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乃依藏在壁龕裏的並不是禁書,雖然那個時代的文人很多都有,他收藏的是一些版畫,準確得說是一些當時在布列塔尼地區流傳的宣傳單,它們都是版畫的方式印刷的,但所繪的內容卻不是宣傳人文和科普。


    媚娃可以說是一種水澤仙女,會穿著薄紗在仲夏夜的月光下舞蹈,當她們發怒的時候會變成鳥頭,肩膀上長出一堆覆蓋著鱗片的翅膀。


    鳥身女妖則是長著少女的臉和胸部,其餘則是鳥的樣子。她們有可愛的頭發,非人類區域則覆蓋著鳥類的羽毛,人類的手臂和腿,手上和腳上都長了鋒利的爪子。人們稱呼她們為迅疾的掠奪者、饑渴的獵犬、天空中的巡獵者。在公元前八世紀的荷馬史詩中,是她們將潘特瑞俄斯的女兒們綁架,並且送到複仇女神的麵前。


    她們是狂風的精靈,當處於饑餓的時候會麵容枯槁,飽餐一頓後就會恢複少女嬌嫩細膩的肌膚。


    相比起色彩豐富的威尼斯畫派,佛羅倫薩其實更擅長素描。


    列奧納多·達芬奇的關於解剖屍體的手稿基本上全部都是素描,很少看到彩色的,即便是紅色的肌肉。


    那些記錄了鳥身女妖襲擊現場後恐怖場麵的版畫和哈皮聖母一樣都是黑白的,這讓燭光下看圖的喬治安娜稍微覺得好受了一些。


    如果說懷抱聖子的瑪利亞代表的是聖潔母愛,那麽鳥身女妖則代表女性的另一麵,殘酷、嫉妒、複仇等等等等。


    有鳥身女妖基座的瑪利亞可以理解為瑪利亞以母愛壓製自己天性中黑暗的一部分,或者是教會戰勝了異教。


    其實還有一種解釋,但她不會說出來,因為那是一個她要藏在壁龕,甚至是墳墓裏的秘密。


    祭壇和壁龕一樣,也是要凹進去的。女神崇拜這種事女人不該太當真,男人們崇拜的是一個幻影,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


    人不可能不吃飯,也不可能和瑪利亞一樣不染原罪受孕。


    她好像明白這個世界是怎麽回事了。


    這裏絕不是天堂,因為他們是犯了原罪的罪人,依舊保留了食欲和愛欲。


    哈皮聖母的作者安德烈亞·德爾·薩托,真名是安德烈·達堯羅,他是佛羅倫薩畫派的一個重要的代表人物。


    在素描為主的佛羅倫薩畫派裏他卻擅長色彩和氛圍的營造,在文藝複興三傑離開佛羅倫薩後他成了喝拉斐爾、達芬奇、米開朗基羅比較的翹楚,哈皮聖母算是他的代表祭壇畫,很多地方的雜誌上都能看到。


    喬治安娜記得巴黎協和廣場附近的瑪德琳教堂,它與其說是個教堂更像是個古希臘的神廟。


    一開始拿破侖修它的目的是給軍人使用的,後來路易十八將之改成了天主教教堂。作為巴黎的地標建築之一,它在很多旅遊雜誌上都有刊登,其中包括神龕上的群雕,張開雙臂的馬利亞腳下有幾個天使圍成圈。


    天使和鳥身女妖一樣也有翅膀,不過天使可不會和鳥身女妖一樣獵食,並且隨心所欲得刮起狂風,當然也不會因為愛欲而墮落,和人類的男男女女結婚生子。


    除了海軍部駐魯昂的律師,高乃依還是王家水澤森林事務的律師。


    宣傳畫中講述的是有幾個鳥身女妖藏匿在王家水澤森林裏,是她們造成了天氣異常。


    這個冊子裏記錄的是他的調查記錄,在路易十四下了赦令禁止巫術審判後,高乃依就不能再帶著它去巴黎了。同樣它也不能被放在書架外麵,高乃依即是個寫故事的作家,也是個講求證據斷案的律師,他不能將故事的內容寫進案件的卷宗裏,否則他過去二十年所辦的案子全部都要人重審一遍。


    他可以選擇銷毀它,但他卻將它藏起來,等著有一日有緣人發現。


    隔壁是鄰居,怎麽會有扇翅膀的聲音透過牆壁傳進來。


    從哈利波特回到魔法世界後,每年的萬聖節都不太平,第一年是巨怪,第二年是蛇怪和牆上的血字,第三年是攝魂怪,第四年大家忙著三強爭霸賽,後來塞德裏克死了。第五年的萬聖節還比較太平,可是西裏斯死了,第六年則輪到了阿不思,第七年……


    她感覺手心很癢,抬起頭,發現利昂正在撓她的手心。


    “你在幹什麽?”


    “我很無聊,和我聊天。”他傲慢得說。


    “我現在很忙。”她低頭想繼續看資料。


    “白天我也很忙,你讓我不專心。”


    “所以你現在也要我分心?”她不可思議得問。


    他舒了口氣,將胳膊搭在了椅子的後麵。


    “你知不知道威爾士親王差點為了菲茲赫伯特自殺?”


    “什麽!”她驚訝得說。


    “英吉利海峽那麽窄,怎麽能阻攔他的愛呢?他的情書追著瑪利亞來到了歐洲,不寫信的時候他就在宮裏打滾,抓自己的頭發。就這麽胡鬧了一整年,他才下決心要做個了斷,他給瑪利亞寫了封43頁的情書,你是我的靈魂,我的生命,我的一切一切,‘你的丈夫’這個身份我至死都不會放棄,沒有了你,我的靈魂如何才能得到片刻寧靜,想想吧,我的生命都在你的手裏,想到這兒你就不該有片刻猶豫,回家吧,回英格蘭,讓我變成這個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如果你猶豫不決,那我便知你無比冷血,全然不顧我受過的苦,還有我在朋友中遭到的顏麵掃地。”


    “這是他寫的還是你說的?”喬治安娜問。


    “那是他寫的,我寫的不是這樣。”


    “那就別說了。”她警覺得說。


    “你睡相挺難看的,翻身的時候被子會掉落在地上,腿從寬鬆的睡裙裏露出來,就像那些石膏像的雙腿,但不同的是你是活的,香軟的。”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我從盧森堡接你回來的那天,你起來後還擦了一下口水。”


    她有點生氣,卻還是按耐著“我以為你一直在椅子上坐著看文件。”


    “我不能專心,公主,其實瑪麗安托瓦內特在聖盧克也有寢宮,但我卻選擇了國王套房。”


    她沒接話,這是個危險的話題。


    “晨光照在你身上的時候,我覺得那是天賜良機,你不會那麽快醒來,我躺在了你的旁邊,我覺得我就像在天堂裏,後來你起床了,說什麽都不肯穿緊身衣,上馬車後你問我當時在想什麽,我什麽都沒想,我光想著你裏麵什麽都沒穿。”


    “別說了。”


    “你確實不如她們豐滿,但丘比特保持幼童的模樣,或許就是為了吮吸這樣的雙乳……珊瑚色的,比玫瑰的顏色深一些,比你臉紅的時候更深一些。”


    她把耳朵捂著了。


    “快快起來,小懶蟲,你看那玫瑰,結滿晶瑩的朝露,看黎明女神施展的魔力,層層疊疊,滿是新生的光。”


    她懷疑得看著他,他卻一直看著她。


    “把手放下。”


    “你不許跟剛才那樣說下流的話。”


    他搖頭了。


    “你讓我成了個下流胚,你覺得我還怎麽說體麵的話?”


    “你不是這樣的人。”她欲哭無淚得說“我把一切都弄亂了。”


    “我跟你說威爾士親王差點自殺,他為了得到瑪利亞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當時匕首刺進了胸口,隻差一個指甲蓋就戳中心髒了,康複期間隻要瑪利亞不去看他,他就把紗布給扯了,鮮血不斷往外流,據說看著很恐怖。”他笑著說“你丈夫有沒有做過類似的事?”


    她沒有回答。


    “有,對嗎?”


    “他確實曾經失血過多。”


    卻不是為了我。


    她在心裏補充著。


    “雪白的床單上沾滿了漢諾威家族的血,親王是個喜劇演員,卻不擅長演悲劇,反正瑪利亞看到那一幕沒有感動,反而打算走了,親王抓起了一個戒指,硬套在她的手指上,她當時沒有立刻摘下來,可能是害怕威爾士親王鬧出更大的事,然後她就連夜沿著多佛爾離開了英國,緊接著王子的情書就追著來了。”他冷笑著說“你也跟我說過,你要離開巴黎,我想那時候你走是明智的,我卻跟你說,你哪兒都不許去,今天我又說了一遍,這裏離英格蘭太近了,如果我要去追你,就隻能打過海峽。”


    “你怎麽不和威爾士親王一樣試試情書?”


    “我試了,你回我了麽?”


    “你跟我說的,我的回應讓你分心。”


    “如果我寫了,你會和瑪利亞一樣回來嗎?”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明年的葡月,如果他不來接你,你就把他給徹底忘了。”他將一張紙放在了桌上“在此之前把它簽了。”


    她將那張看起來揉了很多次的紙給展開。


    上麵是她的字跡。


    如果我不在年輕貌美,你還會愛我嗎?


    如果我一無所有,你還會愛我嗎?


    這是她有感而發隨意寫的。


    “你怎麽會有這個?”


    “往下看。”他威嚴得命令著。


    她看到了署名的位置,上麵已經簽上了拿破侖·波拿巴的大名,用的是他在正式文件上簽名的字體,那個“n”非常華麗醒目。


    “我不能……”


    “你是個自由的女人,你可以為自己簽訂契約。”他漠然得說“還是你想等他回來後,讓他幫你定奪?”


    “別那麽不可理喻。”她搖頭說。


    “國與國之間的和約都能撕毀,你還怕什麽?”他挖苦著。


    她怒視著他。


    “你敷衍我,之前我問你嫉妒不嫉妒。”


    “我沒有。”


    “我能感覺到!你也在騙我?”他拍著桌子,發出一聲巨響。


    她掀起裙擺,將藏在大腿外側的匕首插在了桌上。


    “當我說我要殺那些女人的時候,我什麽都感覺不到。”她平靜得說“不論是愧疚、恐懼還是別的,我想這才是真正能殺人的那種人的心情,我原本不是這樣,很多人都說我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如果你想感覺到那種翻江倒海一樣的嫉妒,我想你可能在我這裏得不到,我就是這種人,西弗勒斯說過,我總會保留一點理智,所以他才會在我們即將去冒險的時候宣布離婚,他在通過那個方式懲罰我,可是中途他後悔了。”


    “他以為這是兒戲嗎,居然後悔?”


    “我不會隨便簽這種契約,因為我如果簽了就會遵守它,你要給我時間考慮。”


    他站了起來,暴躁得在高乃依的書房裏踱步。


    “你和教皇相處時也是這樣。”


    “你現在提他做什麽?”


    “你必須要控製自己的情緒!”她也站了起來“別那麽急躁衝動,你忘了自己上次是怎麽吃虧的?”


    “你們給我下了陷阱!”他怒喝道。


    她冷靜了下來,思考怎麽對付這個家夥。


    可是還沒當她想出結果,他卻衝過來,捧著她的臉親吻。


    這讓她想起了第一次在馬車裏接吻,當時有兩個警察在裏麵,卻對他的行為視若無睹,其中有一個就是富歇,在恐怖統治時期他在裏昂殺了很多人。


    “你害怕?”她問。


    “我本來該帶約瑟芬。”他輕聲說“我愛她。”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比你真實,你是虛幻的。”他又說道“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麽?”


    珠寶、房子、漂亮的衣服?


    她都不需要,就連很珍惜的嗅幻草西弗勒斯都幫她弄到了,還有他的錄取通知書。


    從某個方麵而言,她真的很像怪物。


    “我想要個手鐲,可以將魔杖藏起來。”她輕柔得說“我不能總戴著手套。”


    “隻是這些?”


    “目前為止。”她擰了一下他的鼻子“回去的時候我想看一下烏爾克運河修得怎麽樣了。”


    他很溫順得答應了。


    她現在忽然明白,為什麽那麽多女人將愛情當做利器,而他又那麽防著女人了。


    “我想你成為一個懂得大義的男子漢。”她捏著他的衣領說“你可以不去管那些繁文縟節,還有貴族禮儀,懂嗎?”


    “他們跟我說,他們準備了兩個會場,如果是約瑟芬跟我來,歡迎會就在歌劇院舉行。”他漠然得說“你來了,就在美術館舉行。”


    “在哪裏舉行我無所謂。”


    “你不覺得魯昂美術館的館藏很少麽?從盧浮宮運點來怎麽樣?”


    她沒有說話。


    “高乃依的時代魯昂就是歌劇中心了,可是他還是去了巴黎。”他轉了個身,坐在了桌上“你想重新裝潢這個地方嗎?”


    “把那麵牆給擋住。”她指著發現秘密的那個壁龕“用木板。”


    “還有呢?”他繼續問。


    “我為什麽要裝修博物館?”她莫名其妙得問。


    “你為什麽要用木板擋著?”他問。


    “這是個秘密。”她說完又解釋到“不是說我不告訴你,而是……”


    “這是高乃依的秘密。”他反應迅捷得說。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她回答。


    “在佛羅倫薩舊宮(pzzovhio)的一間展覽室裏也有一條密道,它位於五百人大廳的一個角落裏,以前是弗朗切斯科一世·德·美第奇的工作室。”他忽然和導遊似的介紹起來“密道的門隱蔽得藏在一副壁畫的後麵,是中世紀石牆裏鑿出來的,出口舊宮側麵一扇很小的門,這條狹窄的密道可以在讓有敵人入侵時大公和其家人可以逃跑。”


    “你提這個幹什麽?”她莫名其妙得問。


    “秘密。”他笑著從桌上跳下來“走吧。”


    “等等。”她慌慌張張得說,將桌上的資料都收集了起來。


    波拿巴完全沒有等她,吹著口哨離開了。


    活像是個意大利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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