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七點,康斯坦都會將窗簾拉開,不論波拿巴是否醒了。


    這是波拿巴自己定的規矩,就像是鬧鍾一般。


    她以為畢業後就不用再經受這些了,可以想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


    她轉了一下身,打算背對著那刺眼的陽光,她本以為旁邊是空著的。


    等她緩緩睜開眼睛,利昂依舊在她身邊躺著,其實他可能早就已經醒了,因為他的眼神清醒極了。


    有很多酒店會有這樣的設計,看起來完全隔開的兩個房間之間有一扇門,昨晚歡迎會結束後她就是從那扇門到隔壁房間的。


    很奇怪的是他每次到她房間都是走的外麵的正門,好像故意讓外麵的人看見。


    這兩個套房的奢華程度不相伯仲,但是他的房間更寬敞一些,顏色也以綠色為主。


    睡覺就真的隻是純睡覺,他們的睡衣都穿得好好的,奇怪的是這樣休息的感覺很好,因為很快她也清醒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火藥味,那即是燃放了一夜的煙火留下的,也有可能是海上的戰艦發射炮彈留下的。


    總之他在這個有海鷗鳴叫聲的清晨親吻了她。


    “多美啊。”在她呼哧呼哧喘氣的時候他說道“就像帶著露水綻放的大馬士革玫瑰。”


    她呆呆得看著他。


    “起床了,公主,等會兒我們還要見客人。”


    說完他就俐落得起身了,他的男仆們開始給他準備洗漱的用品,而喬治安娜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該起床。


    沒多久瑪格麗特帶著侍女們進來了,她們將喬治安娜圍了起來,攙扶著她回了隔壁的房間。


    她覺得很累,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而侍女們也真當她沒了骨頭,根本不用她親自動一下手指,她就又打扮妥當,可以出去見人了。


    然後她看著鏡子裏的那個豔女,覺得她是個陌生人。


    “準備好了?”隔壁傳來了利昂的聲音。


    “是的,老爺。”喬治安娜尖酸得說,又在侍女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走到了外麵的走廊上後,他已經在門外等著她了,這一次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帶金邊的衣服。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陣,露出滿意的笑容,緊接著曲著胳膊帶著她到了餐廳。


    當他們打開那扇與套房配套餐廳的門時,英國農業局長阿瑟·揚已經在等著他們了,陪伴他的是豐塔內。


    原本他們正在低聲交談,看到他們倆出現了,都結束了之前的話題,然後朝著二人鞠躬。


    “坐。”波拿巴說,然後走到餐桌邊,替喬治安娜拉開了椅子。


    她坐在了他下手的位置,對麵坐著阿瑟·揚,阿瑟揚的下手位置坐著豐塔內,他們坐下後空蕩蕩的餐桌上很快就擺滿了黃油、麵包、果子露、火腿之類的食物,隻能算平民中比較豪華的早餐。


    “昨晚上玩得開心嗎?局長先生。”波拿巴問。


    “是的。”阿瑟·揚笑著說“昨天我過得非常愉快。”


    “我拜讀過您的文章,您也支持大農場製。”波拿巴說。


    “這是我們那個時代的重農學派普遍認為的。”阿瑟·揚苦笑著說“魁奈先生也那麽認為。”


    喬治安娜沒有說話。


    這種大農場製度類似英國鄉村大租佃農場和北美的殖民地農場,那些後來被“黑夥”買去,分割成小塊的大農場很多都是以前魁奈留下的,按照魁奈的標準,用馬進行精細耕種的才是大農場,小農都是用牛耕,這樣來算但是符合他標準的大農場隻有全國的八分之一。


    不論是牛、馬、輪犁,又或者是收割機和脫粒機,都需要錢去購買,農民則熱衷於貸款買更多割碎的小塊土地,積蓄都花光了哪有錢買新的農具。


    她擔心的是通貨膨脹的問題,法蘭西銀行和英格蘭銀行一樣也有發行銀行券的權力,不過他們發行的銀行券麵額是500的,一般大宗交易才會用到。


    這可能是18世紀、19世紀法國人的特色,如果積蓄花光了,他們不會再繼續用新買的土地去抵押,然後貸更多的款,而是老老實實耕種還債。


    “你怎麽看呢?喬治安娜。”波拿巴問。


    “我知道法國農民會把自己的牛,拴在自己的地裏。”喬治安娜說“而且他們更喜歡用鐵鍬。”


    “沒錯,這正是我想問的。”阿瑟·揚皺著眉問“為什麽您不普及推廣?”


    “這要看您怎麽對精耕定義了,小塊土地根本不需要馬拉犁,北美的大農場並沒有經過分割,農村還是實行長子繼承製,他占有父親留下的絕大多數的田產,剩下的幾個兄弟分得少一些,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土地更細碎化,我想您看過法國的那些圍牆了……”


    “況且我們沒有那麽多馬。”波拿巴這時說道“挽馬現在礦井裏用得多。”


    阿瑟·揚不說話了。


    喬治安娜若有所悟。


    拿破侖想進口英國的好馬。


    “我們在推行合夥人模式。”喬治安娜說“在不改變所有製的情況下將那些分散的地整合起來,比如與我相鄰的土地屬於兩三家人,我與他們合夥租憑牲口和農機,牲口也可以在合作的幾家人的土地上放牧,殖民地農業和原住民農業是不一樣的,局長先生。”


    “英國的農場可不是殖民地農業。”阿瑟·揚說。


    你們隻是通過圈地運動把農民趕進工廠,沒有像北美的拓荒者那樣把原住民趕到西部,或者是讓他們感染天花。


    “基於曆史原因,法國的土地上都有人,因此隻能將人整合起來,讓他們彼此相親相愛得合作,而不是土地兼並。”喬治安娜說“以前有領主來管理規劃休耕輪種,現在要農民自己規劃管理,這會是個緩慢的過程。”


    “說夠了工作的問題了,咱們聊聊別的問題吧。”波拿巴說“局長先生對啤酒業知道多少?”


    阿瑟·揚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於是波拿巴開始說起了用各種糧食釀酒會造成風味的問題,進而說起了英國小麥和法國小麥的口味區別,談起了陽光、緯度和氣溫對糧食生產的影響。


    喬治安娜不開心得吃自己的早餐,中途不再說話了,好像她不隻是舞跳得比波拿巴差,連聊天交友也比他差得多。


    於是這一次早餐會在並不算完全和諧的氣氛下結束了。


    等客人走了,波拿巴歪著頭看她。


    “什麽?”她壞脾氣得說。


    “相親相愛得合作?”他微笑著說“不是聯合勞動,按契約分配麽?”


    “我隻是希望農村別也亂了。”她又將昨天才發現的事告訴了他,用農業吸收失業人口的可行性降低了。


    他可能並不專心她在說什麽,將他抱在懷裏。


    “你在聽我說話嗎?”她不高興得說。


    “噓,讓我享受這一刻。”


    然後她隻能傻站著,和他一起吹海風。


    但是在這安寧的時刻,樓下卻傳來了歌聲:


    belles''estendormie,這位美人已沉沉睡下,


    surunbeaulitderose,在玫瑰色的床鋪上,


    nchmneige,美人如雪般潔白,


    bellmelejour,如白晝之美,


    ilssonttroiscapitaines,這是那三位船長,


    quiveulentluifaircour,他們都向她獻殷勤,


    leplusjeunedestrois,最年經的船長,


    leprendparsamainnche,潔白的手握著她,


    montez,montezmabelle,我的美人,


    surmonbeauchevalgris,上我這匹灰色的駿馬,


    aparisjevousmene,我將帶您去到巴黎,


    他們歌唱到一半,就被當地警察給趕跑了。


    波拿巴歎了口氣,將她鬆開了。


    “我的美人,你怕要給我添不少麻煩呐。”


    她衝他吐舌頭,回房間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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