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了眼睛,“清蘊,我好想家,好想阿嬤、阿爸、大兄和拉圖婭。阿媽在天上看到我也要當阿媽了,一定很高興吧。


    你說我的孩子他還能回草原嗎?哪怕看一眼呢?”明明在室內沒有風沙,我卻好似被迷了眼眼前一片模糊水霧


    “能的,阿翎,一定能的”清蘊看著窗外


    “一定能的,我相信”她低聲重複著,握了我冰涼的手,聲線也有些不穩


    “一定能的”,她看著我說


    快用午膳時,瑾哥哥身邊的大太監小夏子來了,自從高公公為先皇守陵後,小夏子就成了總管大太監。他好似沒料到清蘊會在這,眼中劃過一抹驚訝。


    “奴才見過皇後娘娘,見過蘇昭儀”


    “你怎麽一個人來了?皇上呢?”


    “回娘娘,邊關剛送來了加急戰報,皇上正召了大臣於禦書房議事,今兒恐怕沒空來陪娘娘用膳了”,我見他也是眯眼笑著,那笑容同高公公一模一樣。


    我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大婚第二日,當時高公公也這麽說,可後來瑾哥哥卻一忙就忙了整月。我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但又說不清是什麽。


    “本宮知道了,有勞”,底下的人送走了小夏子,清蘊就留下來陪我吃飯。


    “正好,我都要一個月沒吃過你小廚房的菜了,想的緊呢,蕭懷瑾不來最好”清蘊笑著為我夾菜,我知道她是怕我擔心。


    瑾哥哥在禦書房待了一整天,出來就去了麗妃那,帶著一大批賞賜。


    “聽說林將軍打了大勝仗,一舉扭轉了局勢,北疆大軍落荒而逃,已遞了降書”彩屏回來報時,臉上頗有些不忿。


    果然,我心裏的預感成了真,麗妃複寵。我下意識撫了小腹,清蘊也在這時與我對視了一眼,我們擔心的都是同一件事。


    接連著幾日,皇上又夜夜宿在麗妃那,奇珍異寶一箱箱的搬過去。司衣局、司珍局的人又一批批往她宮中跑。


    好像所有人都齊刷刷忘了未央宮還有一位初孕的皇後。


    天氣一天天回暖,我身子也一天天沉重起來。在練字的間隙偶然間抬頭,見窗外竟已發了綠芽,不知不覺已到了春天。


    我已很久未出門逛了,終究按捺不住,從未央宮側麵小門溜出去,隻叫了彩珠陪我。我隻是想看看春天,哪怕在門口轉轉也好。


    她陪我走到不遠處樹下的石凳坐著,我抬頭看樹枝上稀疏的嫩芽,透過陽光,毛茸茸的模樣。可畢竟還未開春,坐在外麵吹一吹風還是有些冷。


    “彩珠,你去幫我拿件披風來吧”


    “可娘娘您一人在這,我不放心”


    “這就在未央宮門口呢,沒事的”


    “好吧……那我快去快回”


    “好”我對著她笑了一笑


    過了一會兒背後傳來腳步聲,“皇後娘娘”。我回頭,是袁將軍。


    “將軍你怎麽一個人在這?今兒不用遵守?”


    “回娘娘,今天正值換班,微臣早上便去禦馬監轉了轉,回來的路上正巧遇著了娘娘”


    “你去了禦馬監?那你見到我的小紅馬了?”我一瞬間開懷,轉了個方向直麵他。“見到了,它長大了許多,體格也壯實了些,看起來越發威武了”袁將軍也帶了些笑意。


    “真的嗎?太好了!”我一激動抓住了袁將軍的胳膊,謝謝你啊袁將軍”我笑得燦爛。


    “不敢,不過舉手之勞”他端端正正下拜了,視線有些慌張的移向了別處。我這才發現自己手還放在他胳膊上,趕緊縮了回來。


    “娘娘”是彩珠的聲音,她走進了,拿著披風,向袁將軍福了一福,袁將軍點了點頭。“娘娘,快披上些披風吧”她過來攏著披風走過來,擋在了袁將軍與我之間。


    “既然娘娘的貼身宮女到了,末將也就告辭了”袁將軍又是一拜。


    “彩珠……彩珠?”自袁將軍走了,彩珠就一直有些愣神,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麽。


    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彩珠卻垂了眼睛,“回宮罷,娘娘”。


    半月後,麗妃的父親林將軍班師回朝,正是初春,皇上親自出宮相迎。


    據說那日京城百姓夾道歡迎,人山人海。林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子午大道上,春風滿麵,格外風光。


    晚上瑾哥哥賜宴無極大殿,文武百官舉杯同慶。


    我坐在瑾哥哥身側,清蘊坐在下首,即使開春了在室內,她也披著披風。清蘊身子實在太虛弱,見不得寒風,我看著她清瘦的側臉,有些心疼。


    吩咐彩屏把從我小廚房帶來的,熬好了的羊芪糯棗粥送過去。她有咳疾,脾胃也不好,還慣愛喝苦茶,宴席上的食物又油膩,我隻能早早為她熬了粥,減輕些她的難受。


    再看向麗妃,她被特賜了席位在瑾哥哥另一側。


    這也是不合規矩的,隻有皇後才能與皇上同席而坐,就算是皇貴妃,也隻能坐在下首。今日皇上對麗妃這般,竟是把她抬到了與我平起平坐的位置。


    她笑得一臉明媚,一直為他布菜倒酒。我身孕已有三月,小腹微微隆起,瑾哥哥隻在我入座時扶了一扶,其他時候都樓了麗妃的腰笑著喝酒。


    席間文武大臣見皇上這般,除了左相蘇氏一支,其他的個個都都對林將軍極盡阿諛。林將軍也不避諱,敬酒一杯杯喝下肚。


    酒過三巡,林將軍已麵色發紅,又是一曲歌舞畢,一輪酒喝過,林將軍站起來敬皇上酒。


    “皇上,老臣一介武夫,自先皇起就做了大將軍,舞槍弄棒了一輩子,勝仗打了無數。


    現在又與皇上結了親,做了國丈,姿兒是從小被我捧著長大的,還望皇上能善待她,不要委屈了才是”


    他一席話畢,席中瞬間鴉雀無聲。他這話裏先是誇耀功績,後又以國丈自居,居功自傲又大不敬到如此,已是犯了大忌。連我聽了心裏都咯噔一聲。


    我轉頭去瞧皇上的表情,他卻一如既往笑著,“哈哈哈哈哈,朕疼姿兒還來不及,又怎會委屈了她呢”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麗妃同她父親一樣,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嬌笑著給皇上倒酒。她身上不知熏得什麽香,格外濃烈,如她的人一般。


    因著孕期,我不太能聞這樣濃的香氣,待久一點越發想吐。我又不能離席,隻得稍稍坐遠了點,多喝了幾口茶水壓住惡心感。


    皇上卻突然換了個姿勢摟著麗妃,側過身去,看起來更親近了些。


    但這樣一來,麗妃身上的香味卻不知是有意無意地被他擋了大半。


    大臣們複喝起了酒,過了沒一會兒,林將軍又站了起來。“皇上,今日老臣喝得太多了,實在不勝酒力,就先行告辭了”


    比皇上還先離席,他今夜實在太放肆了些。我在旁邊細看了瑾哥哥的表情,想捕捉到哪怕一絲怒氣,但沒有,完全沒有。


    他不但答應了,還專程派小夏子去送。麗妃正剝了桂圓送入他口中,他笑得溫柔。


    但看著他的笑容,我卻不知怎的有些發冷。


    天子的威儀被臣子一再挑戰,但他麵上卻沒有一絲怒氣,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沒人知道。


    第二日麗妃晉了貴妃,搬去了離明耀殿更近的宮殿。但她同時離我的未央宮也更近了。聽宮人們說,她族中好幾個哥哥弟弟輩的都新晉了官爵,風光無兩。


    清早正和清蘊閑聊,沒想到麗妃的聲音卻在門外響了起來“皇後娘娘”。


    她走了進來,一襲品紅的宮裝,蜀錦的料子。今年蜀錦進貢極少,沒想到她卻自拿了裁衣服,還是最接近正紅的品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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