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事。


    二月底,王在晉與錦衣衛就密奏虎墩兔憨西遷,占據河套與土默川一帶。


    黃台吉親征留守左翼的插汗多羅特部,大敗之並俘一萬二千餘人。


    這尼瑪是誰?


    琢磨半天記起來了,林丹汗,呼圖克圖汗。


    大明翻譯為虎墩兔憨,挺萌的一個名字。


    大明朝廷對蒙古的事一直事稀裏糊塗的,甚至還不如朱由檢所知不多的記憶靠譜。


    這時候,林丹汗估計已經擊潰右翼聯軍完成西遷了。


    說是西遷,實際是蒙古諸部幾次被黃台吉打的落荒而逃後,林丹汗怕了黃台吉,主動西遷避其鋒芒。


    而留守左翼的察哈爾多羅特等部落自然更不是黃台吉的對手,先後歸順後金。


    以蒙古的軍事力量,隻因為蒙古諸部各自為政,結果被黃台吉逐一擊破,說起來也是悲劇。


    對東蒙古,與王在晉幾次通信,考慮了幾天後,朱由檢最終還是決定放棄。


    後人對崇禎停止了對東蒙古的市賞頗有爭議——市賞,包含兩個意思,貿易與賞賜。


    認為這造成了到七月時,‘東邊諸部落,群起揚去。大清遂盡收屬建州,而邊事不可為矣。’


    殊不知,蒙古各部落之所以歸順後金,實際是因為被打服了,也因為大明軍隊的孱弱,市賞之事隻不過是借口而已。


    蒙古與大明結盟,本來就有抱團取暖的意思,結果有事來臨時,卻發現這個盟友除了窩在城裏當縮頭烏龜之外,什麽也不敢做。


    這樣的盟友,換了你還會與之抱團嗎?


    站在蒙古的立場,當戰事來臨時,你覺得是為了一些錢財去與後金拚命,還是跟隨後金進入大明搶一把合算?


    很顯然,同樣是獲取錢財,跟隨後金進入大明搶一把的成本要低得多。


    很顯然,蒙古各部不都是弱智,這個賬還是能算清的。


    去信王在晉,嚴令斷絕與東部蒙古貿易,尤其是糧食與軍器。


    再次給王在晉講明,隻要守住關門與兩處孔道就是大功,必要時寧遠也可以放棄。


    即使守不住,能有足夠的預警時間也算成功。


    也不能全停,與林丹汗的貿易還是要進行,命田而耕派人聯絡林丹汗並送去書信一封。


    內容很簡單:如果想要繼續市賞,來宣府見朕。


    當然,不會這麽簡單粗暴,自然會有翰林學士潤筆。


    從短期看,朱由檢需要林丹汗。


    後金此時被四股勢力包圍,朝鮮.毛文龍.大明.蒙古。


    朝鮮已經跪了,東蒙古也已經跪了,現在隻剩下毛文龍與林丹汗可以牽製後金。


    而朱由檢要編練禁軍,恰恰最需要時間,要盡最大努力拖延後金入關的時間。


    隻考慮這一點,對林丹汗做出一定援助還是必須的。


    從長期看,有明一代,北方的威脅始終存在,他們就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把火之後,一場春雨就會再次布滿草原。


    這是一個很惱火的問題,即使以朱元璋朱棣父子的雄才大略也沒法解決。


    問題的根本在於,這時代的農耕民族占領草原是無利可圖的,甚至是個負擔。


    可你不去占領,自然會有人來填補這個真空。


    解決的思路還是有些亂,還要繼續完善。


    也說不好行不行,不過通過林丹汗對蒙古進行一些滲透,收集一些情報還是要做的。


    ————


    王在晉還稟告了另一件事,朝鮮與後金眉來眼去,並獻上米兩千石。


    這個隻能幹瞪眼。


    大明現在自顧不暇,對朝鮮實在是有心無力。


    而且,這個坑比盟友,貌似就沒起過什麽鳥作用——除了拖累大明。


    別說鞭長莫及管不了,能管的話也得考慮怎麽管。


    至少,再像萬曆時傻乎乎的搭上數百萬銀子卻不求回報的事是絕對不會再有了。


    對朝鮮,朱由檢有一個模糊的想法,或許毛文龍是一個比較好的棋子。


    ————


    進入三月中旬,朱由檢這才放鬆下來,這些日子心情不好,連後宮都未踏入一步。


    嗯,還有兩輛寶馬,也該送出去了。


    剛到時永寧宮時裏麵還是靜悄悄的,這次臨時起意由王之俊駕車,朱由檢躲在車裏前來。


    還想著進去給個驚喜,沒料到馬蹄聲擾人,宮裏聽到動靜早已迎了出來。


    “陛下。”田妃疾走幾步上前,隨即滿麵笑容的道:“這就是送給女兒的馬車嗎?”


    “慢點,慢點,你懷著身子呢。”朱由檢忙道。


    我兒子在你肚子裏呢,可不能不小心。


    田妃白了他一眼:“原來是因為懷著身子您才關心的啊!女兒很不開心呢!”


    “咳。”這話沒法說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忙,有些暈頭了,說話不經腦子。”


    田妃伸出纖手捂嘴笑道:“陛下,女兒逗您呢。”


    幾步跨出宮門,看到馬車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真漂亮!女兒很喜歡。”


    肯定漂亮,好幾百兩銀子呢!


    整車以褚金色為主色調,藍色淡紫色為輔,不是土豪金,是一種淡金色。


    兩側車門上各有一隻金色的鸞鳳,長長的金色尾羽與半紅半金的翅膀形成一個圓圈。


    車頂四角各有一隻鸞鳳似乎在昂首啼鳴,絢麗的尾羽搭在中心一個大紅圓珠上。


    拉車的兩匹馬都是精挑細選的,通體純白沒有一點雜色,馬鞍馬具都漆成淡紫色。


    這車與皇後的車隻有鳳凰與鸞鳳這一點不同。


    田妃口中也不知嘀咕著什麽,就像小孩子見了心愛的玩具一般,圍著車轉了好幾圈。


    再打開車門,裏麵前後兩排座位。


    前排是給女官宮女留的,稍窄一些,後排則是給田妃的寬大的座位。


    白色繡金花的絲綢四周垂下金色的流蘇,裏麵填充著厚厚的絲綿。


    田妃一手扶著門框,右腳就已經放上了踏板,看樣子是想進去試試。


    朱由檢忙伸手扶住她:“小心點。”


    田妃翻了個白眼:“陛下也太小看人了,女兒騎馬射箭都使得,上個小小的車子還要小心?”


    朱由檢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今兒好像不在狀態,每每拍到馬屁股上。


    田妃上了馬車坐下,顛了幾下試了試坐墊,看樣子很滿意。


    左右瞧瞧,有些不滿意:“滿眼都是金色,陛下就不能換些顏色嗎?”


    “這個是有規製的。”想了想又道:“外麵就這樣,裏麵由你說了算。”


    田妃笑逐顏開,伸出手就去拉朱由檢:“陛下,您也上來。”


    朱由檢笑笑,搭上手抬步上車坐下,隨手將車門關上。


    剛坐下,臉上忽然有些溫潤,卻原來是田妃抱著他的胳膊,順勢貼過臉蹭了一下:“謝謝您費心為女兒打造的車子。”


    朱由檢伸手攬住她:“又說傻話了。”


    田妃一笑,半響無語,靜靜的依偎在他身上。


    美人在懷,朱由檢也沒有說話,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等以後皇兒出生了,女兒一定每日裏都帶著他駕車遊玩。”田妃忽然臉紅紅的道。


    朱由檢笑了:“不用等以後,你想去哪兒,咱們現在就去。”


    “真的?”田妃的臉上泛起了驚喜,甜甜的笑了起來。


    隻是笑著笑著,神色卻漸漸的消沉下去。


    朱由檢有些摸不著頭腦。


    半響後,田妃抬起頭,眼中已蒙上了一層水霧,輕聲吟道:“煙花三月下揚州!”


    “奴想再回江南,奴想再看看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


    朱由檢一時語塞,這辦不到,即使他是皇帝也辦不到。


    看著田妃,又有些心痛。


    十七八的年紀,如果放在後世正在上高中,說是孩子也不為過。


    這麽一個花季少女被關在離鄉千裏的宮中不得自you,每日裏夢回故鄉,想必會淚濕枕巾。


    “現在不成,可朕答應你,過幾年,過幾年朕一定會帶你回江南看一看,朕發誓。”


    車廂裏靜悄悄的。


    “奴說瘋話呢,您不要當真。”田妃忽然莞爾一笑,抱緊了他的胳膊:“您是皇帝呢,可不能輕易發誓。”


    “朕說到做到。”


    朱由檢凝視著她。


    潔白如玉的臉上不施脂粉,在金色的光芒中熠熠生輝,大大的眼中尚含著淚水,雙唇卻又強自勾起一抹弧度。


    心中莫名的有些痛。


    他無法預知,若幹年後的漫長歲月裏,每當他想起這一幕,總是潸然淚下。


    彼時,記憶裏隻剩下一張依稀可辨的臉龐,朦朧之中,唯有那含淚的雙眼清晰無比。


    若是知道,他定會將這一幕,一絲一絲的,刻入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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