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皇帝,既是一種福利,也是一個負擔。


    說福利,是因為如果運作的好,皇帝可以在短時間內就集中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


    說負擔,是因為你不能像流賊一般肆無忌憚。


    你有責任也有道義而且也必須去運行好現有的這個體係。


    這既包括朝廷,又包括民間。


    在朝廷來說,你要小心翼翼的保持它的正常運轉不能出什麽大岔子。


    否則,崇禎末期就是個例子,賦稅完成率隻有30%,這點錢能幹鳥?


    甚至,你還會得到一些附送的動亂。


    或者,就會像崇禎與宣統時期一樣,文武官們都在演戲順便看戲,坐等這個王朝完蛋。


    在民間來說,你必須保證不出亂子,有災必須救,有亂民必須平息。


    否則一次規模不大的動蕩就會消耗你大量的資源,再將一地打成廢墟,留下個爛攤子還得你收拾。


    而且,由於你是皇帝,你也別做夢占據一塊地盤再東山再起。


    因為一旦你放棄了天下去占據一塊根據地,空出來的權力真空必然會有人去填補,這時候就會形成群雄割據的局麵。


    這時候,皇帝的身份就會成為一種更大的負擔。


    因為你先天在道義上占據優勢,你會成為各路梟雄的眼中釘,隻要有機會,必然會先打擊你削弱你試圖取代你。


    而同樣原因,你無法像山賊流民一樣躲起來偷偷的發展。


    九成九的可能,你不會擁有壯大的機會。


    即使是朱由檢,他也自認沒有機會。


    因為,他本質隻是個普通人,在一個近似於公平的環境下,與一票當世豪傑玩博弈,他覺得的還是去歪脖子樹上吊更容易些。


    當然,如果你隨身攜帶了上帝給的某套外掛,那這些就都是屁話。


    ——


    “王之心,給老魏念一念。”沉默一會用手指點了點桌子,朱由檢吩咐王之心,又問道:“老魏,還不識字?”


    魏忠賢老臉有些掛不住:“臣已經識得一些,隻是看文章還是很吃力。


    臣畢竟是年紀大了,學起來很吃力。”


    這沒轍。


    魏忠賢聽完朱由檢的資料之後,很是疑惑:“陛下為什麽要費這麽多口舌,臣有些愚笨,想不明白。”


    “現在說了你也不明白,你照做就是。”


    “臣遵旨。”


    魏忠賢不再多說。


    ——


    文淵閣裏,魏忠賢再次來此與閣老一起議事。


    “現在朝堂裏充斥著這些話,陛下很不高興。


    咱家既然是皇帝的家仆,自然要為陛下分憂。


    都是哪些人說的,該怎麽查辦,諸位都說說吧。”


    “嗬嗬。”魏忠賢又笑道:“說起來,諸位都是自己人,咱家也不想弄得生分了。


    大夥商議商議,該怎麽向陛下請罪。”


    “廠公這是何意?”


    施鳳來很憤怒,枉我為你鞍前馬後效力數年,這一點小事就非得要我難堪嗎?


    “毀謗陛下,無論如何也要做出個交代的。”魏忠賢不陰不陽的道。


    “毀謗?還請廠公指教何處毀謗?”施鳳來氣笑了:“如果真的是毀謗,下官自然會向陛下請罪。”


    魏忠賢也笑了,慢條斯理的道:“咱家是個粗人,有話就直說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諸位莫怪。


    咱家先給大夥念幾個數字。”


    天啟六年,蘇州府逋賦53000餘兩。


    鬆江府逋賦20000餘兩。


    順天府逋賦900餘兩。


    河間府逋賦500餘兩。


    保定府稅賦全部完成。


    天啟七年,蘇州府逋賦148000餘兩。


    鬆江府逋賦50000餘兩。


    順天府逋賦13000餘兩。


    河間府逋賦10000餘兩。


    保定府稅賦全部完成。


    一口氣背完,魏忠賢又道:“說陛下厚此薄彼,咱家就想問問,說這話的人是怎麽昧著良心說的?”


    施鳳來麵紅耳赤,辯解道:“江南賦稅曆來重於北方。”


    “江南賦役是重,可江南賦役重在官田,民田的賦役可是與其他地方差不了多少。時至今日,官田哪去了?”魏忠賢不緊不慢的道:“哪去了,咱們都是心知肚明,就不必說出來折大夥麵子了。”


    施鳳來沉默片刻:“江南賦稅之外,雜項攤派亦是極重的。”


    魏忠賢努力壓下火氣,他已經看出來,他的權威已經大不如前:“這些雜項朝廷可沒收到一文,還不是江南人自個收去了?


    何況,直隸供應遼西薊鎮宣府各處軍糧,額外負擔比江南又重了數倍。”


    李國榗又來和稀泥,不愧是老好人:“糾纏這些已經沒有意思了,廠公不如說說您打算怎麽辦?”


    “咱家的意思,該給陛下上疏請罪的就上疏,該抓幾隻雞的就抓幾隻。”


    施鳳來怒氣上頭,也是想借機隱退:“既然如此,下官請辭官歸故裏,以此向陛下請罪。”


    說完之後,摘下烏紗帽放在桌上,拿起墨塊開始研磨,就欲上表請辭。


    三位閣老皆心有戚戚焉,這朝堂是越來越不好混了,不如歸去了。


    居然退在了自己前麵,黃立極更是羨慕不已。


    魏忠賢怒不可遏!


    居然敢與咱家玩這個!


    你莫不是忘了咱家是誰!


    咱家才將你們的拜貼送回去幾日?


    都忘了嗎?


    也不說話,隻是冷眼旁觀。


    施鳳來是會試第一名出身,堪稱才高八鬥,片刻間就將辭職書一揮而就。


    放下筆,拿起奏章嗬了幾口氣就這麽舉著,天冷,墨幹得慢。


    “好字!不愧是文壇大家。”


    “行文流暢,一氣嗬成,好!”


    施鳳來含笑與眾人致意,文采一直是他引以為傲的一點。


    “嘶!”一隻手從旁伸過來,徑直將奏章拿去,幾下就撕成了碎片。


    “嗬嗬!”魏忠賢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這麽簡單就想走?


    你問過咱家沒有?”


    “廠公,這是何意?”黃立極吃了一驚,忙問道。


    “廠公,施閣老以此請罪,何故阻撓?”張瑞圖也大驚失色。


    “何意?哈哈,哈哈!”魏忠賢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已,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廠公,有什麽好笑的?”


    眾人麵麵相覷,廠公這是怎麽了?


    莫非是失心瘋?


    魏忠賢笑得咳嗽幾聲,這才止住笑聲,伸出袖子拭了拭眼角才道:“咱家笑你們,都忘了咱家是誰嗎?”


    慢慢的直起身子,森然道:“咱家姓魏,先帝賜名忠賢,蒙陛下看重,執掌司禮監兼提督東廠太監。”


    “這些年蒙先帝看重,咱家也多少有些權力。又蒙陛下看重,咱家這些權力還在。


    黃閣老,施閣老,張閣老,李閣老。”他伸出手去一個個的點著名:“咱家既然能將你等扶上閣老高位,自然也能將諸位打落雲端。”


    “咱家讓你走,你不走也得走!


    咱家不讓你走,你想走也走不了!


    非要走?


    可以!”


    魏忠賢厲聲道:“陛下的詔獄已經空了很久,哪位想走的先進去住幾日再說,若是查不出什麽事端,咱家親自送你們歸鄉。”


    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後,魏忠賢身體又慢慢的恢複了佝僂的樣子,溫言道:“陛下不在這裏,咱家也給說幾句掏心窩的話。


    這人哪,要識時務。


    不能說撈銀子少了,責任大了,就想著腳底抹油。


    陛下新皇有新氣象,這往後的日子是不能混了,各位好自為之。


    大夥都是明白人,冠冕堂皇的話都不必說了,還是議一議事情該如何請罪吧。”


    一番話說完,四人都是呆若木雞,麵如死灰。


    剝去大義凜然的外表,其實大家都是俗人。


    魏忠賢所說正是他們所慮,當華麗的外殼被打碎後,露出的內核雖然醜陋,卻無比的真實。


    再記起魏忠賢的手段與狠辣,都是悚然而驚!


    這船,


    上來不容易,


    下去更難!


    ————


    這就是朱由檢派出魏忠賢的原因。


    因為。


    很多話,皇帝是不能說的,說了就會將大夥都逼入牆角。


    很多事,皇帝同樣是不能做的,做了就會將皇帝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


    比如,皇帝說我知道你的痛腳,你給我老實的幹,否則我就辦你。


    問題來了,你知道卻不懲治,傳出去置朝廷的律法於何處?


    這種行徑如果傳出去,又置皇家的臉麵於何處?


    但凡是個有腦子的皇帝都不會這麽說。


    而同樣是這些話,魏忠賢說起來就毫無顧忌——大夥都是俗人,都有小九九,場麵話就免了。


    同樣的道理,有些話可以對皇帝說,但是你就不能對魏忠賢說。


    比如你對皇帝說‘臣廉潔奉公’,皇帝即使明知是假的,也隻能忍著惡心聽著。


    可這話你要是敢對魏忠賢說,他就敢一嘴巴子呼上去,‘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你丫的糊弄誰呢?’


    當日,施鳳來上疏請罪。


    朱由檢則表示朕很大度,罰俸三個月以示懲戒,下不為例。


    幾日後,東廠將各部幾個主事.郎中投入詔獄,罪名是貪墨。


    次日,當日情形被文淵閣好事者傳出,大夥這才記起,最近幾個月老是笑眯眯的貌似吃素善人的魏公公,原來還是吃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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