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漏雨,寒風乍起,滿地濕零零的枯黃落葉,東一堆西一堆,滿園花敗葉垂,一片頹景。濕,暗,潮,陰。像極了顧應平現在的心情。


    雨一直未停,他就這麽坐在院子裏那濕透的石凳上,冰涼徹骨而來。葛一春舉著傘立在他身旁,不住的勸:“爺,夜這麽深了,回屋吧。”


    顧應平從周豐翼那邊回來到現在滴水未進,顆米未沾,也一直不肯開口說話,像個要不到糖性子發倔的小孩子,就這麽坐在濕淋淋的雨裏,誰也不看,誰也不理。


    他失去了什麽?他心痛什麽?顧應平雙眼望著漆黑的虛空裏,一抹冷笑在嘴邊溢起,他應該提著刀去殺了周豐翼,然後把李四月搶回來,這才是他現在該做的事,可是他做不出來。因為他是顧應平,顧應平永遠不會那麽做的。


    他又想起多年前李四月利用孟玉琪逃跑的事,他看向葛一春:“去拿酒來。”


    “不。”葛一春斷然拒絕,“爺,你回屋洗個澡,睡吧。”


    “......”


    “爺,我求你了,周豐翼欺騙你,李四月背叛你,他們都是對不起你的人,你不應該為了他們那種人傷心難過。”


    顧應平卻隻是笑了笑,他看著葛一春道:“一春,當年四月逃跑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了,其實葛一春對李四月徹底的改變態度,不再對她抱有成見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葛一春低了低頭:“那麽久遠的事情了,還提來幹嘛?”


    “我和她的性格有一點很相似,那就是我們都是心軟之人,做不來斷絕狠事。”


    “爺......”


    顧應平站起身,道:“她有她的苦衷......”


    “爺?”葛一春打斷他的話,“你現在應該對她死心,什麽苦衷不苦衷,這世上哪來那麽多的苦衷,你不是沒看到她有多......”


    “一春,我與她之間不需要說這些。”


    難道眼見為實也不信嗎?葛一春歎了口氣,顧應平分明還愛著那個女人,深深的放不下,而且見到她之後更放不下了。


    葛一春忙又道:“爺,你可是答應了我,回去之後要跟夫人好好過日子的,你不能食言。”


    顧應平看著他,卻道:“記住,僅此一次,以後不許再瞞我任何事,不然你就離開我。”


    葛一春:“......”


    “去打聽一下,明天她出門嗎?”


    “爺,你要幹什麽,你答應了周國公不會見她的。”


    “我沒答應他。”顧應平卻冷哼,“不過你說得對,貿然出現會嚇到她,我應該緩緩來,不能嚇到她。”


    “爺......”這個局栽進去,他再也出不來了。葛一春知道他說什麽也沒用了。


    ......


    大會到後期周豐翼幾乎是能不參加便不參加,成日裏陪在李四月身邊不是去爬山就是去摸魚。


    但是周豐翼沒有再見過顧應平,而顧應平也沒有再來找過他,兩人間似乎就這麽突然斷了所有聯係,哪怕偶然一次在大會上見到,也不過一個對視匆匆別開眼去。


    顧應平那夜在雨裏似乎想通了很多事,而讓他想通一切的支柱是他無論如何都始終相信,相信李四月還愛著他。他讓葛一春留心她的行動,得知今天她獨自一人上了街,便也丟下手頭所有的事情,上街去了。


    林姒清來找顧應平時也隻瞧見一個匆匆背影,連招呼也沒跟她打一個。她隻能拉住葛一春問:“侯爺這是要去哪兒?”


    “還能是哪兒,天捅破了。”葛一春沒氣的回了一句,也趕緊跟上去上了。


    天捅破了?!難道顧應平已知道那位周夫人的身份。她咬了咬牙,這幾日她一直忙著調查這位周夫人想在知己知彼之後再去見她,這樣勝算才會大一些,可沒想到顧應平已經知道了。若讓二人重逢,還有她的戲嗎?


    昨日她的人才查到李四月在南唐有一個好友,是公主府那位謝駙馬的通房侍妾,看來她得加緊腳步了,轉身,她打算今天先想法子探探宋青玉的口風。


    李四月從衣料鋪裏出來買了一堆的布匹,大概是逛得累了便到一旁的茶寮裏坐下,店家給她端了茶水上來,她喝了兩口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淡然一笑,周豐翼陪了她數日也漸漸驅散了她心中那一團陰霾。


    這時,卻見一江湖浪子模樣的人物打馬行來,一身黑裝還戴了個黑簾鬥篷,除了從身形知道是個男子外,根本一點看不出其麵容。這人下得馬來便徑直坐到了她這張桌邊,正與她麵對麵,李四月微微怔愣了一下,微側了下身子。


    眼見著那二人坐到一張桌上,不遠處暗暗觀望的葛一春心如火焚,他不知道顧應平這樣做的目的,但他就是急得要命。


    他也要了一壺茶,聲音略帶著幾分沙啞之感。李四月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因為她總感覺那鬥篷下的一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看,她正欲起身離開,卻聽對麵那人道:“夫人買這麽多布匹卻都是顏色略深的,可是給你夫君所買?”


    李四月看向他,他低著頭一個勁兒的喝著茶,李四月點頭:“是啊。”


    “看來你們很是夫妻情深啊。”


    “那是自然。”這回說話的是一旁幫忙拿東西的丫頭,她笑道,“周夫人與周國公是奴婢見過的最最鶼鰈情深的一對夫妻了,二人從未拌過口角紅過臉,是真正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呢。”


    李四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隻道:“嗯,我,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見她起身要走,顧應平又道:“夫人麵色紅潤,眉眼略深,可能最近會遇著舊人吧,可否......借手一看。”


    “你會看相?”李四月瞅了他一眼。


    顧應平笑了笑,隻道:“且聽我說得對與不對。”


    李四月點了下頭,似乎有兩分興趣。他才繼續說道:“夫人固然對你夫君極好,但內心裏卻還藏著另一個人,若是我看得不錯,你很快就能跟他見麵了。”


    李四月一時怔在那裏,她雙手交握著一時心緒難平。顧應平就這麽定定的看著她,卻見她在思考之後把手遞了過來,顧應平望著那青蔥般的細嫩小手,可見是保養得很好。是啊,這雙手這張臉包括她的身形這些年都未有多大變化,可見周豐翼確實讓她過得很好。


    “不出五天,你必能再見到他。”顧應平握住她的手,“你想見他嗎?”


    空氣裏微微沉悶,卻聽李四月平靜問道:“如何......可以避開他。”


    顧應平雙眼一睜,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她又問了一次:“你有辦法教我避開,不再見他嗎?”


    “你心裏明明還想著他,為何不肯見?”顧應平不死心地問,“你就不想知道他這些年......”


    “四月。”突然,路旁停下一輛馬車,周豐翼跳下馬車來目光盯在二人握在一起的那兩隻手上。


    李四月忙縮回了手,笑著迎上去:“今天的會開完了?”


    周豐翼的目光鎖在顧應平身上,顧應平坐在那兒未動分毫。周豐翼拉住李四月道:“開完了,走,我們回去吧。”


    “嗯。”李四月點了下頭,上馬車時卻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桌旁的人。


    顧應平喝著茶,沒任何奇怪。李四月進了馬車,車骨碌吱吱呀呀自顧應平身旁開過去了。見到這時葛一春才趕緊跑了過來,坐到桌旁便不住的灌了幾大口茶。


    他看著顧應平晦暗不明的眼神,想問卻又不太敢問。


    周豐翼挑開車窗的簾子朝後望來,見葛一春坐到了那人身旁自然知曉他就是顧應平,他神色一暗,坐回馬車中看向李四月,李四月似乎也有些心緒不寧,癡癡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豐翼握住她的手輕聲問:“剛才那人跟你說什麽了?”


    李四月微怔,第一反應便是絕不能讓周豐翼知道,她笑了笑:“一個看相的,非要給我看相,我正好走累了覺得有兩分趣便讓他看了,還沒說什麽呢你就來了。”


    “是嗎......”周豐翼卻顯然有點不信,但是顧應平這樣一身前來相見估計今天也沒想要跟她說明,而且若李四月知道了自己對麵所坐之人是誰估計也不可能像現在這麽平靜。


    但是事已至此,想如此和稀混蒙混過去看來是不行了,周豐翼決定找顧慶平攤牌一切,把當年種種都說清楚了,反正如今事已成定局,李四月是他妻子,顧應平早該放手了。


    就讓他這一回真正的放手吧,徹底解決這個遺留了十幾年的禍患......


    林姒清並沒能見到宋青玉,宋青玉一聽說她想打聽李四月的事便裝病不出了,她不能保證她可以幫助李四月,但她至少現在不會再禍害李四月了。


    林姒清便跟公主說了大半天的話,然後就從公主嘴裏得知了宋青玉原來竟是出身青樓,而謝成逸留著她不過是因為心善,當然這些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在她查到的信息裏,李四月與這宋青玉皆來自後蜀國,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如果宋青玉出身青樓,那是不是說明李四月也一樣是汙泥潭中的人,林姒清挑了挑眉好像找到了讓她開心的解藥。


    第二日,宋青玉求謝成逸來找李四月,周豐翼便讓二人出門玩去了。而他則關上房門去找顧應平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跟他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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