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來遲了十幾年。


    但好在,來了。


    相較於大多數人,沈河安是幸運的,現實生活中大部分人被‘不是不報日子未到’而困其一生,臨死都等不到真相。


    柳州慘死,柳綿綿被送去了六扇門,至於沈如夢,她現在是奉儀,沈河安沒權利發落她,她何去何從要交由太子處理。


    自此,沈河安大病一場,整個沈府的上空都被陰霾籠罩著。


    ……


    三川縣。


    冰冷無情的積雪已經融化的差不多了。


    它們來自於天上,而後與大地融為一體。


    生命力旺盛的野草,趁著夜色偷偷的把腦袋伸出了地麵,春天來了。


    洛眠把機靈的慕山交給了沈如寧,身邊隻有雲水一人。


    這次來三川,是秘密行動,誰都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三川比鄰長樂國的原因,洛眠剛剛踏進三川,就感受到了與京都不一樣的風土人情。


    鎮上的吆喝聲一如往常,但氣氛卻有些怪異,街頭巷尾聚集了大批的男女老少,擁擠的人群像是被潮水推湧著向前移動,並且還有隱隱的呼聲。


    那群人中有年老的農夫,臉上布滿歲月無情留下的皺紋,雖然肩膀佝僂,但是目光堅定。


    有衣衫樸素的婦人,懷裏抱著孩子,低低啜泣,手中的布幡上寫著‘天恩不及,萬民苦寒’八個大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遊行隊伍所到之處,周圍的街鋪紛紛換上了門窗,商販們畏懼的縮在房間內。


    隻有街角處幾名年老的商販遲疑著,手中仍拿著沒有賣出去的貨品。


    整個街道都充滿了喧鬧和緊張的氣氛。


    雲水第一次見這樣的大場麵。


    “主子,他們怎麽敢啊?”


    “要不是他們人多,估計早就被砍頭了!”


    是啊,他們為什麽要冒著被砍頭被誅九族的風險,而在街上遊行呢?


    真的如傳言那般嗎?


    真的隻是單單的向往和羨慕長樂國嗎?可是,上下幾千年來,百姓們求的不就是安居樂業嗎?隻要能活的下去,哪個老百姓會放著好日子不過而起義遊行呢?


    一生都被儒家思想貫穿的他們,為什麽會群起遊行反抗?


    洛眠緩緩開口:“他們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人群中時不時的會傳來低語。


    “再這樣下去,咱們農民連活路都沒有了……”


    “連續五年了,什麽狗屁規定‘棄田種桑’?我們他媽的就活該被這麽禍害嗎?”


    “朝廷要是再這樣隻壓不管,怕是要出大事啊!”


    ……


    洛眠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群。


    隊伍的最前麵,一名中年男子高舉布幡,他的聲音嘶啞卻鏗鏘有力。


    “天恩不及,萬民苦寒!”


    “還我家園,還我田地!”


    每一句話都如鐵錘般砸在空氣中,震的街道充滿回響,身後的百姓紛紛響應,低頭附和,聲浪隨著隊伍的前行不斷增強。


    洛眠和雲水站在一個賣肉的攤子旁,攤販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精壯男人,下頜角處有一道醜陋的傷疤。


    “看二位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裏吧?”


    洛眠看向刀疤臉點頭:“還真被你說準了。”


    反正現在也沒有生意,刀疤臉便不由自主的打開了話匣子。


    “看你們二位這穿著打扮,一看就是京都來的吧?”


    “也不知道你們這些有錢人什麽癖好,這破地方有啥玩的。”


    洛眠笑道:“這遊行是怎麽回事?他們不怕被官府抓嗎?”


    刀疤臉點燃了自己的煙袋鍋子,“吧噠吧噠”吸了兩口,隨之吐出一口濃煙。


    “被抓?被抓了就好了!還有官府管飯吃!”


    “嗨,都是可憐人,他們都是附近老實巴交的農民,前幾天‘農耕條例’又下來了,依舊延續‘棄田種桑’,要我說啊,下發這條條例的官員就是傻*!”


    “他們才不管我們這些下層人的死活呢!民以食為天,非他媽不讓農民種田,這不是開玩笑嗎?”


    雲水撓了撓頭,不解的問道。


    “那如果非要種田呢?”


    刀疤臉笑道。


    “那麽就會有騎馬的官兵以‘追盜賊’為由,把你的莊稼踏爛。”


    “如果你上前阻攔,你也會被踏死在馬蹄下。”


    “今年是第六年了,剛開始農民是相信朝廷的,可是到了秋天,他們的桑葉賣不出去啊!賣不出去就沒有銀子,沒有銀子就吃不了飯!”


    “從第二年開始就有不少人不種桑葉啦,可是無一例外,莊稼地全被踏爛了。”


    雲水有些不可置信,怎麽會如此?


    洛眠的臉色有些不好。


    “那這樣的遊行活動,一般都是如何收場的呢?”


    刀疤臉用煙袋鍋子指了指不遠處。


    “這不是嘛,咱們的曹縣令來了。”


    洛眠隨著刀疤臉指向的方向看去,一個身穿藏青色縣令服的男人,滿頭大汗的跑向帶頭的中年男人,


    曹縣令看起來得有個四五十歲了,有些駝背,個子不高,身體瘦弱。


    “阿曼啊,你怎麽又帶人出來啦!”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去給朝廷反應,你這邊先不要動的嗎?”


    遊行帶頭的中年男人名叫李曼,大家都叫他阿曼。


    “曹縣令,這幾年來你哪次不是這樣說的!可最後總是一拖再拖,拖到我們不得不種桑葉為止!”


    “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啊!這樣下去我們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阿曼身後的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


    “看看人家長樂國?你再看看我們?同一片土地怎麽就相差這麽大?”


    “我愛我的土地,我愛我的天衍國,可是誰愛我啊?”


    “這可叫人怎麽活下去啊!”


    ……


    曹縣令擺手,示意人們安靜。


    “鄉親們啊!咱們要以大局為重!天衍農業革新也是好事!你們種桑葉賣給養蠶的商戶,商戶用蠶產絲賣給製衣局,這樣就完成了閉環啊!”


    阿曼大聲說道:“放屁!什麽他媽的閉環?我們根本賣不出去!哪裏有環!”


    眾人群情激憤。


    曹縣令擦著額頭的汗珠。


    “聽我說聽我說!這是農業革新,萬事開頭難!我們要迎難而上!我們要講立場!我們要以大局為重啊!”


    阿曼眼睛通紅。


    這麽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


    “講立場”,就意味著不打算公平了。


    “以大局為重”,就意味著明明知道不合理,卻依舊要霸王硬上弓。


    真可笑。


    後記:


    柳綿綿小時候,剛剛可以聽懂話時。


    柳母:“來綿綿,多吃些豆製品,以後發育好,能嫁個好人家!”


    柳母:“村裏那柳州家條件不錯,以後啊你就嫁給他吧!”


    柳母:“綿綿啊,你要學會討男人歡心知道嗎?”


    柳母:“雖然那柳州條件不錯,但是我告訴你,什麽真心不真心的不重要,遇到更好的男人就把柳州甩掉知道嗎?”


    柳母有錯嗎?站在柳母的角度她是沒有錯的,這是她畢生的‘經驗。’


    夫為天,婦為地,天地不可顛倒,女人就要依附於男人。


    未嫁從父,既嫁從父,夫死從子,這是柳母一生的‘信仰’,由此可知,嫁一個好男人,對於她們來說,是比生死都重要的事。


    隻要能‘傍’上一個好男人,就可以不擇手段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於柳綿綿的腦子中了。


    柳父呢?


    柳父同無窮無盡層巒疊嶂的封建大山站在一起,壓迫吞噬著母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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