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坦站在喬治安娜的身後,為她梳灰色的短發。


    “王後原來有一頭褐色的頭發。”貝爾坦一邊疏一邊說“不過當她出逃失敗後,她的頭發一夜之間全白了。”


    “就像我?”喬治安娜問。


    “不,你們不像。”貝爾坦猶豫了一下後說“帽子的款式也是我決定嗎?”


    “這你就別管了。”喬治安娜拿起了一條項鏈“把它給我帶上。”


    貝爾坦接過了項鏈,給她戴上。


    “繼續說啊。”喬治安娜催促著。


    “您想聽什麽?”貝爾坦問。


    “你看到她一夜之間白了頭。”


    貝爾坦將紅寶石項鏈為喬治安娜整理好,接著說到。


    “那時,她被關押在凡爾賽宮的地牢裏,你無法想象這座由鋼鐵和石頭建造的監獄有多麽潮濕陰暗,王後的鞋子和襪子因為長期泡水已經從腳上掉了下來,她們能逃跑成功是因為獄吏夫婦的幫忙。”貝爾坦歎了口氣“我還記得我頭一次見他們的女兒時的樣子,那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小姑娘,可是她一張嘴就全是汙言穢語。”


    “是大人教她的?”喬治安娜問。


    “王後是個好人,所有和她接觸過的人都會那麽覺得。”貝爾坦說“臨刑那天,是獄吏的女兒為王後梳頭的。”


    喬治安娜不動聲色地聽著。


    “國民議會的人不允許探監,但王後的衣服破成那樣了,我要給她送衣服穿。”


    “沒有別的了?”喬治安娜不耐煩地說。


    貝爾坦繼續幫她整理頭發。


    “當國王被認出來後,本來他們還有機會逃脫,隻要趁著民眾將馬車包圍之前離開,可是從暗處忽然跑出來五六個人,他們將馬控製住了,有三個士兵打算犧牲自己,讓國王衝過哨卡,可是國王不允許他們受傷,很快,有人奔上了教堂的鍾樓,敲響了警鍾,鍾聲把沉睡的市民都驚醒了,大家團團圍住了馬車,這下子沒路可跑了。國王向周圍的人哀求,許多人都被他說服了,流下了同情的眼淚,就在這時市長夫婦來了,當時王後坐在一輛滿載貨物的馬車上,與孩子們在一起,她流著眼淚,向市長的妻子哀求,看在她也是一個妻子、母親的份上,當另一個妻子、母親的命運掌握在她的手裏……”


    “市長夫人怎麽說的?”喬治安娜問。


    “她說,‘如果沒有風險,我很樂意幫助你,你為你的丈夫著想,我也要為我的丈夫著想,妻子的首要任務是為自己的丈夫著想,’然後他們就被捕了,在送他們回巴黎的路上,有一個老人向國王脫帽行禮,他被憤怒的人群撕成了碎片。”


    喬治安娜麵無表情地看著貝爾坦。


    “王後提起那一幕就很害怕,你不怕嗎?王妃。”貝爾坦說。


    “別那麽叫我。”她冷淡地說。


    “王後告訴我,所有的求情和眼淚都是沒用的,如果有天我遇到了她這樣的境地,記得不要求饒,我照著她說得做了,雖然我昔日的顧客會因為追債而恨我,可是我擺明了自己的立場,我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什麽?”


    “我也是勞動者,一個手藝人,不然我也會被撕成碎片的。”貝爾坦疲憊地說“王後問獄吏的女兒,‘你為什麽這麽恨我呢?我做了什麽事情冒犯到了你嗎?’,獄吏的女兒說‘不,你沒有傷害我,但你給國家帶來了災難’。很多人認為我是不幸的鳥,最好和王後一樣埋了,你怎麽敢用我呢?”


    “你還記得國王和米拉波的那些信麽?第六代阿倫貝格公爵和米拉波是朋友,他倒是安全地跑到了奧地利。”喬治安娜輕蔑地哼著。


    “也許我還忠於波旁皇室。”貝爾坦說。


    喬治安娜回頭看著她。


    “我以為你是個為了活下去可以毫無底線,自私自利的女人。”


    貝爾坦大笑了起來。


    “你錯了,我還要維護20個女人的合法權益。”笑完後,貝爾坦說“你和那些國王的情婦不一樣,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麽會願意做他的情婦?”


    喬治安娜注意到了貝爾坦的稱呼,似乎她對拿破侖並沒有多少敬畏,可能在她眼中,他仍然是那個連凡爾賽宮都進不了的炮兵中尉。


    “我有我的理由。”喬治安娜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說。


    “我能問一問麽?”貝爾坦在喬治安娜耳邊耳語“我保證不會說出去。”


    喬治安娜笑了。


    這個遊戲很多女孩兒都會玩,“我隻告訴你,你別告訴其他人”,然後第二天至少一半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你相信有魔法嗎?”喬治安娜問。


    貝爾坦渾身僵硬了。


    “我聽說杜伊勒裏宮鬧鬼,所以約瑟芬才不敢在那裏住。”喬治安娜轉身看著貝爾坦“是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幽靈在作祟,她對約瑟芬說‘你怎麽睡在我的床上’。”


    “我想王後並不是針對約瑟芬說的。”貝爾坦說“就在王後回杜伊勒麗宮的那天,有個賣櫻桃的女人,她把櫻桃灑在了皇後的床上,然後躺在上麵說‘今天輪到我們休息了’。她長得不好看,就算戴著皇後的帽子,看著也依舊粗野,她聲稱那頂帽子戴著是玷汙了她,然後,她把帽子踩在了腳下。”


    喬治安娜沒有回答。


    貝爾坦眼中的恨意轉瞬即逝,她又像是無事發生般,為喬治安娜挑選等會兒見大主教穿的衣服,不知不覺喬治安娜的衣服也很多了。


    看著貝爾坦忙活,喬治安娜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如果杜伊勒裏宮裏的瑪麗隻是重複生前在那個寢宮裏發生的,那麽奧地利的瑪格麗特是不是也是也在重複呢?重複她被杯子的碎玻璃紮腳,傷口感染的死亡曆程。


    7是個有魔力的數字,據說給瑪麗買棺材的錢花了7法郎,約瑟夫二世在她死前,安葬在一個曆代哈布斯堡皇帝最樸素的棺材裏。


    他的繼任者利奧波德二世隻當了兩年皇帝就去世了,如果法國國王逃亡奧地利的計劃是少數人知道的秘密,弗朗茨二世知道麽?


    還有那幾個從暗處衝出來,控製住馬的人,他們是誰?


    如果是喬治安娜,她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狠狠地抽鞭子,讓馬跑起來,還有和那個人拚個你死我活。


    可她要是真的那麽明智,上次在歌劇院她也有逃跑的機會,當西弗勒斯將那些肅清者引走的時候,她本來也可以跑,當時她的腳鐐已經掙脫了。


    她想要證明,然後選擇了留下,接著……


    “看來我們都是看別人的事容易,輪到自己就理不清。”喬治安娜對貝爾坦的背影說“這叫‘當局者迷’。”


    貝爾坦轉身,將一件衣服放在了她的麵前。


    “這件怎麽樣?”


    她本來就沒什麽心情,也就無所謂地點頭了。


    她剛把衣服穿上,卻有種刺痛的感覺。


    “幫我看看後背。”喬治安娜對貝爾坦說。


    貝爾坦檢查了一番,取下了一樣東西,那種刺痛感就沒了。


    喬治安娜看著她手裏拿著的,那是一根針。


    “我去教訓……”


    “這件衣服不是你手下的人做的。”喬治安娜麵無表情地說“是我從巴黎帶來的。”


    她將貝爾坦手裏的針扔進在了梳妝台上。


    用這麽幼稚的手段詛咒人能管用麽?


    就在她抬頭的瞬間,她看到鏡子裏有個男孩兒,等她轉頭去看時他已經跑沒影了。


    “shit。”她忍不住粗俗地罵道。


    她該把剛才的發現告訴約瑟芬,並且讓她不要害怕瑪麗安托瓦內特的幽靈,安心地回杜伊勒裏宮住麽?


    接著她又想起來了,約瑟芬的房間曾經因為舞會而打開過,有不少人進去過,不會有人放了東西在裏麵?


    這需要大搜查,不過喬治安娜可沒那個權力搜“女主人”的房間。


    “shit。”她又罵了一次,因為隻有這個詞才能表達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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