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痛苦就是,頭像要炸裂一樣。而清醒之後,那些不願想起的一幕幕又重新在腦海裏浮現。


    不過,我已經不願再像昨夜那樣,隻會自憐自艾地喝酒消愁。


    我氣勢十足地一腳踹開花妖塢院門,剛準備催動小撫把整個花妖塢給摧平了。卻見到滿身縈繞著凝香露的萎??靡??香氣的蒼之岑,慵懶緩慢地走出來。


    他見到我,沒有驚慌也沒有心虛,隻是雲淡風輕地說道:“夫人,你來了?”


    我還沒有發火,他又將身後的美鮫人攬入懷裏,揚唇一笑:“多謝夫人將美姬妾留下,本仙主甚為滿意!”


    聽他一說,我不由得蹙眉,原先那些排山倒海的怒氣瞬間就消失殆盡。


    “你是何人?!竟然敢假冒仙主!”我凜然道。


    “嗯?”他訝異地挑眉問道,“夫人所說,本仙主不甚明了。”


    我冷哼一聲:“就你這德性,還本仙主?你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模仿不像!”


    也就我昨日一時被氣暈了頭,居然沒瞧出來……不,沒聞出來,那濃鬱的香氣下還隱藏著一股??狐??騷??味。而我還傻乎乎地跑去喝個爛醉!真是愚蠢極了!


    “嗬嗬嗬,不像麽?”他終於不再掩飾了,“不曾想,你這小水妖除卻嬌媚的相貌,倒尚有幾分機靈!”


    我平時最討厭的就是這樣油嘴滑舌的人,尤其是老把我當作隻會以美??色??侍??人家夥!


    不跟他多廢話,催動小撫朝他臉上襲過去。哼,還敢褻瀆蒼之岑的容顏,真是不可饒恕!


    誰知,那妖狐的修為卻不低。不僅躲過了我的攻擊,甚至還能壓製我一籌。我有些懊悔,之前怎麽沒把瞿雲嵊和小墨帶來。


    隻是,現在來不及多想了,我堪堪躲過他的攻擊之後,打算先走為妙。可卻被身後的人一把香氣熏得頭暈眼花、四肢無力。


    “花妖?”我癱軟在地上,不可置信望著眼前熟悉的嬌顏,“你為何……”


    花妖一臉漠然地俯視著我:“亓訴兒,你早已是仙主夫人,為何又不願放過瞿雲嵊?”


    “什麽?”我不明所以,“瞿雲嵊?他隻是……”


    “你莫再狡辯!”她忽然激動道,“昨夜我已瞧見,他……他對你極盡嗬護眷戀的神情,可無法欺瞞我!”


    “怎麽可能?!”我比剛才更加震驚,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灰狐,趁仙主不在,你還不快些動手?切記,莫髒了我的花妖塢!”說完,她猶豫了一下,便轉身離開。


    “放心,狐王吩咐,務必不能傷她。可還需以她作為人質,讓仙主大人乖乖束手就擒呢!”灰狐此時恢複了他的本來麵目。


    狐王?又是那個陰險狡詐的家夥!


    “你……你竟不是仙主大人?”美鮫人花容失色地尖叫道。不過,此刻無人理會她。


    “你們休想得逞!等仙主來,這次一定不會輕饒你們!”當初,就應該讓蒼之岑把狐丘這幫臭狐狸都抓起來!


    灰狐卻掩嘴詭笑道:“那炁噬神獸如今在那荒蕪沙漠之地,吸食無數汙濁之氣,與在仙山之時已不可同日而語。此次,仙主大人能否安然無恙地回來,尚且不好言說!”


    “炁噬神獸?”


    原來蒼之岑自己一個人去了沙漠之地?為什麽他不告訴我?他現在有沒有危險?


    他是神子,應該不會有事吧?可上次那個炁噬神獸已經那麽厲害了,現在又會有多難對付……


    我腦子裏一片茫然,心裏盡是焦急無措。


    “仙主夫人,你莫傷心!即便仙主大人無法回來,尚有我呢!”灰狐兩眼精光??乍現,“我灰狐可比仙主大人更懂得憐??香??惜??玉……”


    他邊說邊朝我伸出魔爪,我怫然叫道:“你敢!”


    “嗬嗬,夫人,你莫急!晚些為你撫上那凝香露,便可……啊!”


    灰狐剛把手指觸碰到我的下巴,就被一道淩厲的靈力劍氣給一劈而斷。


    我回頭一看,是瞿雲嵊和小墨趕過來了。


    “你這臭修道者,竟敢傷我!”灰狐不顧鮮血淋漓的手指,氣急敗壞地朝瞿雲嵊攻了過去。


    瞿雲嵊如今的修為還能與灰狐對戰一時,小墨趁機要將我帶走。


    那個美鮫人之前被嚇得在一旁瑟瑟發抖,現在卻跑過來要跟我們一起走,被小墨一尾巴掃開了。我這才發現,小墨現在已經比原來長大很多了。


    小墨把我帶回到鏡湖後不久,瞿雲嵊也回來了。他渾身是血,但不全是他的,也有些是那灰狐的。


    花妖的迷香持續了兩個時辰後,我便回複了正常。


    我收拾了行裝,準備趕去荒蕪沙漠,卻被小墨阻止了:“小妖,那荒蕪沙漠黃沙漫地,莫說你為水妖之時便無法踏及,如今身為凡人,更是難上加難。”


    我這時候哪裏聽得進去,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早些見到蒼之岑。從聽到他去找那炁噬神獸,我的心口總是悶悶的十分難受。而且,這種惶然不安越來越重!


    “小墨,別說荒蕪沙漠,即便是地獄修羅界,我也要去闖一闖!”我毅然決然道。


    最後,瞿雲嵊決定與我一起去荒蕪沙漠,而小墨則被我留在了鏡湖。


    走之前,我還給小龍虯留了音信,希望她能幫我照看小墨。此一去,不知吉凶。而現在,除了蒼之岑,也唯有小墨最讓我放心不下了。


    “蒼之岑,你一定要平安無事!等我……”


    ※※※※※※


    灰蒙蒙的、陰沉沉的天地間,風卷狂沙。


    我迷失在這片荒蕪之地,魂魄飄飄蕩蕩,不知該歸往何處。直到一束藍光從我胸口之下閃現,驅散了眼前的迷霧,平息了周遭肆虐的風沙。


    我聽到了一陣陣強健有力的心跳聲從腹中傳來,仿佛火車急促的轟隆聲。


    伴隨這轟隆聲的,還有雨水滴落在我額間的滾燙觸感。我被燙得倏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半張濕潤的麵容,而那滾燙的雨水原來是淚水!我知道這淚水源自於誰,我想輕喚他的名字,可喉嚨卻沙啞得隻能哼出聲而已。


    聽到我的動靜,他立即低頭,臉上的血水與淚水混合著一起滑落。


    我抬起那隻受傷的手想幫他把臉擦幹淨,卻越抹越髒。我輕笑出了眼淚,心裏歎道:“羿穹羨,能再見到你真好!”


    “緒兒……”他金紅色的瞳仁裏,也滿含著無盡的難舍和失而複得的喜悅。


    以為這次會真的離開了。可是,我曾許諾過,一定要拚勁全力再回來!


    第二次睜眼,就望見了緋色的床縵外,是分外明亮的陽光。我起身,手臂上包紮的傷口和胸前的心口隱隱作痛。


    我以為紗芩公主一死,我也隨著一起斃命。可怎麽連心咒卻失效了?


    我剛下地時,還感覺有些眩暈,漸漸地才緩和過來了。聽到房外有人說話的聲音,我慢慢地走到窗戶邊看出去。院子裏站著說話的,正是羿穹羨和雲晟師兄。


    “你可曾對師妹言明?”雲晟師兄神色莫名地問道,“若日後她知曉此事,必會責怪於你。你又怎忍心……”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羿穹羨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他身影清冷得更像夢境裏的那個人。他緩緩開口道:“我寧願她責怪我……我將她托付於你,便是對你的信任,你切莫辜負!否則……你深知後果如何!”


    他們的話像霧裏看花一樣,撲朔迷離。羿穹羨打算把誰托付給雲晟師兄?


    是我嗎?


    為什麽?


    是因為那連心咒嗎?


    我記得紗芩公主曾說過,隻要有血緣關係便可以轉移……難道,紗芩公主把連心咒轉移到雲晟師兄身上了?所以,我才又可以活過來是嗎?


    可是,活過來卻要和羿穹羨分離,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我不同意!”


    我一出聲,讓羿穹羨和雲晟師兄都驚詫地怔愣住了。


    “羿穹羨,即便無法與你長相廝守,我也不會離開你!”我倔強道。


    “緒兒……”


    他還想解釋什麽,我卻不給他機會。我催動小撫幻化為光箭,抵住自己的心口,泫然道:“若你執意要離開我,那我還不如一死解了這個該死的連心咒!”


    “師妹不可!”雲晟師兄頓時心急如焚地叫道。


    而羿穹羨則隻是凝眉望著我,說道:“緒兒,你這一箭刺下去,不止傷你自己,亦會傷了小緒兒……”


    “小緒兒??”我訝然地喃喃自語道。


    小緒兒是誰?難道是……


    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手不自覺地撫上平坦的小腹,臉上的表情既慌亂又害怕。


    慌亂的是,這個意外來得太突然!害怕的是,我之前差點就失去她了!


    當小撫變回櫻花戒,羿穹羨立刻將我擁入懷裏,心疼地責備:“今後不許再如此莽撞!”


    “誰讓你要離開我!既然都有小緒兒了,你還要推開我!”我委屈地落淚。


    “何人說我要離開?”羿穹羨輕歎道,“我如何舍得離開?”


    難道我剛才聽錯了?我有些茫然。


    “可是……”


    我還要追問,雲晟師兄卻說道:“師妹,你如今身子還未恢複,且懷有身孕,理應多歇息。”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本來我心裏很多疑問,可是卻被“有身孕”這件事衝擊得無暇去想其他了。


    就當他們沒有之前的那番對話,而我也沒聽到吧。還有,夢境裏出現的瞿雲嵊……


    十幾日的時間,我一直都在雲裏霧裏一般,飄飄然的。總是一覺醒來,就忘記了這件事。然後,又在羿穹羨嗬護關愛的眼神下,才又陡然想起。


    以前總聽公司的何姐,說自己一孕傻三年。我現在深以為然!尤其這段時間,現實與夢境相互交織,讓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葉紅緒還是亓訴兒,也分不清身邊的人是羿穹羨還是蒼之岑。還有,熾魔呢?


    腦海裏一頭亂緒,卻怎麽也理不清。而且,想多了,就會覺得疲憊嗜睡。除此之外,卻沒有何姐當時懷孕初期時那樣,一直嘔吐害喜。


    我始終不大清楚,自己已經懷了多長時間。不是說,當好日子延遲了,才能推斷是否懷孕嗎?可為什麽我好日子的時間還沒到,羿穹羨就可以感應到我有孕了呢?而且,竟知道男女。


    “紅緒,你腹內乃是靈胎。”小撫解釋道,“自靈胎形成之日,便可感應。”


    “靈胎?”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和羿穹羨都是凡人,怎麽會孕育靈胎呢?


    “此乃機緣!”小撫隻解釋一句。


    機緣?什麽機緣?為什麽覺得現在小撫好像說話也讓人捉摸不透了?


    ※※※※※※


    在蕭岐養好傷勢之後,羿穹羨便要帶我回南俞帝都,去安華山找藥神醫。


    而雲晟師兄一時無法與我們一起離開。因為之前羿穹羨與小墨在風息城跟狐王對戰,把整個城市攪得一團亂;而地底下的鎮國之寶最終還是被狐王奪走了,風息城便不再是狂風沙石無法肆虐侵占的寶地了,蕭岐國王也在混戰中受了傷。


    原先,雲晟師兄隻想待在南俞不回蕭岐了,卻因為掛念我的安危而改變想法回來了。他雖然不願當蕭岐的王子,但以他正直的個性,不可能說不管就完全不管了。而且,紗芩公主不幸罹難,雲晟師兄也還沒辦法放下。


    在走之前,羿穹羨從小墨身上取下兩片龍鱗,製成護身甲送給雲晟師兄。現在我與雲晟師兄命脈相連,若是他有危險我也無法幸免。


    因為外界將我們視作妖魔,所以我們一路上低調行事,盡量避開城鎮,基本都在野外露宿。也顧及我身體的特殊情況,羿穹羨特地放慢了行程。


    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嬌弱。可小墨卻戰戰兢兢的,深怕不小心把我摔了,或者遊行速度太快了,讓我不舒服了。


    尤其在外露宿時,更是緊張得時刻守在身邊,深怕我被什麽野獸還是妖魔襲擊了。完全忘記,有它這個最可怕的魔獸在,哪裏會有不長眼的妖魔敢來。


    今夜,羿穹羨實在忍無可忍,便把它攆去另一個山頭,明令天亮前不準再出現。


    我看著小墨落寞的樣子,禁不住對羿穹羨抱怨道:“小墨它是放心不下我,你怎麽對他態度那麽壞?”


    而羿穹羨卻不以為然:“無需它多此一舉,礙事。”


    “……”這個小心眼的家夥。


    唉,也就是小墨畏懼他體內的熾魔,不然哪裏處處受他欺負呢!想起熾魔,我心裏那股怪異的感覺又開始浮現。


    我雙手撫上羿穹羨的臉,凝望著他的眼眸,道出了心底存在了很久,卻也壓抑了很久的疑惑:“這段時日,我想起了許多前世的事情。有一件事,我怎麽也想不明白,你為何與蒼之岑愈來愈相似?你是羿穹羨……還是蒼之岑?”


    除了眼中的那金紅色的瞳仁,我幾乎快分不出眼前的他是羿穹羨還是蒼之岑了。


    他隻是將我摟進懷裏,低歎一聲,回道:“蒼之岑已然不在,如今唯有羿穹羨。”


    果然,他就是蒼之岑的轉世嗎?


    “那麽熾魔呢?”


    他不也是蒼之岑麽?這就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靜默不語。


    片刻後,才回道:“若你畏懼他,我便不再讓他出現。”


    所以……


    “他們皆為同一人。”小撫說道。


    “小撫,你是否早就知道?”我暗自歎道,“從何時開始?


    “自龍珠為你解除弑心禁咒之後。”小撫回道。


    後來,小撫說起它的推測。它認為蒼之岑一半神魂轉世為人,才有了羿穹羨;而另一半,則入魔成為了熾魔。


    更推測,在上一世中,因為羿穹羨身上的帝王之血,狐王無法將熾魔的神魂引渡到他身上。這一世卻機緣巧合地,羿穹羨被血陣反噬,帝王之血被玷汙了,熾魔才能附在他身上。


    如今,熾魔解除所有的封印,蒼之岑全部的神魂才得以聚集。


    “緒兒……”


    他見我一直沒有回應,便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吻我,好像擔心我會將他推開一樣。


    可我又怎麽忍心呢?


    無論他是羿穹羨,還是蒼之岑,都是我無法割舍的摯愛。此刻,我最應該做的,便是幫他一起壓製他體內的魔性!


    ※※※※※※


    回到南俞帝都,已經是十日後的事情了。


    上安華山時,藥神醫和柳夫人正在怡然自得地逗弄孩子,享受天倫之樂。


    我擔心小墨會驚嚇到他們,便叫他暫時躲藏在瀲光湖附近。


    見到我們出現,藥神醫的第一句話便是:“葉丫頭,為何你還未有動靜?莫不是……”


    然後,質疑的眼神就轉到羿穹羨身上。我頓時汗顏!這藥神醫早已當爹了,怎麽他還是那樣,每次調侃起來都口無遮攔的。


    不過,羿穹羨淡然的反應,讓藥神醫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也沒有多問什麽,而在為我切脈時,一臉凝重道:“此胎頗為怪異,恐生養不易……”


    他話一落,我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羿穹羨也蹙起了眉頭。


    而後,藥神醫又搖頭晃腦道:“幸得我藥不棄醫術精湛,便是再為詭異的疑難雜症,對我而言自是不在話下……”


    “……”如果不是礙於柳夫人在場,我真想拿他的藥瓶砸他。


    “如此,便有勞藥兄。”羿穹羨謝完後,直接將我抱起,旁若無人地向柳夫人曾經的房舍走去。


    身後的藥神醫奇怪地嘀咕道:“這七皇子怎的好似換了個人?”


    “七皇子如今即將為人父,自然更為穩重。何人與你一般,整日在孩子麵前嬉笑打鬧、毫無長輩威嚴。”柳夫人好笑地吐槽道。


    “夫人教訓得極是!”


    嗬,這倆夫妻,還是一如既往地恩愛如初。


    入夜,柳夫人為我們多拿了一床被褥。


    見羿穹羨不在,便與我拉起了家常:“不棄一向言語無狀,你莫放心上。雖說你此胎生養不易,可七皇子對你如此上心,不棄也將竭盡所能,定會平安順遂。”


    “多謝夫人寬慰。”我淺笑道。


    “聽聞,你與七皇子經曆頗多周折。如今,有家卻歸不得……”


    見我神情有些黯然,她趕緊改口道:“待孩子降世,你們便可安享天倫,何處不能為家。一家人,隻求相聚不分離,便是幸事!”


    都說為母則剛。可我卻一直惶惶不安,總害怕像上一次那樣,讓自己、更讓肚子裏的孩子深陷險境,而我卻無能為力。


    不多時,柳夫人便起身說道:“天色已晚,明日再與你閑談。另有一事,如今你方有身孕,諸事不宜。切記!”


    說完,她向我郝然一笑。我隨機領悟過來,默默地點頭表示明白。


    等她出門後,我輕歎了口氣。現在有連心咒在身上,就算沒有身孕,我和羿穹羨也無法親近。所以,她擔憂的問題並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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