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笑的合不上嘴,段德操也一樣。


    兩人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接這個話了。


    程咬金繼續給兩人講:“這是個小兵,是打薛舉的時候降過來的,低等雜兵。昨天老程去巡營,遇上了。他在扛著切草的鍘刀練刀法,希望有機會能斬一名突厥兵。”


    “他告訴我,他們村裏的人都羨慕他,因為他隸屬於唐軍的永業軍。”


    程咬金所說的永業軍,就是唐軍眼下,折衝府之外,一年十二個月,都有戰鬥任務的獨立軍團,直屬於國舅府。


    說的直白一點,就是竇樂所管的職業軍人。


    不是在打仗,就是準備打仗,或者趕往戰場的路上。


    程咬金接著講:“長安那事,咱們知道,士卒們也知道。一個老婦人,丈夫死在北征高句麗的戰場上,長子投了平陽公主,死在攻打長安城的時候。次子死在打薛舉那一戰。三子在白道川打突厥人,丟下了一手一腿。”


    李績點了點頭。


    這事,如風一樣,借由商隊、軍中信使、補給營等等,以神速傳遍了整個唐軍控製區域。


    大唐皇帝,親自去賜了一麵金牌。


    銅牌,那東西就叫金牌。


    國舅府給了每年五百畝田的收成兜底,朝堂之上裴寂請旨,要加封老婦人為縣君,守寡的長媳,可繼承鄉君爵位。


    一個普通的老婦人。


    家門口族中湊錢正給修牌坊,家中幼童入萬年縣蒙童官學,其丈夫在族中單開一支,這是未來要記入大唐士族誌的,那怕僅僅隻是在庶民那厚厚的幾十本子中,有簡單的一行文字介紹這一支的起源。


    程咬金講完那個事實上隻是清理馬廄的雜兵的故事後說:“若說關照他,也關照不上,他太瘦小,馬房之中能把百斤石鎖舉三十下的多的是。他隻能舉五下,還是太弱。”


    李績歎了一口氣:“盡力壓吧。”


    “隻能說盡力。”


    段德操已經感覺壓不住,中下層武官,此時眼睛都是紅的。


    他們對著戰鬥的渴望,隻差在臉上寫個戰字了。


    竇樂國舅府所管的以職業兵為主的軍隊中,不算親兵,靈州、朔方這裏擺的就是一支精銳主力,用來打惡戰的。


    另一支在涼州,原由李靖統領,對吐穀渾作戰的。


    還有三支。


    第三支在休整中,剛剛打完蕭銑,蜀、洛、晉三地的混合精銳。


    第四支在韋澤關、朔州、白道川一帶,用來對付突厥的河北、晉陽混合軍。


    最後一支,就在幽州,由河北、山東、江南兵馬挑出來的精銳組成。


    吃了元宵,李績親自去巡營。


    沒有閑著的。


    營中,四處點著燈火,士卒們正在保養他們的鐵甲、保養他們的兵器。馬廄那裏,軍馬在排著隊更換馬蹄鐵。


    有好些武官見到李績巡營,就來問,什麽時候滅梁師都……


    李績連話都不敢接。


    依原計劃,等梁師都幫著突厥人給後套開荒之後,再有借口打突厥人後,才會出兵,他駐守在這裏,就是防備突厥南下。


    根本就不是北上作戰的。


    而且也沒讓他去作戰的詔令。


    李績心裏慌的不行,因為他可以感覺到,真的壓不住了。


    再壓下去,士卒們會對自己這個主帥心生怨恨。


    也就是這個晚上。


    李世民也算是能帶兵打仗,擁有極高統帥能力的人,他在書中讀到過,軍中士氣高昂是如何描述的。


    也親眼看到過,士氣高昂的軍隊是什麽樣。


    但是。


    他沒見過,也根本就沒想過,大唐的校尉們,每天在不斷的壓製低層武官的戰意。


    他也想象不到,士兵們對戰鬥的渴望。


    幽州的士兵們,如同饑餓的野獸。而北邊的突厥人,就是他們眼中的獵物。


    即便這樣了,還有人正在點燃幽州士兵們戰意。


    李桃葉。


    在自家祠堂,祭祀祖先準備殺子祭旗。


    趙郡、平棘、常山。


    數萬李氏宗族的子弟,聚集在山下。


    有人正在念一篇文章。


    文章的大概意思是:眼下,已經天下一統,應當勸阻聖人,刀劍入庫,馬放南山。既然高句麗已經示好,並且送了前隋留在高句麗的近萬人,當息兵以示友好。與突厥人,都簽定盟約了,自然要效仿先賢,請聖人嫁一個,或是幾個公主去突厥等等。


    竇樂的十二字議論:不稱臣、不割地、不納貢、不和親。


    在這篇文章中也有提及。


    文章表示反對,應該以和為貴,以禮服人。


    不應該如此強硬,應該威化小國,而不是威懾。


    寫這文章的,就是李桃葉某個小妾生的兒子。


    因為在李氏族中身份還算高,所以有人不滿,卻也不敢對他怎麽樣。


    李桃葉回到河北,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件事情,提著刀,拿著繩,就把親兒子帶到了李氏祭祀的地方來了。


    李桃葉把手中刀插在地上,站在高台上:“各位叔伯、兄弟、子侄。我李氏與高句麗,有不共戴天之仇,李氏宗族多少人埋骨高句麗,李氏兒郎的人頭,此時還在高句麗的京觀之中。”


    “老夫,愧對祖宗,今日,便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這是要真殺。


    李世民對身邊的,原秦王府倉曹參軍,現後營司馬李守素問道:“可勸否?”


    李守素回答:“非同祖,若勸也僅是不要刀斧加身,改用杖刑。祖宗麵前,不可輕饒。”


    世家,祖高於房,趙郡李氏,分為東祖、西祖、南祖,雖然是同一個祖先,卻是有三個分支,祖之後還分有各房。


    李守素的意思就是,這事他不能去勸。


    非同祖,李世民聽得出來,這隻是一個借口,那意思是根本不想去勸。


    那感覺就是,借一顆人頭,凝聚人心。


    也不會真的讓親爹殺親兒子。


    但打,還是要打的。


    李世民作為旁觀者,看的清清楚楚,是清河崔氏出來勸了,但依舊是打斷一條腿,十年不得出祠堂,負責清掃祠堂給祖宗賠罪。


    李世民百思得不其解。


    舅舅要北征,五姓是拚上家底,人力物力不惜血本的在幫襯。


    就是李桃葉的兒子,唱反調都被打斷腿,罰看守祠堂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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