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對抗魔族的戰役中,霧汐海不僅沒有受損,反而幫靈域平定了不少魔族的侵亂。


    雖然我與龍鴬之間的仇視關係沒有緩和,可是在蒼之岑和眾仙家麵前,我們還是能彼此保持著表麵虛假的容忍。


    在招待龍鴬的筵宴上,我象征性地隻露一麵就離席了。之後,便由印霜轉述當時大殿上的情況。


    原來這回龍鴬是帶著龍珠過來,協助蒼之岑驅除瞿雲嵊的的魔性。傳說,那龍珠是由第一代神龍所幻化,不止可提供庇佑,還可修複受損的靈力、提升修為;現在,龍鴬又說龍珠具有驅魔的奇效。


    隻是,那驅魔的方法與沁心雪蓮不一樣。它無法吸收魔氣,隻可以轉移。對此,仙老們又是一場激烈的爭論。


    轉移?能轉移到誰身上呢?誰能抵製得住那些魔氣?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我曾經被沁心雪蓮淨化過,如果魔氣轉到我身上,可能對我來說就比較沒有影響。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蒼之岑時,他立刻就否決了。


    “除了這個辦法,還能如何應對?”我試圖說服他,“難道瞿雲嵊可以等到下一株沁心雪蓮再出現麽?”


    “我絕無可能讓你與小訴兒涉險!”蒼之岑還是不肯答應。


    “我不是說此時,待小訴兒出生後,再……”


    我剛說一半,他就直接打斷我的話:“即便惟有你能救他,我亦不允!”


    我們都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這個時候跟他耍賴糾纏,他也不會退讓。可我還是無法放任瞿雲嵊不管,不說他曾經舍命護過我,就說蒼之岑到現在還不想放棄他,就知道他們之間的師徒情分也很深厚。


    如果到最後無法再壓製瞿雲嵊的魔性,隻能對他斬殺或者封印時,那蒼之岑肯定會十分痛心難舍的。


    “訴兒,莫做莽撞之事,莫讓我再為你心神不安。”蒼之岑第一次在我麵前,顯露他心裏的無助與擔憂。


    我終是妥協又歉然地回他道:“我不會再任性妄為的,一定乖乖聽話。”


    得到我的保證後,他才舒展緊鎖的眉頭。他已經如此心力交瘁了,我又怎麽忍心讓他再為我煩憂。


    我真希望他不是神子,也不是仙主,隻是蒼之岑,隻是我的夫君。那樣,他會不會輕鬆快活一些?


    忽然,感覺很久沒有聽到他撫琴,或吹奏青塵了。我一時十分想念,便對他嬌笑道:“夫君,可否為小娘子獻奏一曲?”


    “若娘子不棄便與我一同合奏,如何?”他也難得一掃愁容。


    “那夫君可要聽好了。一曲獻與夫君!”我對他深情而唱,“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


    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裏


    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裏想你到無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的告訴你


    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裏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


    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隻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


    ……”


    曾經18歲唱這首王菲的情歌,被團裏的人嘲笑少年不知情為何物。可在炁雪原林的每一個日夜裏,竟覺得與我的心境如此貼近。


    一曲畢,蒼之岑隻佇立不動地凝望著我,全然忘記手中的青塵。


    若早知道這首歌,會讓成為鐫刻在他心裏永久的烙印,讓他餘生再無法走出情劫,那我是否會選擇向他袒露,這份生生世世都不可割舍的情結?


    ※※※※※※


    瞿雲嵊是在天明之前,衝破秘境封印的。


    當他出現在仙穹殿時,蒼之岑不知去了何處,我尚在安神咒裏酣睡。


    直到聽見印霜淒厲的慘叫,我才猛然驚醒。房門轟然而倒,我驚異地看著一身燃著熾火、衣發翻飛的瞿雲嵊,還有緊錮在他手裏的印霜,下意識的反應是催動扶雲玉笄朝他手中攻去。


    他一手甩開印霜,一手擊落扶雲玉笄,雙眼赤紅地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我立即向他施展禁錮圖騰符咒,趁他一時無法破解,跑過去扶起奄奄一息的印霜就往外撤。


    還未出院門,身後便傳來一聲竭力的嘶吼,震得我全身發抖。


    回身,瞿雲嵊已經朝我飛速襲來。小訴兒驟然發出耀眼藍光,他瞬間被彈射開。


    “訴兒,你快些離開……”印霜忍著傷痛奮力推開我。


    隻見她脖頸處已經腐爛發黑,散發著濃鬱的魔氣。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這分明是被魔化了!


    此時,我也無法顧及她,因為瞿雲嵊是衝我而來。也許,我是可以抵製魔氣,可卻未必不會傷到小訴兒。


    被小訴兒擊退的瞿雲嵊,變得更加狂躁,也似乎愈發強悍。無法近身攻擊,他便快速地積蓄大量的魔氣,而後與那一道道熾火,齊齊朝我噴發過來。


    望著來勢洶洶的那團令人膽寒的黑氣,我第一時間是護住自己的小腹,心中明白此回是在劫難逃了。


    千鈞一發之時,蒼之岑突然就閃現在我身前。隻是,他後背那觸目驚心的抓痕和血肉模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


    沒來得及問,便聽到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洶湧的魔氣被他靈氣光劍擊散,而他的胸口卻赫然插著已轉為墨色的扶雲玉笄。


    “蒼之岑!”我驚懼地要過去扶他,卻被小訴兒定在了原地。


    “娘親,莫靠近,爹爹已被魔氣侵襲!”


    小訴兒話一落,那些被擊散的魔氣全部又聚集著往蒼之岑身上的傷口裏侵入。不多時,他身上漸漸燃起熾火,且越來越濃烈的趨勢。


    當蒼之岑轉身用一雙赤黑的雙眼望著我時,我幾近絕望地淚流滿麵。不該是他!不該是他成魔!不能是他……


    他慢慢向我伸出一隻燃著烈焰的手,可在離我咫尺時突然收回,往胸前全力一按,扶雲玉笄瞬間直沒胸口。隨後,他緩緩地仰麵而倒,身上熾火魔氣盡數消退。


    “蒼之岑!”我慌亂地抱著他哭喊,可他卻猶如沉睡般的毫無反應。


    記不得仙老們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又怎麽把蒼之岑帶走的,為什麽又把我關進了琉晶洞。我隻知道我的心也隨著蒼之岑一起,在被扶雲玉笄刺中之後痛死過去了。


    琉晶洞一如既往地寒冰刺骨,可卻不及我此刻淒冷的心境。


    天罰不是已經過去了麽?為什麽又要再來一次?而這一次,為什麽要讓蒼之岑來承受?


    應該由我來才對!是我先去招惹的他,是我不顧天地規矩硬要和他在一起,是我不該來這個世界……


    “娘親……”小訴兒虛弱的聲音從小腹傳來,我隱隱感覺到一絲抽痛。


    不會在這個時候?不要在這個時候!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劇烈的疼痛。然後,便聽到洞外一聲巨吼。是白皎翼獸!


    當尹仙老將琉晶洞束咒解除,仙長嬤嬤與妤兒、顯兒等一群婢女立刻魚貫而入。


    “夫人,此時趕不及去聖池,小仙主即將降世。你且撐住!”仙長嬤嬤急切地囑咐道。


    我哪裏還能聽得進去,隻感受到排山倒海般的劇痛,還有心裏無限的悲涼:“蒼之岑,我好疼啊……你為何不來陪我?你怎麽能言而無信……”


    “夫人,你忍住!”妤兒在身旁難以抑製地哭道,“仙主大人定不舍見你如此,你且為小仙主著想……”


    “吼……”外麵一聲聲的嘶吼,還夾雜著一陣陣仿若電閃雷鳴般的轟隆聲。


    顯兒嚇得渾身打抖,卻還是顫聲地安撫我:“夫人莫怕,眾仙老皆到此守護你與小仙主,定能安然無恙!”


    “你等莫讓夫人分神!”仙長嬤嬤厲聲嗬斥道。她有條不紊地一邊指揮婢女們,一邊全力為我注入靈力。


    可我仍舊越來越體力不支,內心深處也湧現越來越多的絕望:若是蒼之岑無法再醒來,那我活著還有何意義?倒不如……


    “夫人!你若此時放棄,小仙主便無法安然降世!”仙長嬤嬤一聲高呼,陡然讓我回了神。


    不,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了!至少,也要讓小訴兒平安出生!炁雪女神,請你護佑小訴兒!若真要天罰,那就一切都由我承擔就好!我來承擔!


    “夫人,小仙主即將出世,你且多使些氣力!”


    聽到這句話,我即刻拚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刹那間,整個琉晶洞瞬時光芒萬丈!此後,我便精疲力竭地陷入了昏迷……


    ※※※※※※


    醒來時,已經回到了仙穹殿,周圍空無一人。


    “小訴兒……”我想起身,可卻渾身虛弱無力。


    “夫人!”顯兒聽到了我的動靜,立即過來扶我,“你可算醒了。”


    “小訴兒呢?可安然無恙?”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她雙眼紅腫、神情幽然:“小仙主……小仙主無恙,你且好生歇息,養好身子再……”


    “何需欺瞞她!”顯兒還未說完,就聽到了一個久違的聲音。


    “璩萖?”我疑惑又不耐地盯著來人說道,“你為何來這裏?你說何事欺瞞我?”


    “嗬嗬,亓訴兒,我到此隻為與眾仙老商議,如何定你加害仙主之罪。”璩萖掩嘴笑道,“至於小仙主麽……”


    “你們敢把她如何!”我氣急道。


    “我等自是不敢冒犯小仙主。但此事乃小仙主自願為之,我等亦無法攔阻。”


    我等不及璩萖吊人胃口的語調,轉而急切問顯兒:“小訴兒到底怎麽了?”


    “夫人,小仙主……”顯兒卻支支吾吾又哭哭啼啼的,我實在快要被逼瘋了。


    “你無需怪責任何人。”璩萖又緩緩道來,“小仙主自願為仙主驅除魔氣、淨化心神。與你這娘親相比,她方可算是真正的大仁大義!”


    “你……你說謊!”我才不信她的那些鬼話。


    小訴兒才剛出生,她還那麽弱小,她要如何為蒼之岑驅除魔性?


    “亓訴兒,我等亦不舍小仙主做此犧牲,但實在回天無力。”璩萖反複地強調,“惟有她的靈氣與精血可救仙主!”


    “不,你騙我……”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顯兒,你說!”


    顯兒哀痛地哭道:“夫人,小仙主她是不忍見仙主受苦才……你可萬萬節哀啊!”


    我霎時感覺天崩地裂一般,怔愣了許久,才木然道:“所以,小訴兒是真的……”


    顯兒已經泣不成聲地點點頭,澆滅了我所有的希望。


    “亓訴兒,你無需心傷。”璩萖的聲音又飄來,“待今日後,你自可與她相聚!”


    “不可!”顯兒驚叫一聲,便立刻被璩萖揮手掃飛出去。


    “亓訴兒,你可曾細想,仙主所受一切苦難,是否皆因你而起?”璩萖步步逼問道,“若非你一意孤行,枉顧天地法則、仙人殊途,執意與仙主共結連理,又怎會受此天罰!一切惡果,皆是你咎由自取!”


    翌日,我在渾渾噩噩中被一群侍衛押到了仙君殿。


    那些仙老們個個正襟危坐、氣勢凜然。平日一向最嚴苛的尹仙老不見了蹤影,由另一個於仙老出來主持大局。


    “亓訴兒,你日前私自將瞿雲嵊破除封印,又以扶雲玉笄令仙主身染魔氣,致使小仙主為救仙主而傾其精血靈氣而隕。你實屬罪大惡極!今日,便責你自斃於忘琴崖,以祭小仙主!”


    我等他廢話完,才嗤笑道:“是非黑全都由你們說了算,囉嗦那麽多有什麽用?不就是想要我死嗎?不就是怕蒼之岑清醒過來後,你們沒機會下手麽?想怎麽做就盡管來吧!”


    “你!”於仙老一下變得麵目猙獰起來,“事實由不得你抵賴!眾侍衛,即刻將亓訴兒押至忘琴崖伏誅!”


    忘琴崖上,我手握扶雲玉笄,心中一片清明。再多的不甘,再多的難舍,已經在昨日與那些淚水全部一起流走了。


    忘琴崖,忘情崖。蒼之岑,忘了我吧,忘了那些義無反顧,忘了那些無怨無悔……願你經曆此情劫之後,靜心凝神、專心修行,早日飛升為神!


    倘若還有來世,莫再相遇!


    ※※※※※※


    我以為將扶雲玉笄插入心口,從忘琴崖一躍而下,就又可以見到那扇白色石門了,而我卻徘徊在古老銀杏樹下。


    迷迷茫茫間好似見到了一位肌膚勝雪、笑靨妍妍的絕色仙女,隻是為何,她與蒼之岑眉眼如此相似?


    “炁雪神女?!”我恍然大悟。


    她嫣然一笑:“林卿疏,你可算記起我。”


    我是想起來了。記得剛飄來這個世界前,我就曾在那白色石門前見過她。


    她曾經對我說:“我向地府北太帝君求一願請,許一人助我兒渡劫。你便是命定之人!”


    當時我還笑嘻嘻地跟她說道:“地府北太帝君是誰?我隻知道黑白無常。你又是哪位仙女?”


    “我乃炁雪神女,此蒼岑世間之上神。”炁雪女神開始了一番解釋。


    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叫蒼岑世間的地方,與我們所在的世界一樣,也是從混沌無序中慢慢形成。它與我們的世界互相聯係,又分別獨立。相當於,這個蒼岑世間隻是萬千微世界當中的一個而已。


    按照我的理解,就是老天爺覺得一個世界太無聊了,便多創造幾個不同的小世界玩玩。額,希望這麽形容老天爺別責怪!


    “不過,你讓我來幫你兒子渡劫,你兒子是誰呀?幫他渡什麽劫?我可沒什麽本事,在我們那個世界光學會唱歌跳舞和玩而已了。難道,你們這裏也有聯歡晚會?”


    “嗬,一切自有天定。你隻需隨心而行,一切隨緣而定!”


    她話說完,不管我明不明白,便揮袖將我一掃而飛。自此之後,我便成了鏡湖水妖亓訴兒……


    若是一開始知道渡情劫這麽讓人痛徹心扉,還會令人萬念俱灰,說什麽我也不會傻乎乎地被黑白無常哄騙來。


    “林卿疏,情劫難渡,實在苦了你!”炁雪神女憐惜道,“你離去之前,可圓你一個夙願,你盡可道來。”


    “我的夙願?可否讓小訴兒重生?”我問道。


    “重生之事,不可任意為之。”她搖頭道,“她已墮入輪回。”


    墮入輪回?就是還可以轉世是吧?那樣也好。希望她來世可以投胎到一個好娘親的肚子裏,不用再被我連累……


    “那就希望蒼之岑早日飛升為神吧。”我有些黯然神傷道,“希望以後,他可以不必再為情劫所困!”


    “他的劫數自有天定,我亦無法更改。”她仍舊搖頭道。


    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幹嘛隨便讓我許願?我試探地問道:“那可以讓鏡湖水仙和龍訖少主再轉世為人,再續前緣嗎?”


    “……”炁雪神女躊躇了一會兒,反問道,“你所求皆為他人,為何不為自身設想?”


    隻因,我所求的,是上天不允許的!我倒希望可以生生世世與蒼之岑在一起,但上天能答應嗎?這一世,傷得夠夠的了!而且,我也不願蒼之岑再經曆一次今世的這些磨難與痛苦了!


    “就這個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最後歎道,“就當報答鏡湖水仙對我的養育與愛護之恩吧!”


    “他們二人緣分未了,神魂未滅,尚可轉世。”炁雪神女說道,“隻是,天雷之下神魂所剩無幾,需曆經千萬年才可在世為人。”


    “……”要這麽久?不過,也總比真的灰飛煙滅的好!


    “林卿疏,此一劫,你心神受損過重,許將令你下一世際緣受累。你且放心,上天自會為你補償。”炁雪神女在消失前又開始說那些晦澀玄乎的話,“一切隨心而行,隨緣而定。”


    待我飄忽著飛進白色石門,黑白無常已經候在那裏多時了。我接過孟婆遞過來的忘川水,一時竟有些猶豫。


    “傻姑娘,若是無法再續之前緣,何必執著?”孟婆怪嗔道,“前塵盡了,方可新生。”


    也罷,忘了那些蝕骨之痛、灼心之傷吧!蒼之岑,願來世不複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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