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瘋了,泯滅人性啊這是!我以為熬過了大一,就不用再早起去早讀,結果……”這一大清早,天剛微微亮,許曉曉便在宿舍一邊帶著哭腔抱怨,一邊忙不更迭地洗漱。


    另一位室友附和道:“嗚嗚,慘還是我們外語係慘,起得比雞還早,日子過得比高考生還苦。”


    另一位室友兜著腦袋補充道:“外語係的苦逼生活,把我們都磨去了棱角。”


    宋式微也沒好到哪裏去,一臉哀怨地說:“太痛苦了,我們這是造的什麽孽?”


    許曉曉嘟嘟囔囔道:“當初真是太天真了,輕信了一句謠言,上了大學就解放了,誰這麽瞎說的?”


    大家像被抽空靈魂、行走於世、莫得感情的早讀機器。一邊抱怨,一邊服從命運的安排。


    宋式微匆匆忙忙先收拾完,準備出門時留了句話:“你們仨抓緊啦,別磨磨蹭蹭,我先去食堂,待會直接給你們帶早餐過去。”


    外語係的大二生仍舊保持著早讀的習慣,有的人是心甘情願,有的人是被安排了。宋式微即屬於前者,也屬於後者。畢竟學外語是需要保持早讀的良好習慣的,但是被規定在這麽早的時間點起床,實在是很痛苦。


    宋式微的宿舍在西區,食堂便在樓下,近在咫尺。而早讀的教室在學校東邊的一棟綜合樓,遠在天涯。她如果哪天沒有賴床,便能抽空去吃個早餐,再幫室友帶早餐過去,幫她們節省一丁一點磨磨蹭蹭的時間。反之,同理。這是同為室友的革命情誼。


    ……


    宋式微困得連睜開眼皮都困難,一隻耳朵裏塞著耳機,隨時隨地放著法語新聞磨磨耳朵,練練語感。此刻靈魂渙渙散散,全靠肉體在支撐著前進。自己先打了一碗蛋皮粥,扒拉幾口就結束了這場儀式。緊接著走回食堂窗口,幹脆利落地打包了三個雞蛋,三杯溫豆漿,三個小的叉燒包。等食堂阿姨嫻熟地在刷卡器上輸入了金額數,然後宋式微把飯卡貼上刷卡器上……


    滴——


    這一聲又長又刺耳的“滴”把宋式微嚇了個激靈。她定睛一看,機器顯示餘額不足。


    大意了大意了!忘了飯卡餘額早就所剩無幾,把僅剩的幾塊錢給自己填飽肚子了。宋式微啊宋式微,你還有什麽臉麵去見“江東室友”?


    她尷尬地問了問食堂阿姨:“阿姨,飯卡欠費了,我能不能用現金還?”


    食堂阿姨遵循著鐵一般的規矩,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行啊,不能收現金,你先去那邊充飯卡再來付錢嘛。”


    “可是充值中心九點才開門啊”,宋式微絞盡腦汁,靈機一動,“阿姨,那您先等等,我去借一下別人的飯卡。”


    正欲轉身,一雙手穿過她身旁,用飯卡在讀卡器上“滴”了一聲。


    咦,是有好心人幫她刷卡了嗎?


    在宋式微心裏,此刻不管來者是男是女,是神是魔,在她陷入如此尷尬境地,有人伸出援手拯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那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是她的大恩人!


    誇張了誇張了。


    宋式微迅速轉過身一探究竟,錯愕之際又認出了來者。是楊弋,幾天前遇見,並被介紹認識的楊弋。


    她心裏鬆了一口氣,不完全是陌生人。


    “嗨,是你呀!謝謝你啊。”她舒展了眉頭,空出一隻手拔下一邊的耳機,如釋重負、莞爾一笑。


    “不用謝。”他聲音低沉,充滿力量。


    楊弋一臉淡定,紳士地表示要幫宋式微提早餐袋子,被宋式微婉拒了,又不是什麽粗重活,這點東西她還是提得動的,哪敢勞駕上帝派來的天使。


    “那個,早餐錢,我…”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不用了。”


    宋式微覺得現在站在這裏為幾塊錢推來推去也是挺尷尬的,所以就又說了一句:“那我替我室友她們謝謝你啦。”說完調皮地把手上的袋子抬起來晃了晃。


    ……


    他們一起走出食堂,往學校東邊方向走去。


    “你也這麽早啊?”宋式微心情愉悅地問。


    “跟你一樣,要去早讀。”楊弋回答。


    “啊忘了,你是日語班的,同為淪落天涯的外語人”像突然醒悟似地打趣了一下。


    楊弋心裏默默覺得她很平易近人,忍不住笑了一聲說:“習慣了,有時候我會更早起。”


    “你是機器人嗎?不用睡覺的那種。”


    “提早去跑兩圈操場,或者練幾個滑板動作。”


    “喔,你會玩滑板?”


    “瞎玩玩。”


    “你喜歡跑步?”


    “習慣了。”


    “也是瞎跑跑?”宋式微故意學他的語氣,開了句玩笑。


    說完,他倆一並笑了起來。


    可嗅到仲夏青檸葉香,他莞爾一笑。


    仿佛在人心頭撒了一把跳跳糖,她天真一笑。


    ……


    他們並肩走在校道上,兩旁綠樹枝繁葉茂,太陽初升,灑下的金黃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交叉的樹影。


    宋式微於楊弋肩頭一般高,一高一低的影子被雙雙投射在地上,在身後拉了一對長長的影子。


    這一路上兩人的話都不多,一方麵是都起得早,早起的人類通常不會喋喋不休地講話。一方麵是互為熟悉的陌生人,不能過於侵犯對方。


    他們很有默契,內心都覺得這一段平日走斷腿的校道,在今天竟變得尤其短。到了綜合樓,他們便分開了,法語班和日語班的早讀教室在不同方向。他們互道了別,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


    這種感覺很微妙,談不上意義重大,也說不上處境特殊,甚至不敢定義為緣分,隻能說是巧合,若幹小概率事件一起發生,恰好吻合、正巧一致。


    今早的相遇,隻不過是場不會一閃而過的擦肩,但也不會停留太久,彼此都是對方不疾不徐的過客。畢竟,普通日子裏,不是所有的作為與不作為,都趕被定義為意義重大,重要到能為此後的人生埋下伏筆。


    ……


    今天的偶遇,不過是趕巧,最後一起走向綜合樓,同一個目的地。


    如果非要給今天的小插曲賦予意義,宋式微覺得是上帝大發善心,給她隨機派了位天使,打破尷尬現場。


    對於楊弋而言呢,便是陽光灑進他平淡如水般的日子,經過兩次折射一次反射,化成一道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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