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安娜注意到理查德·埃奇沃斯身上佩戴著藍色的綬帶。


    出席正式場合很多人都會佩戴,也許是她的視線停留的時間長了一些,埃奇沃斯也忍不住低頭看。


    “有什麽問題嗎?”埃奇沃斯問,試圖絲綢檢查綬帶上是否有汙漬。


    “我聽說……橙帶黨。”喬治安娜小心翼翼得說。


    埃奇沃斯的手指從嘉德藍的綬帶上挪開了。


    “這次愛爾蘭與英格蘭合並,他們出了不少力。”喬治安娜說。


    “但我不是。”埃奇沃斯笑著說“我並不認識奧蘭治的威廉三世。”


    喬治安娜沒有回答,昨天在台球室裏魯佩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在學院綠地還有威廉國王的雕塑,自1740年紀念博因河戰役五十周年開始,每年威廉國王生日那天就要舉行遊行,包括1779年。”埃奇沃斯說“不過那次出了點騷亂,有人從雕像上掛了一些標語,還有人攜帶了武器。”


    “1779年?”帕德瑪問。


    “愛爾蘭人也加入了美國獨立戰爭,佩蒂爾小姐,那次遊行是即將前往北美的愛爾蘭誌願軍舉行的。”埃奇沃斯彬彬有禮得朝異國來的帕德瑪說“在戰爭結束後他們回到了愛爾蘭,並成為保護都柏林、補充警力不足的重要力量。”


    1689年,英國議會宣布詹姆斯二世放棄王位,但詹姆斯二世卻跑到了愛爾蘭尋求支持者。1690年,與瑪麗二世結婚,獲得英國王冠的威廉三世率領35000荷蘭藍衛兵登陸愛爾蘭,擊敗了詹姆斯二世的軍隊,致使詹姆斯二世再次流亡法國,1740年正好是這場戰役50周年。


    倫敦限製愛爾蘭羊毛出口的方式是頒布《毛呢法案》,這個法案不止是對愛爾蘭,連北美殖民地也一起被囊括其中,不過對於北美還要加上一個《航海條例》,所有北美出口的商品都要到英國的港口,再有就是取消英國毛織品出口到殖民地的稅收,使英國毛織品能以較低的價格與殖民地競爭。


    這個法案頒布有兩個後果,第一,愛爾蘭養羊的人少了,第二,愛爾蘭到北美的大西洋貿易幾乎完全停止,隻剩下通往費城和加勒比海地區的貿易線。愛爾蘭的糖廠是將加勒比海的粗糖加工為細糖,幹的是轉口貿易的生意。


    相對於織工,製糖業的勞動人口要少很多,當英國的糖毀掉了愛爾蘭糖業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自奧蘭治威廉和瑪麗二世即位以來,愛爾蘭人的訴求是“自由貿易”,這一派的支持者認為禁止愛爾蘭貿易給英國製造了特殊利益,尤其是英國西南部,不過這種禁止和禁止約克郡貿易是一樣毫無意義的。然而真的到了1785年合並的時候,一部分愛爾蘭人又不想要“自由貿易”了。


    想要自由貿易的愛爾蘭人是看到了英國開放了他們的口岸,是英國對愛爾蘭的種種限製導致了愛爾蘭的貧窮。還有一些亞麻商人,一直以來英國在亞麻貿易方麵對愛爾蘭都有優惠。但是對於細棉布商人來說這是個災難,本來愛爾蘭消耗最多的布料是絲綢,取消了關稅後廉價的細棉布超過了它,也導致了愛爾蘭的棉布廠倒閉。


    但愛爾蘭人不能拒絕英國議會給他們的法案,也不能像《巫術法案》一樣在旁邊放著,所以用的方式是非正式抵抗。比如往進口商和裁縫身上塗柏油、羽毛,又或者愛爾蘭誌願軍的軍裝全部用愛爾蘭布料。


    1795年取消了騎警和穿製服的巡警,因為在街上經常出現警察被層層包圍的情況,需要動用軍隊將他們解救出來。在都柏林誕生的愛爾蘭誌願軍是由行會提供支持的,自漢諾威王朝以來,愛爾蘭一直以行會為基礎成立代議製議會,其中織工行會支持了一支誌願軍。


    那些自國王醫學院招募來的學生被圍個幾次後很快就怕了,警察人數銳減,警察局被認為是個“累贅又沒用”的機構,之所以這麽著急改革警察係統也是因為1802年春天放了一些政治犯出來。


    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


    大型工業都是以城市為基礎的,埃奇沃斯買了一個小鎮,以自己的姓氏命名,他還主張推廣電報,對於那些鄉下人來說,“想要人民安居樂業,最值得信賴的是刺刀”,埃奇沃斯還有一個新教徒組成的騎兵隊維持治安,照樣在新婚回家的路上收到死亡警告。


    軍隊擔當了太多城市警察的職能,就很容易形成克倫威爾時期那樣的情況,律師行會的誌願軍已經公然“反叛”,反對英愛合並,與律師的立場相反。改革的好處是可以免去軍隊城市警察的職能,不過這樣一來就會加強地方議會的權力。


    英愛聯合後,由於愛爾蘭參加美國革命換取的司法自治權被收回去了,還有取消“自由貿易”對愛爾蘭的航運限製,1779年聖誕節聽說這個消息時市民歡呼雀躍,到處張燈結彩。


    自由貿易當然要有關稅優惠,最好把關卡給取消了,愛爾蘭人卻要求推遲降低關稅。埃奇沃斯的朋友韋奇伍德在1785年時就組織過蘇格蘭和英格蘭所有的工業家談過這個事情,政治家不能不管他們的利益,他們起草了不少小冊子向全國散發,其中一個版本還是詹姆斯·瓦特寫的,其中影響最大的是印花行業。


    在那堆16世紀的舊書裏,喬治安娜看到過一本書,英格蘭並不能染色彩鮮豔的紅色,這也導致了印度紅棉布在遭到種種限製後依舊會進入英國。


    愛爾蘭的時薪更低,英國的紡織業總不能低於成本價賣過去,獲得價格優勢。


    印染工人以罷工為威脅,要求停止所有的條款。但也有人覺得可以獲得更大的市場,對於處於擴張時期的白棉布製造商來說,獲得廉價的原材料和開放的市場是首要目標。


    當愛爾蘭無法從“自由貿易”中獲得優惠,訴求就全麵扭轉,變成了對立法主權完整性的要求,而英格蘭也得到了“殘酷的後媽”、“滿懷嫉妒的姐姐”這些綽號。


    1801年英愛合並提供了席位的承諾,不過國王拒絕了,並且做出承諾的小威廉·皮特引咎辭職,仿佛這樣就可以一筆勾銷。


    “我,我不明白。”帕德瑪結結巴巴得問“布料染色和不染色有那麽大的區別嗎?”


    “以你那條藍色的裙子為例,如果購買征收400%關稅的美國靛藍,它的價格就會很高,但是如果中立國購買,隻收4%的關稅,這其中就存在巨額暴利。”喬治安娜說“大家都想做這筆生意就會出現價格競爭,暴利也變成薄利,可是白棉布的價格是不變的,他賣給誰都可以,並且銷量還因為市場擴開更大了。”


    帕德瑪恍然大悟。


    “韋奇伍德是哪一派的?”喬治安娜問埃奇沃斯,這個昔日月光社成員,韋奇伍德的好友。


    埃奇沃斯沒有回答,他看向了窗外。


    “我們到了。”他說。


    隨著他話音剛落,馬車也停下了。喬治安娜也看著窗外,發現了站在台階上的聖提雷爾。


    “這是什麽地方?”帕德瑪問。


    “皇家自然科學研究所。”埃奇沃斯戴上了帽子“這個世界需要一點理性,小姐們。”


    說完他就打開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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