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天氣還有些悶熱,早上小安抱了一捧剛從園子裏剪下的鮮花進屋插瓶,李四月拿著書還在窗下看著。


    小安道:“聽說昨晚麗姬又鬧騰了,折騰了小半個月說她肚子疼,昨晚總算是把將軍給感動了,去看了她。”


    李四月嗯了一聲。


    “不過將軍隻在她那兒待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又回青山閣了。”小安捂嘴輕笑,“唉,要說這府裏的日子風清雲淡的,她偶爾這麽鬧一下倒挺有趣味的,是不是夫人。”


    李四月從書裏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今天打扮得這麽精神,封檀要來府上嗎?”


    小安囧了個囧,哈哈了兩聲:“哎呀,他不來就不興我打扮了,人家也是十五六的小姑娘嘛。”


    “是啊,我都快忘了,你今年十六了吧。”


    小安點頭,一臉期待的看著她,李四月卻搖頭:“等十八再嫁不遲,我還想多留你兩年呢。”


    小安嘿嘿直笑:“哎呀夫人,我沒那個意思,我不嫁,我要一輩子伺候你,跟著你。”


    李四月忍不住好笑:“行啊,改明兒我就讓豐翼跟封檀直說了你這話,也別耽誤人家大好青年,你說是不是。”


    小安臉色一僵,卻是無話了。


    李四月放下手中的書,又道:“我倒是一直忘了問你,你和封檀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竟將我瞞得滴水不漏。”


    小安扭捏的侍弄著麵前那瓶花,似笑而非的看著李四月,李四月瞪著她,她這才斷斷續續地道:“就是,就是你知道的從東川來南楚的時候,一路上都是他護送的,雖然說他明麵上是護送麗姬,但對我卻是極好,處處小心伺候,全不把我當個下人來看的......”


    李四月怔然,道:“原來那時候你們就......”


    小安低頭,不語。


    李四月歎了口氣,如此說來小安與封檀豈不已有差不多兩年之久的感情,她苦笑了下:“算了,隻要他對你好,你開心,就行了。”


    “夫人......”


    “好了,我也就隻是想問問經過緣由並無其他意思,你知道的,我待你如妹妹,我真心實意希望你能過得好,自然不想你輕意許了他人。”


    “你們在說什麽?”周豐翼背著雙手行來,滿麵春風。


    李四月笑了:“沒說什麽,你今天這麽早就下衙了?”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沒什麽打緊也用不著我出麵,所以就回來了。”周豐翼坐到桌旁,“吩咐下去,今天中午我在蘭芝院吃飯。”


    小安嘻笑著應聲去了,李四月看他笑得這麽開心便問:“是有什麽喜事嗎?”


    “沒有啊,就是天天回來能見著你,我就開心啊。”周豐翼笑道。


    李四月也跟著笑了笑,又道:“對了豐翼,我,我想寫一本書就當打發打發時間好了。”


    “書?”


    “嗯,之前你出征我聽明雅講了很多很多戰場上的事情,你知道的以前在東川......”記憶裏出現一道人影,她雖然愣了一下還是說了下去,“我也隨軍了很長一段時間,再加上這段時間你不是也經常跟我講你行軍打仗的事嘛。我就想著反正我閑著也是無事,不如看些書寫點自己的感想,就算是無用但至少可以打發一下時間啊。”


    “好事啊。”對於這種能轉移注意力,並讓她潛心靜氣的事情周豐翼是舉雙手讚同的,“我支持你,每每我們說到那些事我覺得你都總能有一些獨到見解,心智謀略不輸那些謀士幕僚,你需要些什麽書或是材料隻需告訴我一聲,我定幫你弄到手。”


    “真的。”李四月還怕他會笑話自己,但沒想到他如此認真的表示同意,一時激動的拉住他,“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用心的。”


    周豐翼反手握著她的手笑道:“你那麽聰明一定能成功的。”


    自此後李四月便幾乎整天整夜的泡在書房裏,偶爾還會讓周豐翼從外頭帶一些書回來,後來李四月竟主動要求周豐翼帶她去校場,去軍營,二人出雙入對,形影不離。


    八月十四,中秋前夕。


    李四月難得停下手中寫書的工程,決定親手做月餅送給周豐翼,算是答謝他這段時間一直幫助自己,就算是被士兵背後笑話他怕妻也無所謂,還是會帶著她去軍營走走轉轉。


    羅心蓮從謝成逸他們走後就一直沉寂,在府裏似個透明人一般,若非每日的晨昏省晨隻怕她都不會出蘭芳院的門。但雖是如此,她卻是耳聽八方,眼觀四路的,聽說李四月要親自做月餅,她覺得這是個機會。


    月餅送到青山閣周豐翼的桌上時,他一臉驚喜:“真是她親手做的?”


    小安放下月餅撅了下嘴:“將軍這話可真有意思,自然是我們夫人親手做的,你若是不喜歡吃,那我端回去好了。”


    周豐翼打開她伸回來的手:“我隻是還從未吃過她親手做的東西,一時有點新奇而已,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李四月累了一整天,泡了個舒服的澡打算今晚再看一小時書就早一點睡覺。活動著肩肘進到臥房,一眼卻瞧見了梳妝台上那支梨花簪子,她目光凝在上頭突然空洞了一大片。


    這支簪子她有一段時間沒戴過了,一直放在匣子子,大概是今天小安打掃梳妝台才把它拿出來的吧。她拿起那支簪子隻覺得心裏某處地方仍然在嘶吼著,在流血,在尖囂。舊物仍在,眼前卻已物是人非。


    回想她剛醒來時,那樣急迫的渴望著離開,可如今她已習慣了這裏的一切,再不曾想過離開。顧應平,是多麽遙不可及的一個人,多麽熟悉又顯得陌生的三個字,卻能這樣分明的刺痛她的心。


    宋青玉說得對,她有什麽道理堅持,周豐翼還待她不夠好嗎?轉眼就是兩年了,兩年......


    “夫人。”小安像隻雀兒一般躍進屋來,見她手中拿著那支簪,怔了片刻,跟著上前一把奪過那簪子,“都怪我連個妝台也收拾不好,我這就收起來,免得夫人看了心煩。”


    李四月原以為學著羅心蓮找些事來做,看書寫字,淡忘過去,接受周豐翼,然後真心跟他過日子,一切定會順利無比。可是原來隻要一看到與那人有關的半點東西,回憶都能折磨得她透不過氣。


    愛過的人不會遺忘,隻是一時不願去想罷了。


    她從小安手中拿過那簪子,苦笑道:“收拾幹淨了又如何呢,存在的依然會存在。”


    她不知道周豐翼看到月餅歡天喜地的跑來了蘭芝院,他端著那盤子月餅打算要跟她一起吃,不曾想在門口卻見她在黯然神傷。


    “往日情懷化作酒,換我餘生長醉不複憂。”她握著那簪子苦笑著念叨,“小安,你說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孟玉琪能照顧得好他嗎,他們會不會已經有孩子了......”


    “夫人,你別再想了。”小安勸道,“要是將軍看到了又該生氣了。”


    “他是該生我的氣,我做不好他的夫人,我真的做不好。”李四月歎喟,“那夜離開的時候我跟應平說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我們都不該變心的,可是為什麽......”


    周豐翼聽不下去了,轉身便走,原來這麽久了,她還是無法淡忘,顧應平就像融進她身體裏的血液與之合二為一,任他如何努力也分之不開。


    他心潮起伏不定,可走到蘭芝院的門口又停下了腳步,他不甘心,為何自己付出全部什麽都沒得到,顧應平卻可以得到一切。


    轉身他又急步折回屋去,李四月拿著那簪子紅了眼眶,見周豐翼一臉怒氣行來,她怔住了,站起身本能的想將手中簪子藏起來。


    但周豐翼腳步不住,直直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嚨,伸手就奪了她手中簪子。小安反應不及,慌了神:“將軍,不要。”


    簪子尖直直逼著李四月如花似玉的麵龐,燭光下周豐翼的神色顯得如修羅一般恐怖。李四月知道周豐翼生氣的時候一向可怕,他幾次在她麵前失態皆是如此,隻是許久未見他這般了,李四月不由得混身打了個冷顫。


    “你知道什麽叫愛嗎?”他聲音如鬼魅一般幽幽自喉嚨發出,裏麵的盛怒毫不掩飾。


    小安立在一旁手足無措。


    簪子在李四月臉上輕輕劃過,隻要他再稍微用力一點點就能立刻刺破她如雞蛋一般吹彈可破的肌膚,並留下永久傷痕。


    “我現在就把你劃個滿臉,就算你永遠都變得這樣醜陋。”他聲音微微沙啞,李四月不確定是不是藏著淚意,“我還是會永遠對你不離不棄,這才是愛,這才是你知不知道。”


    最一句他是吼出來的,隨即將她推倒在地,簪子被他信手一扔不知扔去了屋中哪個旮旯。小安衝過來扶住李四月,卻不敢多言。


    李四月也沒有說話,隻坐在地上低垂著頭。


    周豐翼呼了兩口氣:“李四月,到底是哪裏不對?你非要想著他,非要去企及一個不可能的人,我到底要說多少遍,我在你麵前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始終視而不見。”


    “將軍......”突然,齊管家慌天火地的衝了進來,未瞧得屋中氣氛不對,隻道,“不好了,四姨娘中毒了。”


    “我沒空陪她玩。”周豐翼大喝了一聲。


    “不是,是真的,大夫已經趕過去了,據下人說是吃了夫人送去的月餅中的毒。”


    周豐翼怔了一下,李四月猛然抬頭,也是驚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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