眼底那幽深黑潭泛起的漣漪。


    “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無轉移……”她緊緊握住周豐翼的手,“應平,我愛你,應平……”


    “姑娘,姑娘?”小安忙走過去輕撫著李四月額頭,“你做惡夢了,姑娘,快醒醒。”


    周豐翼站起身,隻道:“好好照顧她。”然後便離開了。


    小安吐了吐舌頭,說實話周豐翼給她的感覺有些陰沉,雖不是董璋的霸道無恥不講理,但也不是顧應平那般平和溫柔有氣質,他是屬於那種隨時會爆發,但又讓你摸不著他到底怎麽爆發的品性。


    好幾次小安都以為周豐翼聽到這些話要生氣了,又要大怒罵人了,然而,除了第一次聽到這些話時他驚訝過,質問過夢中的李四月,就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明明眼神那麽陰騭,明明就是不開心了。


    周豐翼問過很多關於李四月的事情,幾乎事無巨細把在董璋處的過往小安都對他講過一遍,但偏生關於李四月和顧應平的事情小安雖知道結果,卻對過程知之甚少,周豐翼在意非常,讓她仔細想再仔細想,她也是搜腸刮肚把知道的全都吐出來了。


    但周豐翼顯然是不滿意的。


    小安也曾問過周豐翼,為什麽要把李四月帶到這兒來,李四月養好傷後會不會讓她去找顧應平。


    周豐翼當時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年神看著小安,反問:“你說呢?”


    小安被他看得是毛骨悚然,混身一震。自那以後她再也不敢問半句相關此事的問題了,用周豐翼的話來說就是:“你隻管照顧好你家姑娘,不該管的就別管。”


    是啊,做為一個丫頭,她又管得了什麽呢?


    周豐翼離開李四月所住的蘭芝院,回到前院書房,陰沉著一張臉推開門,本想找本書看疏散一下心情,卻見封檀隨後而來。


    “有事?”他問。


    “門房遞了張帖子進來。”封檀道,“說是有故人相約。”


    “這種事管家不知道處理嗎,什麽時候輪到你了。”


    “我這不是正好過來嘛,遇著了,自然就幫忙帶過來了。”封檀笑道。


    “你最近跑我這兒跑得挺勤啊。”周豐翼眯了眯眼,特別是愛跟那個小安來往。


    封檀摸了摸後腦勺,笑了:“哪有啊。”


    周豐翼也懶得管他,打開帖字,熟悉的字跡撲麵而來,他腳下一個踩空差點摔倒,封檀忙扶住他:“怎麽了?”


    周豐翼的手抖了一下,合上帖子道:“顧應平來南楚了。”


    “好事啊。”封檀笑道,“若是皇上知道的話,一定會設法留住他。真是奇怪他最後竟然沒留在後蜀!”


    周豐翼朝他別了別眼,封檀這才想到了什麽忙低下了頭,照著這局勢,周豐翼怕是不會留顧應平在此。


    “他約我明日午時在聚仙樓見麵,並指名隻見我一人,不想受其他打擾。”周豐翼繼續道。


    封檀也不傻自然能聽出弦外之音:“看來,他自己似乎也不太想留在南楚啊,那他來此是為什麽呢?”


    是啊,明明是後蜀大功臣,富貴榮華唾手可得,他沒要;來這南楚,明知皇上求賢惹渴,他也表明態度不留南楚,隻見舊識。


    為什麽呢?!周豐翼的耳邊似又響起李四月那些夢囈之語,他緊了緊手中拜帖,咬著牙低語:“休想,誰都休想。”


    他什麽都可以出讓,甚至包括這一身功名,可是他絕不會讓出李四月的。


    “那……將軍要去見他嗎?”封檀問。


    周豐翼漸鬆了口氣,道:“我與他算是並肩戰鬥過的朋友,又無過結,何以不見?”


    傍晚,周豐翼喝完他的二姨娘李荃送來的參湯,原就該睡下了。可是他卻怎麽也睡不著,在屋裏來回徘徊,說不出的心慌難受。


    這時麗姬又搖擺著身姿送了夜宵過來,進門便笑得花枝亂顫:“將軍,你都忙了一天,這麽晚還沒休息一定餓了吧,妾身準備了些吃的……”


    “我吃不下。”麗姬的話還沒說完呢,周豐翼就堵了回去,“你們能不能別一天天往我屋裏送吃的用的穿的,我缺嗎?”


    麗姬一時臉白尷尬的立在當下,是啊,他是不缺,可是她們缺啊,將軍府後院一共三妾,二姨娘李荃,三姨娘羅蓮心都是周豐翼做了將軍後別人送的,麗姬是從蜀國帶回來的,都算他名正言順上的女人。


    然則周豐翼這些日子清心寡欲得很,哪個妾都不肯接近,隻守在蘭芝院那個不知死活的植物人身邊,若不是周豐翼嚴令不許別人進入,麗姬是幾度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神仙人物,把她們將軍迷成這般模樣。


    “行了,我正煩著呢,你先回去吧。”周豐翼也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了,便又軟了聲音,“你跟荃兒都該學著點蓮心,沒事安靜些,別老找我。”


    這時齊管家躬身進來:“將軍,你今晚還是一個人睡嗎?”


    麗姬一臉期待的看向周豐翼,聲音輕柔道:“將軍,不如讓妾身留下伺候吧,你這麽長時間沒人伺候左右,我們姐妹都很擔心啊。”


    周豐翼捏著鼻頭一臉難過的樣子,他腦海裏還想著白天李四月念叨顧應平的模樣。


    麗姬朝齊管家使了個眼色,齊管家平日裏沒少受麗姬好處,自然要幫腔,忙又道:“將軍,雖然後院之事沒什麽打緊,可還是容易傳出去,您自己沒心情是一回事,可別人聽人指不定說將軍您……出問題了呢,這可有損將軍威名啊。”


    “不打仗的時候大家就都關心這些莫名奇妙的事嗎?”周豐翼挑眉,看向齊管家。


    齊管家也是一臉為難樣,麗姬坐到周豐翼身旁給他捏著肩膀:“哎呀我的好將軍,我知道你擔心蘭芝院裏那位妹妹,可擔心也無濟於事啊,將軍自己也要注重身體才行啊。”


    周豐翼伸手把麗姬抱進懷裏,也許他是該放鬆一下,不能日日一直這麽提著一顆心卻隻聽她嘴裏念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麗姬心喜若狂倒了過去,齊管家也識趣的離開,可一轉身卻迎麵撞上衝進來的小安,他皺眉:“怎麽走路的,驚擾了主子拿你是問。”


    “將,將軍。”小安也顧不得許多,語無倫次的朝周豐翼道,“姑娘她,她醒了。”


    周豐翼一怔:“醒了?”


    “嗯。”小安用力點頭,“她這回是真的清醒了,直說想喝粥呢。”


    周豐翼大喜過望,拋下懷中的麗姬,起身便隨小安去了,邊走邊吩咐:“齊管家,立刻讓廚房準備吃食,粥,她要喝粥。”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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