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一句諺語: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明朝的官員俸祿是製定得很低的,很多低級官員靠俸祿很難維持生計,而高級官員則不可能靠俸祿維持比較符合他身份的生活,“聖人”究竟還是少數。


    所以地方官員大多會自地方稅收截流一部分增加實際收入,而京官則會收到很多地方官的“孝敬”銀子,同一歲的進士往往以“學生”自居,而讓他們榜上有名的則是“老師”了,送老師一點小禮物聊表心意,即符合禮數又表了親近。


    所謂的火耗是指的鑄錢的時候損耗的那部分金屬,通常指的是碎銀重鑄為銀錠時的折耗,“火耗”的不斷加重引起了百姓的反對,雖然順治、康熙也相繼下令規範,但並沒有什麽用,雍正上台後實行“火耗歸公”,火耗最高不可超過20%,不得私自截留。


    由於“祖製”的規定,導致了明朝一直缺銀,並且民間不可私自開采銀礦,這導致了明朝少銀而多物資,而日本產銀卻物資短缺,如果二者互通有無,是可以促進對外貿易的,但“倭寇”問題讓這變得不可能,等明宣宗朱瞻基即位,戶部上書停用寶鈔,改用胡椒為官員發放俸祿,而這些胡椒正好就是鄭和每次下西洋必然會帶回來的。


    以明朝的船那個體積,帶回來的胡椒都是上百萬斤級的,國庫還要找地方堆積,又恰巧戶部為越來越貶值的寶鈔焦頭爛額,相比起那一頁桑皮紙,胡椒還有點實際價值,於是胡椒就這樣經常在發薪日出現在官員們的麵前了。


    本來發放大明寶鈔就是因為通貨不夠,戶部又大量收回寶鈔,發放胡椒,而胡椒又是明令禁止民間交易的。


    官員們拿到了胡椒俸祿,除掉自己家用的,必然會想辦法變現,這時候就出現了收胡椒的商人,這不僅違反了皇帝的命令,並且胡椒是作為商品回歸市場,而不是貨幣,也就是說錢變得更少,到了通貨緊縮的程度,明朝的物價開始下跌,最終朝廷下令將廣西等地田稅的米折換成白銀。


    胡椒在歐洲也一度被當作貨幣,但是鄭和下西洋一次購買那麽多胡椒,導致了南亞地區的胡椒稀缺,價格飛漲,歐洲領主們要花更多錢買香料和奢侈品,這加速了歐洲的白銀外流,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貿易衰退。於是許多哥倫布、達伽馬之類的航海家開始揚帆起航,去尋找遍地是黃金和香料的“東方”,但是“東方”沒找到,反而找到了新大陸,和出產銀礦的南美洲。


    鄭和下西洋買了胡椒,歐洲也在南亞買胡椒,那麽白銀都集中在了南亞了?


    西班牙發現了明朝對白銀有近乎無限的需求量,而他們不僅可以滿足這種供應,並且還可以解決他們國內白銀過剩的問題,於是到了明朝中後期白銀大量流入,明朝這時才確立了銀錢並行的流通製度,白銀正式成為法定貨幣。


    東亞朝貢體係又被稱為曼陀羅體係,不僅小國要向天朝朝貢,東南亞各國之間也會因為實力懸殊而互相朝貢。隨著印度文化輸出,形成了一個梵語、佛教為中心,多圈層的國際秩序體係,即便國王的實際控製區域很小,但是通過各地實力的承認和效忠,將於可以顯得很大,而這一點剛好與英國的利維坦結構重疊了。


    隻要參加的人全部都覺得公平的事,對他們每一個人來說都不是不公正的,英國相信“自由貿易”、“自由競爭”,而實際上是上房抽梯式的“公平”,等他們具有壟斷地位後再和落後國家競爭市場份額,最終結局就會和法國一樣,本土的手工業破產,而英國商品獲得了一個可以自由掠奪的市場。


    比如泰國和緬甸,二者都曾向天朝朝貢,但是在中南半島就是一對勢均力敵的對手,此外中南半島流行“白象”崇拜,白象被視為王權的象征,所以泰緬之戰往往是一方強行向另一方索要白象引起的,不過早期的緬甸國力強盛,泰國屢次處於下風,並被多次入侵國都,屬於泰國的周邊小國也就隨即向緬甸朝貢了。


    在佛教裏曼陀羅代表了一種近乎無限的世界觀,這種不穩定的、流動的曼陀羅結構讓東南亞人對世界秩序的流動性有更深的認識,向強者朝貢不是個特別重要的麵子問題,相反可以借助朝貢獲得相應的商業利益或政治幫助。


    而朝鮮一直沒有換身上大明的服飾,他們去朝貢也不是說的“朝天”,而是“燕行”。可能隻有準格爾真心朝貢,但這種朝貢和東南亞是差不多的,都是為了獲取商業利益,還有迎娶公主什麽的,說是群狼環伺一點不為過。


    不僅國外有餓狼,國內也有一群餓漢,科舉是“讀書人”唯一的晉升之路,大體上三年一次,舉人的意思是被推薦可以參加科舉的人,在沒有獲得舉人資格前,是不能參加科舉的,隻能參加鄉試。每次科舉光舉人數大約3000到4000人,有時會更多,達到6000人,3000人裏麵再選300個進士,而進士是要參加殿試的,皇帝一個心情不好,有可能300人都沒有。


    乾隆三十三年,舉人在燕郊備考,他提前了一年進京,避免水土不服影響考試,到了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是與和珅和中堂同一年參加春闈的。


    科場舞弊的事他聽說過,不僅聽說過還參與過替人代考,但那是在他日子過不下去,急缺錢的時候才幹的,為那些不學無術但家裏有錢的年輕人考秀才。


    1768年的時候他還年輕,又是第一次參加科舉,盤纏帶足了,又信心滿滿,說是提前備考其實就是進京遊玩。


    當時酷熱的夏天已經過了,到了秋高氣爽的秋天,他正和朋友們在酒樓裏舉杯換盞,卻沒想忽然收到噩耗,直隸總督“走了”。


    死是一種忌諱,“走了”就是死了,病死在任上,這並不稀奇,有很多官員都是在任上病死的,關鍵是這時叫魂案鬧得沸沸揚揚,要是京師也亂起來……


    還沒等他與好友們仔細討論,另一個消息又傳了過來,有一個山西的生員,他攜帶了一份“反書”和一份揭發反書的狀紙,在都察院門口擊鼓,要披露自己的叔父意圖造反。


    軍機處立刻派人前往山西與巡撫蘇爾德進行調查,官差們在張如召家裏搜查,卻沒有發現任何謀反的證據,生員叔父連呼冤枉,連生員的親父都不知道這件事。


    在查無此證下,生員承認了原委。


    生員張廷瑞供稱其叔父張如召夫妻獨霸家產,他的父母為人懦弱,多年受其欺辱,張廷瑞意圖告官,又恐反受其毒,於是攜帶了狀紙告其參加了謀反妖黨。


    軍機大臣們不信,謀反屬於十惡不赦的大罪,是要滿門抄斬的,就為了爭家產控告叔叔?還牽扯進了那麽多人?


    反過來看,如果張廷瑞舉報有功,那麽他就可以不用參加科舉直接當官了,哪怕是個縣太爺,那也比舉人至今還是個舉人,並且還是個窮酸舉人強得多對吧?


    這叫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惜張廷瑞沒扛住壓力,自己招了,沒繼續編故事,他應該多看看武則天時期酷吏來俊臣寫的《羅織經》,裏麵教的就是如何編造罪狀、安排情節陷害無辜人的。


    乾隆下了旨,大約誣告是實,處以極刑。不用等到秋後,現在就是秋天,也不是斬立決,而是淩遲處死,不孝已經是大罪,誣告家人還欲領功勞自己飛黃騰達,這種人不該千刀萬剮?


    科舉把人給逼瘋了,要不是瘋了,怎麽會有人想出這樣的主意?


    “您覺得我瘋了嗎?”


    舉人笑嗬嗬得問尼克,他的門牙掉了一顆,而且還是黃的。


    尼克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於是舉人繼續說那個他年輕時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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