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案件能驚動教皇,然而米凱萊·佐佩的案子卻讓教皇和所有羅馬教廷裏的紅衣主教一起親自列席審判。


    但米凱萊卻沒有像伽利略一樣被帶到羅馬,就像之前大主教康巴塞雷斯說的,烏迪內宗教審判所隻是將“病曆”交給了羅馬的宗教審判所,它可以說是所有宗教審判的總部,因此被稱為“聖所”。


    雖然有教皇親自坐鎮,主審法官卻是紅衣主教巴爾貝麗尼,在重審過程中他發現了不少漏洞,他認為米凱來供認的事都沒有被證實。


    因此他再次督促烏迪內的法官審問米凱來和醫生,以及所謀殺的孩子的家人。


    這時米凱來已經在烏迪內的監獄裏呆了一年,他已經感到絕望了。


    “如果沒有人想幫我,或者為我做些什麽,你希望我怎麽辯護呢?”他對他的辯護律師這麽說。


    這是喬治安娜沒有想到的,居然有律師願意為宗教審判辯護。


    然而律師所能做的隻是向宗教法庭提交了一份申請書:聖馬利亞拉隆加的米凱來·佐佩,一個懺悔的豐收擔保人,表示對自己的罪行感到悔悟,請求法庭送他去威尼斯共和國政府的艦船上做一名劃槳人,他願意戴上鐵製的腳鐐,隻求能保全他的性命。


    另一個被審訊的對象事弗朗切斯科·卡夏諾,36歲,是烏迪內的一個民間醫生,他將那個死亡的小孩診斷為“全身衰竭”。


    當審判員問他事自然死亡還是非自然死亡時,他回答“醫生隻是觀察人體的的自然現象,他們生病還是健康必出自自然的原因,我已經說過了,我不能說那個被問到的男孩經曆了任何非自然的,或由非自然因素導致的疾病。”


    這和之前的答複有很大的差別,而產生這兩種不同答案的是兩個醫生,他們的年齡相差34歲。


    死亡小孩的父母並不懷疑其中牽涉到巫術,但是在馬裏紮納附近的沼澤並沒有發現能夠舉行聚會的田野。


    饑荒時期還有必要用本就珍貴的食物去養監獄裏的犯人麽?


    米凱來雖然最後被判有罪,卻不是火刑或者別的刑罰,而是餓死的,他在臨死前找來律師交代了自己的遺囑,並且將自己的衣服,一件綠色的亞麻布上衣和一件襯衫送給了監獄裏最窮的犯人,並且還捐出了最後一點錢,舉行了一場彌撒。


    喬治安娜沒有參加過彌撒,但她卻聞過乳香,康巴塞雷斯的身上就有那股氣味。


    她抬起頭,看著剛才大主教坐的位置,發現利昂坐在那兒,正安靜得看著她。


    “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在看什麽?”他問。


    她猶豫著。


    “我可以自己看。”他說“或者你可以告訴我。”


    “從教會圖書館裏找到的宗教審判所審訊材料副本。”她將那個手冊合了起來“還記得我找人翻譯那些書麽?這個案子教皇也參與了,我才感興趣。”


    他冷著臉,心情看起來比之前更糟糕了。


    “你知道米蘭畫派和佛羅倫薩畫派的區別是什麽嗎?”她問。


    “為什麽忽然說這個?”


    “在讀這份資料前我在想這些,要送什麽畫給魯昂的美術館,你跟我說了米蘭人不會介意的。”喬治安娜輕鬆得說“你知道米蘭畫派和佛羅倫薩畫派的區別是什麽嗎?”


    他同樣沒有回答,可是表情放鬆了一些。


    “米蘭人有沒有跟你抱怨過,他們並不是模仿列奧納多·達芬奇,米蘭畫派的畫風是自己的創新?”


    這下他的心情好了,臉上有了笑容“達芬奇接觸過不少倫巴第藝術家,他風格確實對他們造成了影響。”


    “貝爾納迪諾·盧伊尼,《玫瑰園中的聖母》。”她說道“那幅畫中的瑪麗亞和蒙娜麗莎一樣經過精雕細琢,德農跟我說這是他複刻了達芬奇的作品。”


    “你覺得不是?”他反問。


    “你覺得達芬奇是什麽風格的?”她問。


    他居然答不上來。


    “哦,利昂,你居然不知道達芬奇的藝術風格是什麽。”她嘲笑似得說“別告訴我是文藝複興風格。”


    “你的看法是什麽?”他輕鬆得問。


    “蒙娜麗莎的背景看起來是自然的風景,達芬奇認為繪畫反映得是畫家心裏的自然,貝爾納迪諾·盧伊尼的《玫瑰園中的聖母》背景是玫瑰樹牆,它代表神秘主義和象征主義,是晚期哥特式比較代表的藝術形式,你看過《最後的晚餐》嗎?”


    “看過。”


    “那張桌子上居然有鰻魚,那是聖經中規定不許吃的,但是那麽多多明我會的教士卻沒發現,我記得那幅畫好像是在他們的餐廳裏的壁畫,對麽?”


    他沒有回答,深灰色的眼睛盯著她。


    “達芬奇說我不得不謀生。”喬治安娜說“他總是不能按期交付作品,這讓他很缺錢,不得不接下他並不喜歡的工作。”


    “過來。”他朝她招手。


    她立刻站了起來,剛走到書桌的另一邊,這時他也站了起來,然後猛的摟著她的腰,疾風暴雨般吻她。


    她嚐到了血腥味,還有黑暗的、充滿了暴力的氣息,她害怕極了,想要掙脫。


    “繼續說。”他沒有再吻她,卻將她摟著,在她耳畔說。


    她不確定此時她抱著的是不是個人。


    他的手下滑到了她的臀部,那是人身體上肌肉最多的地方之一,他使勁得揉,就像是牛排烹飪前要讓香料入味必須充分按摩。


    別吃了我。


    她想要哀求,可是她說不出話。


    可能是覺得她暫時不會說話,他又開始吻她。


    她在一切失控前又掙脫了。


    “停下!”她嚴厲得尖叫“我們這是在別人的家裏!”


    他可能覺得很沒意思,卻還是把她放開了,然後四仰八叉得坐在他剛才坐的地方,看起來極沒有教養。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她很生氣,故意坐到了之前的位置。


    他很輕鬆懶散得看著她。


    “你看什麽?”她憤怒得問。


    “你到底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他吊兒郎當得說。


    “我真想讓那些士兵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看他們還尊不尊敬你。”


    “你買那麽多枕頭幹什麽?”他問。


    “我喜歡。”她不高興得說。


    他歪著腦袋看她。


    “我想要個房間,可以隨意坐著或者躺著,不需要坐在沙發上或者躺椅上。”她說道“那些家具設計得不符合人體工程力學,一點都不舒服。”


    “隨便你。”他懶洋洋得說“你隻要別一個枕頭換一個男人睡就行。”


    “哦!!”她氣到了極點,想動手揍人。


    “別背叛我,喬治安娜,我會殺了你。”他用平靜的聲音說“我不會像原諒約瑟芬那麽原諒你。”


    她看著他的側臉,沒有回答。


    “繼續剛才的話題。”他揉了下鼻子“蒙娜麗莎和玫瑰園中聖母的區別。”


    “蒙娜麗莎就像是達芬奇心裏的鏡子。”喬治安娜說“他隻能看到一些朦朧的景象,盡量用畫筆將她畫成他看到的樣子,玫瑰園中的聖母,她懷中的嬰兒抓著旁邊的一株盆栽,並且他的手還指著它。”


    “什麽意思?”


    “這就是他們的區別,利昂,達芬奇注重的是感覺、知覺,而盧伊尼的作品則需要想他表達的是什麽,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風格,即便畫中女性的風格和畫法看著非常相像。”她低聲說“小嬰兒抓著的是玫瑰,上麵是有刺的,就像荊棘王冠,他感覺到痛苦,可是他還是在微笑。盛名之下就這感覺,即便是盧伊尼自己原創的,可是因為有太多達芬奇的影子,他總被認為是在模仿。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看懂。”


    “你想留在魯昂?”他問。


    “我想我更眷戀那種受歡迎的感覺,我很羨慕約瑟芬。”她顫聲說。


    “不是因為我?”他問。


    你已經死了。


    她想說。


    他笑了起來。


    “你想我死?”


    她沒回答。


    他向後仰,將穿著軍靴的腿放在了書桌,靴子上麵的泥到處都是。


    “聖靈所結的果,就是仁愛、喜樂、和平、忍耐、慈悲、良善、信實、溫柔、節製,我們若是靠聖靈得生,就當靠聖靈行事,不要妄圖虛名、彼此生氣、互相嫉妒,馬丁路德曾經引用這本書的內容來攻擊教會,你知道這是哪一本書裏的句子麽?”


    “我不知道。”她冷冰冰硬邦邦得說。


    他冷笑著“看來你也沒那麽虔誠,這是加拉太書裏的內容。”


    “你也想和卡普拉拉那樣對我念經?”她譏諷得問。


    “讓他做米蘭主教如何?”他忽然說“隻要他別再做教皇的特使,繼續逼向憲法宣誓的教士懺悔。”


    “這種國家大事,我怎麽能做主。”她故意側著身子說。


    他一點都不急,像欣賞油畫似的看著她。


    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卻還是沒走開。


    “你怎麽不拿本書?”他問。


    她想起來很多肖像畫,畫中人要麽拿本書,要麽拿樂譜,反正裝作自己不是在畫肖像的樣子。


    “就那本?”她朝著桌上的書努嘴“那可是宗教審判所的審訊記錄。”


    “哪個教皇?”他沒頭沒尾得問。


    “英諾森十世。”她回答“審判伽利略的時候烏爾班八世親臨了?”


    “這人是什麽來頭?”波拿巴問。


    “一個農民。”喬治安娜回答“另外,他自稱是豐收的擔保人,還是一個治療師。”


    “你相信?”


    “是的。”喬治安娜點頭“我還見過和他類似的人,他們住在一個小鎮上。”


    他看著很不想相信。


    “我不想你沉迷神秘學,利昂,巫師的問題交給巫師處理。”喬治安娜說“這也是我們頒布國際保密法的原因。”


    “我給你找到了另一個愛好,有空多想想你說的魔法部的事。”他說“你不會手工?”


    “我會織毛衣。”


    “什麽?”他困惑得問。


    她看著他一身剪裁精良的製服,實在無法將它和毛線圍巾搭配在一起。


    “你有沒有見過那些一邊坐在長椅上曬太陽,一邊織毛線聊天的娘們?”她冷冰冰得說“我就是那種女人。”


    第一執政還是沒有聽懂的樣子,她估計那些大嬸兒看到他這幅樣子肯定要大笑起來。


    她懶得解釋,繼續坐在椅子上發呆,假裝自己是一副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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