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帆穿著一身動漫式的蘿莉裝,雙手托著下巴,看著身前的金鏈漢子。該金鏈漢子腦袋光禿禿的,一身發達的肌肉,在這樣嚴寒的天氣裏依然穿著露出手臂的短褂子,兩條胳膊上分別紋著老虎和龍圖案的刺青,一看就絕非善類。可惜的是,如此威武雄壯的漢子,此刻的姿勢卻是狗啃屎一般趴在地上,形象就未免有些滑稽了。


    “我說過了,在我麵前不要大吼大叫,那樣很不禮貌。”何一帆低下頭,聲音輕柔地說。


    金鏈漢子拚命掙紮著,試圖站起來,但他的掙紮顯得很無力。俞翰的右腳正踩在他的背上,就如同如來佛的五指山,讓他沒有半點翻身的可能性。而在他的周圍,他所帶來的小弟們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有的是貨真價實爬不起來,有的是看見俞翰的拳頭就不敢爬起來。


    最後金鏈漢子鬱悶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算你牛逼,老子認栽。”


    “也就是說,你願意從此離開這一片,是麽?”何一帆笑眯眯地問,“那以後這裏我就接管啦,多謝。”


    金鏈漢子一瘸一拐地帶著手下離開,何一帆站在這條重新變得安靜的小巷裏,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雪已經停了,地上是夾雜著冰渣的黑色泥濘,灰蒙蒙的太陽正在無精打采地升上天空,小巷口所正對著的大街上,汽車喇叭、自行車鈴鐺夾雜著早餐叫賣聲響作一片,炸油條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這正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北京的雪天清晨。


    “美好的世界啊……”何一帆有些惆悵地自言自語著。


    “好了,又幫你幹掉了一個小團夥,你所謂的‘幫會’,”俞翰說,“這種沒什麽意義的遊戲你到底要玩到什麽時候?難道你真的想當個大姐頭?”


    “第一,不是‘真的想當’,而是我現在已經是大姐頭了,”何一帆嗤之以鼻,“第二,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好玩,當然是有目的的。現在告訴你你也不明白。”


    “是啊,反正我就是個傻大個,什麽都不明白……”俞翰嘟噥著,還想再說什麽,何一帆的手機響了起來。何一帆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接通手機:“天選者大人,怎麽突然想起來找我了?”


    “我找你,是求救的。”電話那頭的天選者大人馮斯說。


    “求救?”何一帆有些意外。


    “我需要酒,確切地說,是我的一位朋友需要酒,”馮斯說,“我想來想去,隻有找你來討點兒酒了。”


    “還是那位寧哥的家裏對吧?”何一帆的反應很果斷,“二十分鍾後到。”


    何一帆很準時,二十分鍾後已經趕到了寧章聞家裏,並且如約帶來了酒。注射之後,劉豈凡終於安靜下來了。他皮膚上的古怪顏色完全消褪,麵孔恢複了平靜,沉入睡眠中。何一帆摸了摸他的脈搏:“沒什麽問題了,睡一覺就好。他的附腦力量可真夠強的。”


    馮斯鬆了口氣:“總算不至於導致地球毀滅了。”


    一旁的俞翰張大了嘴:“我怎麽沒聽說過有那麽可怕的蠹痕呢?”


    何一帆踩了他一腳:“蠢材!我們的天選者大人一向滿嘴跑火車,你難道不知道?”


    俞翰尷尬地搔搔頭皮,何一帆轉向馮斯:“這個人到底是……當然,你不願意講我也不勉強,誰叫我上次差點拆了你的房子呢?就算是還債好了。”


    “其實你賠償的毛爺爺已經夠還債了……我還是告訴你吧,也許你能幫我解惑。不過稍等一會兒,我先安頓一下我的朋友。”


    何一帆斜眼一看:“又是漂亮姑娘,馮大少桃花很旺嘛。”


    “你們能不能不要用同樣的台詞?”馮斯咬著牙,撇下她走向黎微。黎微正站在窗邊,神情有些漠然地看著窗外,仿佛是在欣賞著雪景,周圍人無論在說什麽,都和她不相幹。


    “早上那一場大架,你住的地方毀了,也不可能回去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馮斯問。


    “我還以為你會直接邀請我住在這裏呢。”黎微頭也不回地說。


    “你是一匹孤狼,不會答應的,我何必白費唇舌?”馮斯說,“但是我也得友情提醒你一句,現在證實了你有很大可能……和我是同樣的人,那你就已經不屬於那個尋常的世界了。無論你去到哪裏,都躲不開那些危險的同類的。”


    “反正那些蠹痕在我身邊就起不了作用,”黎微聳聳肩,“見機行事吧。”


    馮斯輕輕搖頭:“隨便你吧,反正誰也不可能約束你的。”


    “不過你得借我點兒錢,”黎微說,“現在這種情況,我沒法開工,很快就得餓死了。”


    “你就連點應急的積蓄都沒有?所以說你真是除了罩杯什麽都沒變……”馮斯歎息一聲,“先給你點兒現金,你留個卡號,一會兒我轉賬給你。”


    黎微點點頭,在馮斯遞過來的紙筆上寫下卡號,並沒有多說什麽,很快離開了。馮斯看著她的背影,目光裏充滿了種種複雜的情感。何一帆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我怎麽感覺你和這位美女之間有些故事呢?”


    “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女朋友,”馮斯簡短地回答,“不過現在你似乎應該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我吧?”


    “人都有八卦的心嘛。”何一帆撅著嘴,“好啦好啦,我已經準備好瓜子茶水了,馮大爺快開始說書吧!”


    幾個小時前。


    “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可能也是一個擁有附腦的異人。”馮斯如是說,“歡迎來到魔王的世界。”


    聽完馮斯的話之後,即便是黎微這樣無論什麽境況下都能強行鎮定的人,也足足愣了好幾秒鍾。她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伸手指向對麵的胖廚師:“你是說,我和你,和他,都是同一種人?是因為那個什麽什麽附腦的原因,讓我可以抵禦你們的特殊能力?”


    “恐怕是的。”馮斯的表情顯得很是沉重,“一般人是不可能不受蠹痕影響的。這位胖大叔會那麽輕易被我打中,應該也是你消除了他的蠹痕的緣故。”


    “沒錯,這也是我的判斷,”與馮斯相比,胖廚師則是一臉欣悅,好像被砍了一板凳是十分開心的事情,“這樣的蠹痕,和小劉的一樣,都是千金難尋的。我們當然要弄到手了。”


    “我可不像這個廢柴那麽好擺布。”黎微哼了一聲。


    劉豈凡的臉色變得慘白,眼神裏流露出一種屈辱,馮斯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忍不住想:這個半自閉的家夥,好像很在意黎微說的話?


    不過容不得他多想,胖廚師所帶來的兩個壯漢已經跨步上前,他隻能隨手抄起桌上的一個裝飾用的青銅燭台,觀察著這兩個對手。這兩個壯漢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打架老手,光是指關節上的老繭就有厚厚一層,自己單挑都未必能贏,何況是要一對二。


    “考慮到這位小姐的附腦能夠防護蠹痕,我專門帶來了兩個純正的打手——他們的附腦並不能激發蠹痕,隻是令身體更強壯而已。這下子就算是萬無一失了。”胖廚師搓著手,就像是正在看著砧板上的三條肥魚。


    黎微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也抓起了一把瑞士軍刀,馮斯攔住她,低聲說:“這兩個是打架老手,沒用的。準備好逃跑。”


    說完這句話,他猛地揮起燭台,向著身前的那條大漢撲了過去。對方輕巧地一側肩,閃開了他這一下,然後腳下順腳一絆,馮斯失去平衡,普通摔倒在地上。這一下似乎摔得很重,他嘴裏哼唧著,一時間爬不起來。


    “看起來氣勢那麽足,原來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大漢獰笑一聲,上前一步,一腳朝著馮斯的背脊踩下去。但就在他的腳底即將踩中馮斯的一瞬間,馮斯忽然間就地一滾,躲開對方踩踏的同時,右手已經把放在牆角的一樣東西穩穩地握住。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右手一揮,一股刺鼻的霧氣朝著兩條大漢的臉上噴去。


    ——那是黎微扔在牆角的一瓶殺蟲劑。


    兩個打手捂著眼睛發出了痛叫聲,馮斯借機跳了起來,將就著殺蟲劑的金屬瓶子,朝著兩人的腦門上狠敲下去。兩聲鈍響後,瓶身都被敲得變形了,但兩人卻並沒有暈倒。而殺蟲劑瓶子已經又彎又癟,沒法再用了。


    馮斯扔掉殺蟲劑瓶子,又彎腰撿起了第三件工具:一根大號的臂力棒。他雙手握住臂力棒,使盡全力向著兩人掄過去。雖然臂力棒彈性十足,擊打的手感不是那麽爽快,但畢竟還是夠重夠硬,也沒有那麽容易壞。這兩下重擊之後,兩名打手都被打昏了。


    “你們他媽的才是繡花枕頭!”馮斯惡狠狠地罵道,然後回過身,衝著黎微翹起大拇指,“你真是太棒了。這要換個會收拾的女人,我還真沒辦法接二連三發現那麽多趁手的工具。”


    黎微很是得意:“這叫做懶人有懶福。”


    “不過這根臂力棒是怎麽回事?”馮斯說,“這種強度,我掰起來都嫌費勁,你就算再女漢子不可能彎得動。”


    “好早以前的一個前任男友留下來的,”黎微說,“他被我趕出去的時候哭得昏天暗地,拉下好多東西都沒拿。我把其中一部分拿去賣了廢品,這根棒子看看覺得可以當防身工具,所以留下來了。”


    馮斯哈哈大笑:“你真是人間奇葩!”


    他再轉向胖廚師:“怎麽樣,是不是該我們倆單挑了?”


    胖廚師毫不慌亂,似乎也並不在意兩名手下被打倒,居然輕輕鼓起掌來:“在劣勢之下懂得采取策略故意示弱,腦子不錯。可惜的是,人腦子好使,附腦不好使,終究還是不頂用的。”


    “我懂你的意思,不就是在拐彎抹角說我是個廢物麽?我已經習慣了。”馮斯渾不在意,“問題在於,你的肌肉男已經躺下了,蠹痕又沒法使喚,你還有多少招數呢?”


    “蠹痕沒法使喚?”胖廚師詭秘地一笑,“我問你,你小時候看過聖鬥士嗎?”


    “看過,怎麽了?”馮斯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胖廚師的跳躍性思維。


    “還記得那句台詞嗎?”胖廚師的胖臉上閃爍著天真無邪的光芒,“同樣的招式對聖鬥士是不能用兩次的。”


    他霍然伸手入兜,掏出一根吹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在嘴邊,吹出了一根閃亮的鋼針。


    馮斯下意識地想要閃避,但瞬間意識到身後就是黎微,這一下閃不得,猶豫之下,咬牙決定不動。但雖然他沒有動彈,毒針卻也並沒有刺中他,從他的耳畔擦了過去。聽著耳邊的這一聲搜的聲響,馮斯意識過來,對方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他,而是黎微。


    他急忙回頭,果然,那根針正插在黎微的耳畔。黎微的身子搖搖晃晃,向後就倒,馮斯想要去扶已經來不及了。


    這時候斜刺裏伸出兩隻手,接住了黎微,居然是劉豈凡。從胖廚師闖進來之後,他就一直縮在房間的一角,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令馮斯差點忘記了他的存在,此刻看到他伸手扶住黎微,不免讓馮斯有點小小驚詫。當然,雙手接觸到黎微的身體,劉豈凡照慣例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整個人好似要燒起來一樣。


    這廝存在感果然薄弱,簡直就和空氣差不多,馮斯禁不住在心裏吐槽。他正想上前查看黎微的狀況,胖廚師已經開口了:“放心吧,針上塗的隻是麻醉劑和‘酒’的混合物而已。她沒事,一會兒就能醒過來——在我們的地盤。”


    酒?馮斯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胖廚師的用意。這個死胖子所說的,當然不是普通的酒,而是守衛人們用來抑製附腦覺醒的藥物。他想要麻醉黎微的附腦,令她無法消除他人的蠹痕。


    果然,隨著黎微的昏迷,胖廚師身上的蠹痕釋放了出來。


    仍然是幾個小時前馮斯所見過的那種棕黃色的蠹痕,但這一次,蠹痕不會失效了。馮斯無處逃遁,他很快感覺到全身酸軟,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在飛快地消逝,整個人好像變成了一個正在漏氣的氣球。無論怎麽努力用力,都完全沒有用處,僅僅幾秒鍾的時間,他就連站都站不穩了,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有過了幾秒種,這樣的坐姿也無法保持了,隻能癱在地上,像一張隔夜的煎餅。


    “難怪不得你上次看到我的板凳砸過去都不躲,”馮斯連口舌都有些無力了,說起話來也含含糊糊,“你這個蠹痕用來打架還真有用。”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胖廚師憨態可掬地笑著,“我原本可以讓你連呼吸肌都用不上力,那你就活活憋死啦。”


    “算、算你狠……”馮斯黔驢技窮,心裏知道這一趟又要落入敵人的手裏了。還在對於他這個廢物天選者來說,被人打敗、被人捉拿完全就是生活常態,居然心裏也不算太慌張。


    他眼睜睜地看著胖廚師一手一個,像拎小雞一樣拎起他和昏迷的黎微,再用腳尖踢醒兩名倒在地上的手下,出門而去。胖廚師甚至沒有出口招呼劉豈凡,劉豈凡自己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沒有抗拒,沒有掙紮,半個字都沒有說過。


    還是爛泥糊不上牆,馮斯在心裏想著,活該一輩子做奴隸。


    他的身子在地板上拖行著,被拖進電梯,被拖到胖廚師開來的suv裏,好似一捆稻草。他在半途中好幾次試圖掙脫,但身體四肢好像已經完全不屬於自己了,肌肉完全無法用力。胖廚師說得沒錯,要是對方再狠一點,完全可以讓他連呼吸都不能自主。


    稻草一樣的天選者癱在suv的後座上,和黎微擠在一起,耳聽得胖廚師發動了車子,除了聽天由命之外沒別的可做。馮斯覺得自己已經漸漸麻木,甚至連屈辱感都難以再從心裏湧起了。


    如果我始終僥幸不死,難道就一輩子這樣扮廢物、一輩子被人折騰擺布嗎?他呆呆地想著。那些小說和影視劇裏的主人公,一個個都牛逼得不得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路打怪升級不亦樂乎。老子為什麽不能像他們那樣拉風?為什麽頂著打敗魔王的天選者的名頭,要成天扮演一捆被搬來搬去的稻草,甚至連心愛的人都無法保護、隻能忍痛割舍?


    一想到薑米,他又覺得胸口開始發悶發痛,這種難受的感覺居然和那些騙小女生的言情故事裏所描述的一模一樣,總是讓他覺得很沒麵子。但緊跟著,他的腦子裏微微一陣暈眩,隨即感覺到了身上的肌肉突然開始緊實,力量似乎又恢複了。


    這是怎麽回事?馮斯不解。但他一向反應很快,既然力量回來了,第一個念頭就是跳起來趁敵人不備趕緊出手偷襲。然而忙中出錯,他忽略了自己隻是在一輛汽車裏,這一跳起來腦袋直接磕到了車頂,撞得他眼冒金星,那一瞬間想好的種種作戰計劃全部化為泡影。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並且發現敵人並沒有借這個機會重新製服他。他意識到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捂著頭小心地彎腰站起來,向著前排掃了一眼。


    他發現胖廚師和兩個手下都像泥塑一樣愣在車座上一動也不動,劉豈凡卻在伸手解安全帶和開車門,不過這些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卻顯得相當吃力,像是精力不濟。馮斯一下子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我真是小看你了,”馮斯說,“看來每一個男人的心底都藏著英雄救美的情結啊。你別說話,我知道你用減慢時間的蠹痕很耗體力,你也甭解安全帶開門了,我直接把那三位扔出去,我們開這輛suv走。”


    他麻利地動手,把胖廚師和兩個手下都拉了出去,想了想,從胖廚師身上找出毒針,在三個人身上都刺了幾下。按照胖廚師的說法,針上混合著麻醉劑和“酒”,應該足夠這幾位躺上一陣子了。


    然後他坐到駕駛位上,發動了汽車:“劉兄,你這次就算是公然和他們撕破臉了,也沒辦法再回去了。跟我走吧。”


    “走不了多遠的,”剛剛收回蠹痕的劉豈凡虛弱地說,“在這半天的時間裏,我已經兩次使用了蠹痕,附腦很快就要覺醒,吞噬我的神智。你扔下我吧,希望你以後能夠……”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出口:“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黎小姐。”


    “別他媽做出一副情深意長的臨終交黨費的德行!”馮斯狠狠地說,“不就是需要‘酒’麽?我會想辦法弄給你的!還有……”


    他伸手指了指後座上依然在昏睡的黎微:“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最好是親口說給她聽。”


    劉豈凡的臉又變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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