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人根據尼克的描述,用手指蘸了點酒,在桌上寫下了那張不知從何處來的紙條上所寫的內容:


    中原民族人口眾多,天朝繁榮昌盛。


    多地向中原民族俯首稱臣,萬眾向中原民族致以敬意。


    滿族人投機取巧,占我中原,此仇不報,愧對列祖列宗。


    招兵買馬,揭竿起義。


    組織軍隊!拿起武器!要把滿族人趕盡殺絕!


    舉人寫的是顏真卿的楷書,是他從東閣大學士梁國治那裏學來的,他是修訂《四庫全書》的副總裁之一,因其在擔任江寧布政使時對檔案管理進行了改革,文華殿的檔案也是他在負責。


    一來二去,舉人和他就熟了,熟了之後梁國治就向舉人推薦楷書。


    乾隆喜歡王羲之的小楷,寫奏折還是用楷書比較適合。


    顏真卿和王羲之的字誰更好也要因人而異,王羲之的筆法瀟灑飄逸,顏真卿則是化瘦硬為豐韻,如同唐代的人以胖為美。


    梁國治是個比較清廉的官吏,但他在臨摹顏真卿法帖的時候會用絹紙,一般這種紙是用來畫工筆畫的,價格比較貴,主要是皇室貴族使用。


    也就是說出了宮梁國治就玩不起這個,即便他的字再好,也就隻能用寫對聯的紙上。


    質郡王永瑢在乾隆四十六年的時候沒有和其他皇子一起去熱河,他跟以前的太子胤礽一樣留守bj監國。


    八阿哥胤禩也曾被稱為“賢王”,現在的八阿哥永璿則是有名的……風流郡王,他還是個跛子,據說是小的時候騎馬摔斷了腿,沒有好利索,性格乖戾,素無人望。


    除掉早夭的皇子,以及出繼的永珹和永瑢,五阿哥永琪死後就是儀郡王永璿了,七阿哥兩歲的時候因感染天花而死。


    換個說法,修四庫全書的時候和珅是個副總裁,永瑢是總裁,文華殿這塊地方基本上是屬於他在管的,內務府如何克扣都不會扣這個地方,為了防止書頁生蟲,所有的書櫃都是用楠木、香樟木做的,這種木材會自己散發一種香氣,不用和宋徽宗一樣寫字時點龍涎香。


    沒人想到居然會是十五阿哥,他的名次太靠後了,舉人還聽說過,他因為太頑劣曾經和其他皇子們一起被上書房總師傅王傑罰跪。


    有人跟乾隆告狀了,乾隆親自跑到上書房巡視,看到那一幕痛感顏麵掃地,便厲聲斥責王傑居然不顧君臣之禮。


    王傑不卑不亢得告訴他“管教了,以後是堯舜,不管教,以後是桀紂,皇上選哪個?”


    乾隆想了一會兒,便換上了和顏悅色的麵孔,誇讚王傑做得對,而且讓皇子們繼續跪下去,後來也沒有處理王傑。


    人生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閃電。


    這些故事由一個在街頭寫對聯的落魄文人來講述,仿佛夢中說夢一般,亦或者他本來就做了一個和“黃粱夢”差不多的夢,隻是做黃粱夢的那個考生夢見自己金榜題名,並且最後成了國公,兒孫滿堂。


    舉人與和珅在乾隆三十四年都落榜了,他們都沒有將“吉夢”寫好,最終和珅也以噩夢結局。


    發這個傳單的人也想的是成功,而不是失敗後自己人頭落地或淩遲處死的樣子,否則他就不會發這個傳單了。


    “那個提督怎麽那麽沒用啊!”喬治安娜抱怨著。


    “你現在覺得他形同虛設影響大不大?”波拿巴悠閑得說。


    “您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怎麽辦?”喬治安娜立刻問。


    波拿巴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於是又接著看了下去。


    尼克從撿到這個字條的時候就知道,這樣的紙片哪怕隻是幾分鍾時間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可是他還是想錯了,隻要沾上就有無窮無盡的麻煩,如果他當時將這張危險的紙片給燒了,而不是交給提督,也不會被曹曦懷疑。


    關鍵是他無法解釋紙片是如何出現在他臥室裏的,他確定門窗都關上了,難道真的像董曲江在靈佑宮遇到的那個會雷法的道士,是他那樣的人驅使魑魅魍魎將紙片放進了尼克的臥室裏?


    “曹佐領會不會是想要找人頂罪?”尼克問舉人“因為他和彰寶一樣抓不住犯人。”


    “你不是畫了一副人像給他們嗎?隻要抓住那個在街麵上打你的人,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舉人說。


    尼克聯想起了那個打了他一拳的人,東方人的臉看著普遍年輕,但那個人的身高和體型看起來很像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而且他還叫了一聲“哥”。


    如果他被抓住了,尼克就等於殺了他,甚至他在臨死前還要被嚴刑拷打。


    可是尼克不畫那副畫,那麽就輪到他自己。


    在歐洲沒有輪回,卻有天堂和地獄,神會如何審判他呢?


    通常公開抓捕人會鬧出很大的動靜,尼克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在“滿人城”,住在這裏的人不會為了“反清複明”而謀反,所以是相對平靜的。


    可是這種寧靜並不安穩,在這種焦慮和擔心中,尼克覺得提高自己研修水平越發重要,不會講官話隻能聽天由命。


    這一想法讓尼克鼓足勇氣繼續學習,並且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又過了兩天,曹曦派人將尼克接到了提督府,卻並不是去的後院,而是大堂,提督穿著官服坐在一張桌子後麵,地上放著一具用白布遮住的人體。


    之所以用人體,而不是屍體是因為尼克不確定他是否還活著,白布隻遮住了他的上半身,露出了一雙腳,腳上有一隻又髒又舊的鞋。


    “認一認,是不是他?”曹曦指著地上的人體說。


    一個衙役將白布給掀開了,露出了下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是他。”尼克辨認了一會兒後麵無表情得說“他是怎麽死的?”


    “淹死的。”曹曦冷漠得回答“我們在船上找到他的時候,他跳河了。”


    “他應該還有個‘哥’。”尼克說。


    “他沒有‘哥’。”曹曦說“他家裏隻有他一個兒子。”


    “不,我記得他喊了一聲‘哥’,還有另外幾個同夥。”


    “你能把他們的畫像畫出來嗎?”曹曦問。


    尼克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他的嘴唇微張,好像要說些什麽。


    “不用查了,是添弟會的人。”提督在這時說“他們假借邪教的標誌發傳單,故意誤導我們。”


    曹曦回頭看著尼克“你能把他們的畫像畫出來嗎?”


    尼克搖頭“太快了,當時光線很暗,我沒看清。”


    “你可以回醫院,但你可要小心點,‘弟’死了,‘哥’可能會找你複仇,所以,你也可以繼續住在我們給你安排的院子裏,周圍的士兵會保護你的安全。”曹曦說。


    尼克很快做出了選擇,他又回到那個開滿了紅色木棉花的小院。


    在殘陽下,那些紅色的花顯得格外鮮豔,即像火,又像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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