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認為中國人與燈籠的緣分就想英國紳士喜愛自己的雨傘。


    因為很快就要到紀念一位名叫“媽祖”女神生日的節日了,參加慶典儀式的有很多社團和行會,他們打著形態各異、色彩不同的旗幟,出現在廣州的街道上。


    “媽祖”有點基督教的聖人,她確實曾經在fj生活過,這位善良的女子生前幫助出海的人預測天氣,采藥治病、救助海難,28歲時因在海上救人而獻身,因此她的雕像全部都是年輕女性的模樣。


    祭祀媽祖分為家祭和廟祭,提督邀請尼克參加的是家祭儀式,尼克實在搞不懂這種又是祭祀又是告別宴會的場合該送什麽禮物。


    林呱並不是一個“本分人”,這是尼克從舉人那裏新學的詞匯,按照勞倫斯其他中國學生們的說法,他是個庸俗的家夥,他曾經是勞倫斯的得意門生,甚至當過一段時間畫家助理,他們有過很親密的關係,但當他覺得從勞倫斯那裏學不到什麽之後就開始偷竊勞倫斯的畫,並將其占為己有,對外聲稱是自己畫的。


    林呱沒有理會那些粗言惡語,他認為不能總是仰仗勞倫斯的庇護,需要適時“自食其力”,並且說那些話都是出自於商業競爭考慮才說出來的。從第一次接觸開始,尼克就向林呱展示了他的畫冊,林呱很願意認可尼克作為同行,還送了一組素描給他。


    那天林呱為小姐畫的是素描,目前他正將它變成彩色的,尼克到他畫室的時候他剛完成了一半。


    “像嗎?”


    林呱握著筆,用狡黠的笑容問尼克。


    尼克想盡量說服林呱改變握筆的姿勢,他是按照握毛筆的辦法持筆的,如果用西洋畫的方法會更輕盈,但他在聽了尼克的講解後回應道“哦,是的,我隻是一個蹩腳的畫家,知道得並不多。”


    然後尼克就打消了讓林呱帶他去買禮物的打算。


    尼克在當地人的建議下去了一個在當地很有名的古董店,裏麵有很多珍寶,但他實在不理解一個銅鑼為什麽要賣那麽貴的價錢。就在尼克和老板溝通的時候,上次來過的那個佐領從門前路過,他的手裏提著一個很漂亮的燈籠,由六根立柱裝飾著雕花,配著真絲飾帶,四周垂著五彩流蘇,燈紗讓陽光變得極為柔和,就像是哥特式的彩繪玻璃。


    佐領不會說英文,卻很會挑選禮物,他選了一個怪誕的銅雕,一位老者騎在水牛背上,為了凸顯這件作品的價值,店家聲稱這是古代先哲老子的雕塑。


    尼克選擇了一個鍾,他打算利用自己外國人的身份,聲稱它是從歐洲帶來的。


    佐領和老板看到尼克的選擇笑了。


    “幸好那天不是提督的生日。”老板對尼克說,尼克當時完全不明白他們的笑話是什麽意思。


    在打包那個鍾的時候夥計看著很不高興,好像不願意賣給尼克,尼克打算先將那個鍾提回醫院,接著去港口找姚船長,這時佐領提醒尼克,要送什麽禮物給“婉寧”。


    接著佐領將手裏的燈籠提起來,似乎在說這就是他要送給“婉寧”的禮物。


    然後佐領指了指自己“我,曹曦。”


    漢語是一種極為特殊的語言,正是這種特殊性讓人望而卻步,漢字是一種象形文字,與字母文字不同,並且大多數文字都是表意的,而不是表音的,因此漢字的形與音沒有必然的聯係,這讓很多初學的歐洲人感覺無所適從。


    但尼克很快就明白過來,“婉寧”是那位得過白內障的小姐的名字,而眼前這位英俊的佐領很可能就是她的未婚夫。


    尼克感覺有必要提升自己的漢語水平,這樣他可以和佐領單獨談談,而不用當著第三者,並由其轉告某些內容。


    於是他回到了醫院,並沒有再去碼頭找姚船長,而是找到了《三國誌》。


    尼克發現漢字也有字根,據說漢字是由倉頡發明的,比如畫太陽時他首先畫一個圓圈,再在中間點一個點,這個圖形後來演變成“日”字。在描繪月亮時他畫出一輪彎月,在畫眼睛時就把兩個橢圓交匯在一起,後來演變為“目”字。


    在描述複雜概念時就采用類比辦法,比如在畫表示早晨的“旦”時就畫出太陽從地平線冉冉升起的圖形,日字代表太陽,下麵一橫代表地平線。


    再往後對字體的處理更加細膩,把兩三個獨體字組合在一起就會構成會意字,比如將日和月和在一起構成“明”,兩個木合在一起構成“林”,手和目和在一起構成“看”等等。


    如今的心智活動大多是在描述抽象概念,中國人將這些字根稱為“母字”,母字本身數量不多,僅有214個,作為部首使用,與其他字合在一起構成新字,據說一部民法典采用了十萬個不同的漢字,常用的漢字有七八千個,不常用的隻占其中的八分之一。


    通常一本普通讀物僅用兩三千個漢字,就尼克手裏這本十卷本編年史《三國誌》也僅用了3342個不同的漢字。


    尼克從白天數到了晚上,直到神甫來到他的房間。


    “你想聊聊嗎,孩子?”神甫問尼克。


    尼克不知道有什麽可說的。


    “要不然我告訴你一個故事怎麽樣?”神甫對尼克說,然後他就對尼克說起了一個漫長的故事。


    喬治安娜翻到了下一頁,可是下一頁的內容完全和上麵接不上,似乎有部分內容被刪減了。


    她不死心得翻了一下書頁,指望能找到夾層什麽的,後來她想起來看代表書頁的注腳,數字是對上的,也就是說印刷的時候確實有內容被刪減了。


    “氣死我了!”她大罵道。


    “誰氣你了?”波拿巴的聲音在門口懶洋洋的響起。


    喬治安娜愣了一下,仔細觀察了他的表情,好像他並沒有傳說中那樣”大發雷霆“,隻是有點“悶悶不樂”。


    “你想聊聊嗎?”喬治安娜學神甫那樣說。


    他朝她招手,她立刻站了起來,他拉著她的手讓她在床邊坐著,自己躺在了她的大腿上。


    “不,我不想聊。”他閉著眼睛疲憊得說,緊接著他好像睡著了。


    她掙紮了一小會兒,在安慰他和滿足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用飛來咒將桌上的書給召了過來,然後繼續開始看。


    “你要是敢把書放在我的臉上。”


    喬治安娜立刻將書本抬高,幾乎湊到了鼻子的下麵。


    “你在看什麽?”他沒精打采得說。


    “尼克·波羅。”她敷衍一般回答。


    “不應該是馬可·波羅?”他奇怪得問。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她挫敗得放下了書,然後波拿巴發出一聲慘叫。


    “對不起。”她歉意得說,把書從他的臉上挪開。


    他從她腿上坐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看起來好像真的生氣了。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有人當著你的麵挑釁,你會怎麽回答?”


    他嚴肅得看著她。


    “這一句。”喬治安娜翻到了古董店裏,曹曦挑釁尼克的句子“尼克·波羅愛上了這個將軍的未婚妻,而這個將軍向尼克·波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高麽?”波拿巴問。


    喬治安娜想了一下。


    “是的。”


    “我承認我很矮,但如果你由此取笑我的話,我會砍掉你的腦袋消除這個差別。”


    “哇哦。”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這句話是翻過了阿爾卑斯山後拿破侖對一個挑釁他的軍官說的,當然拿破侖最後沒有砍了那個軍官的腦袋,也沒有請他吃槍子兒。


    他看起來像是想教訓她,但卻不知如何下手。


    “你想躺下嗎?”她指著自己的腿“這樣你暈船的時候會好過點。”


    他很傲氣得站起來走了,卻沒有走遠,回到了剛才喬治安娜坐著的桌邊。


    於是她也拿著書站了起來,在他對麵坐下。


    讀書不要三心兩意,這樣會找不到那種沉浸感。


    可是現在她必須留著一點心思,免得他想聊聊的時候她聽不見他說什麽。


    “你在看什麽?”他又問了一次。


    “尼克·波羅。”喬治安娜敷衍著說“你可以理解為一個尼克的法國人的東方遊記。”


    “為什麽叫尼克·波羅?”


    “因為馬克·波羅。”喬治安娜回答。


    他更迷糊了。


    於是她隻好從頭跟他說了一遍,從尼克為婉寧做白內障手術那裏開始。


    一個瞎子當然不需要燈籠了,複明後就能看到五光十色的世界,還有做工精美的燈籠。


    尼克,你好像遇到了強勁的對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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